裴玠恭翻身坐起來：“怎么？大哥回來了？是不是叫我去？”

    “還沒！”喬氏往床沿一坐，舉著袖子不住給自己扇風(fēng)，“昨兒六郎那里也遭了賊，你知不知道？”

    裴四爺一瞪眼：“偷著了沒有？”

    大家都只聽說過，從沒親眼見過那東西。

    “叫你藏在房里當(dāng)縮頭烏龜！這么要緊的事，要不是我聽六郎媳婦說了一嘴，哪會(huì)知道老五已經(jīng)得了手？”

    “確實(shí)么？”

    “那還能有假？六郎書房的松煙，挨了打頓板子，人都快沒了，你說他們偷著沒有！”喬氏氣得雙眼泛紅，又捶丈夫一下，“老五明明拿著了東西，又瞞著咱們又瞞著娘，是不是想獨(dú)吞？大哥可就要到門口了！”

    心里還念叨，兒子都沒有，使的什么勁。

    裴四爺扔開被子爬起身來：“前面這會(huì)兒是誰在理事？”

    喬氏一怔，老五得了好處，怎么也縮在房里不出來，這不應(yīng)該啊。

    “幾個(gè)管事，裴長安也在?！?/br>
    裴四爺趕緊披麻戴孝，急急要往前頭去，剛出門又拐回來，摸著老婆袖口，抽出條帕子，聞一聞還有味兒，自己攏到袖子里。

    他這幾日一直在找那件東西，茶不思飯不想，夢里都想著要發(fā)那一二百萬的橫財(cái)。直熬得眼下青黑，站出去接待來致祭的人，還真有些孝子的模樣。

    四房的下人眼見大老爺?shù)能嚬者M(jìn)建安坊坊門，立時(shí)進(jìn)來報(bào)。

    裴四爺把袖子一抬，深嗅口帕子上的辛辣味兒，等到裴大老爺一進(jìn)門，他便淚如雨下：“大哥！爹沒了！”

    阿寶聽見前面起了動(dòng)靜，知道裴觀回來了。

    生氣歸生氣，卻得把她知道的，告訴他。

    她身邊都是丫頭，輕易不能往前院去，便沖決明招了招手。

    決明立時(shí)跑到她跟前，仰著臉看著少夫人，這會(huì)兒少夫人在他眼中，跟救命的菩薩也沒甚分明。

    “少夫人吩咐?！?/br>
    “你到前頭，悄悄告訴少爺，五叔如愿以償?！?/br>
    決明撒丫子跑了，他人小個(gè)矮，尋常人注意不到他。

    鉆進(jìn)人堆里找到了少爺，裴觀一低頭，見是決明，也正有話要他傳給阿寶。

    誰知他還未開口，決明先道：“少夫人叫我傳話，五老爺如愿以償?！?/br>
    本來兩個(gè)叔叔都躲著，他吃不準(zhǔn)是誰拿著了東西。回來一看四叔竟不躲了，還敢出來，還敢當(dāng)著大伯的面嚎啕。

    怪不得，五叔是被那幾頁新添的那幾頁紙嚇壞了。

    裴觀沖決明一點(diǎn)頭，“我知道了。你告訴少夫人，這幾日讓她挪到松風(fēng)院去，我要忙幾天，不能陪她?！?/br>
    決明依言傳話給少夫人，就見少夫人微微頷首，目中喜怒難辨。

    第105章 亂象

    嫁娶不須啼

    懷愫

    大伯回來必是先到靈堂上香磕頭, 再到三穗堂上房給繼母請安。

    跟著便是幾房聚頭，談分的事兒了。

    裴三夫人看看阿寶又看看裴珠：“珠兒回去歇著罷，阿寶跟我走。”

    自打阿寶進(jìn)了門, 裴三夫人當(dāng)面總叫她的小名, 只有當(dāng)著外人，才會(huì)稱呼她觀哥兒媳婦或是六郎媳婦。

    這些日子連大伯母都順嘴叫起“阿寶”來。

    裴府后宅無人不知, 裴三夫人極喜歡這個(gè)兒媳。

    分家這種事, 就該幾房一起論個(gè)明白, 兒媳婦自然跟在婆婆身后。雖是新婦進(jìn)門不便說話, 但是聽也得聽一聽，畢竟往后這個(gè)家要交到她手里的。

    是以不叫裴珠, 只叫阿寶。

    五房的幾個(gè)女孩兒，也不會(huì)去聽如何分家。

    裴珠輕輕施禮：“是?！?/br>
    說完看了阿寶一眼，阿寶沖她點(diǎn)點(diǎn)頭。裴珠嘴角微抬又趕緊放下，到底是祖父的喪事, 不該面露笑意。

    阿寶跟在裴三夫人身后回到萃秀堂上房, 裴三夫人道：“先坐下歇歇，喝口茶潤潤喉嚨，等會(huì)兒必有一場鬧的。”

    雖這么說，可陳mama給阿寶端上來的是梨子露, 阿寶喝了兩口甜的, 才緩了緩勁兒。

    裴六郎拿她當(dāng)小雞崽看呢。

    可沒一會(huì)兒，大房的劉mama來請：“大夫人請三夫人過去議事?！?/br>
    裴三夫人帶著阿寶一起去了，繞過回廊的時(shí)候還猜測：“是不是二哥的船晚了，要等二哥二嫂都到了, 才論分家？”

    大房一家住在涵碧院, 阿寶是頭回來, 進(jìn)門便覺這里處處與留云山房相似。

    院中花木，屋內(nèi)陳設(shè)，都差不多。

    裴三夫人看阿寶臉上的神色，輕笑一聲：“六郎的性子，倒不像他爹，有八九分像足了他大伯。”

    大夫人從里面迎出來，身后帶著兩個(gè)兒媳婦，裴三夫人左右一看，奇道：“怎么不見恒哥兒慎哥兒？”

    大夫人也自奇怪：“你大哥把他們倆都叫到前頭去了，所有人都在玉華堂，也不知要說什么?！?/br>
    老二的船明日才到，難道是今天著急先要拿個(gè)分家的章程出來？

    那更不像了，他們夫妻之間總是有商有量，不似這回，連見都沒來見她，兩人都沒能說上一句話。

    究竟是什么緊要事？

    阿寶是頭回見兩個(gè)堂嫂，彼此見禮。

    也虧得燕草列的那本小冊子，阿寶一見這兩位，就能對得上人。

    “大嫂，三嫂?！?/br>
    大嫂王氏，三嫂陳氏微微點(diǎn)頭：“六弟妹?！?/br>
    裴大夫人和裴三夫人坐著，阿寶看兩個(gè)嫂嫂沒坐，她也站到裴三夫人身后，才立了一會(huì)兒。

    裴三夫人道：“行啦，她們一路舟車勞頓，讓她們歇著罷?！?/br>
    大夫人這才點(diǎn)頭：“都坐下聽罷。”

    阿寶在裴三夫人房里，那從來都是說坐就坐，說躺就躺的，陳mama還給她預(yù)備了一條小毯子，上面繡著小貓撲蝶。

    到了這兒，才知道原來兒媳婦在婆婆房里，連坐都得婆婆點(diǎn)頭。

    “他們不知在說什么，咱們先論一論?！贝蠓蛉藙偺郑愂媳銓⒉柽f到她跟前，“大爺?shù)囊馑际前捶糠?，你說呢？”

    “事情出的急，我到這會(huì)兒還沒能跟觀哥兒論過。”裴三夫人說著，看了眼阿寶，“倒是阿……六郎媳婦拿過個(gè)主意，說給大伯母聽聽?！?/br>
    因有王氏和陳氏在，便不好叫阿寶的小名。

    阿寶心領(lǐng)神會(huì)，她的主意，得過裴觀跟裴三夫人的贊許，此時(shí)開口一絲不怯。

    她端正坐著，腰桿挺得筆直：“依我看，該按人數(shù)來分?！?/br>
    “按各房的人數(shù)平分，祖母自有各房供奉孝敬，余下成了家的和沒成家的分開，再給meimei們留出嫁妝?！?/br>
    “我不知各房娶妻嫁女花費(fèi)多少，但有帳可查，就依例來分?！卑氂旨右痪?，“還有……還有先去了的姑姑，是不是也給表兄表妹們分一些，就說是外祖父還記掛他們。”

    有外家還惦記著他們，女孩兒們的日子能好過得多。

    大夫人先時(shí)連連點(diǎn)頭，心里還頗訝異，這主意跟她打算的差不多。

    聽到最后連先去小姑子的子女都有一份，她看向阿寶，半晌才向她點(diǎn)頭：“好，說得好?！边@個(gè)連她也未想到。

    這樣才最公平，可這樣也最虧三房。

    故此才要將三房請來，還待慢慢說的，沒想到六郎媳婦竟也是這個(gè)主意。

    “六郎也很贊同?！?/br>
    大夫人笑了，她那句六郎得佳婦，還真是沒說錯(cuò)。

    二房也不會(huì)反對，各房人口都多。這么分三房最吃虧，跟著就是五房分的少。可五房攬著管家的事兒，這些年來油水也不少了。

    要是三房都答應(yīng)，五房更沒話好說。

    三夫人道：“我也贊同，咱們一房就是這個(gè)主意?！?/br>
    從兒媳婦的嘴里說出來，比她自己說，要更顯體面。

    說完她便笑盈盈看了阿寶一眼，這爽快大氣的性子，可不易得。

    大夫人本來預(yù)備了茶水點(diǎn)心，特意差人買了雪花酥和金錢餅來，這兩樣是三弟妹愛吃的。沒想到茶才喝了一口，事兒就辦完了。

    二人說笑幾句，大夫人又道：“前頭究竟是在說什么，怎么半點(diǎn)音信也沒有?！?/br>
    阿寶方才還翹著嘴角在笑。

    大伯母贊許她，母親喜歡她，連兩位堂嫂看她的目光都不同了。她自覺自己的主意拿得好，心里是有些得意的。

    聽見這句，笑意又淡下去。

    原來，就連大伯母也被男人們排隊(duì)在外，他們議事，女人們一點(diǎn)也不用知道。

    大夫人留她們用午飯，裴三夫人婉拒：“說不準(zhǔn)前頭什么時(shí)候散，別讓那邊說我們撇開她倆，自己議事?！?/br>
    大夫人知道她這是找借口，要是一處擺飯，兒媳婦就得立規(guī)矩。

    自打阿寶進(jìn)了門，大家伙還沒湊到一處用過飯，就這么寶貝她這兒媳婦 。

    “行啦，那點(diǎn)心還沒吃一口嘗，都給你包回去。”

    阿寶壓根沒想到這節(jié)，跟在母親身后，出了門便問：“母親是不是累了？我扶你回房歇著，讓小廚房送些粥湯來？”

    裴三夫人笑看她一眼。

    阿寶忽然就轉(zhuǎn)過彎來了：“呀！”

    “母親下回不必替我攔著，我筷子使得可好了！”能攔一回也攔不住第二回 ，總不能回回都讓母親替她找由頭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