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蓋一掀，姜辣味兒直沖鼻子。

    裴觀眼皮微掀，他又沒落水，怎么也要喝姜湯。

    戥子不敢與他對(duì)視：“少夫人說了，讓少爺一定喝下，祛祛寒?！?/br>
    阿寶氣得直跺腳：“你哥哥怎么連這點(diǎn)事都辦不好？”

    裴珠把臉埋進(jìn)軟枕中，這下子大伙就都知道了，還不知道六jiejie八meimei要怎么笑話她呢，她心里后悔：“我早說了，不能看的?！?/br>
    阿寶看裴珠羞得要哭，這才讓戥子送姜湯來。

    辦事不力就得辣一辣他的嗓子，讓他長長記性！

    “許公子因橋上冰滑落水，他該喝一碗?！迸嵊^干脆明說，讓戥子去傳話，告訴阿寶和珠兒，園子里的下人們絕不會(huì)拿這個(gè)嚼舌根。

    戥子只是搖頭：“少夫人說了，少爺一清早逛園子必也吹了風(fēng)，還是喝一碗的好。”

    裴觀無言，默默捧起碗來，將那不知放了多少老姜煮出來的姜湯送到口邊，一面吹氣一面小口喝著。

    前幾天是酸，這幾天是辣，明天是不是要喂他吃黃連？

    許知遠(yuǎn)哪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他還當(dāng)是裴先生夫妻琴瑟和鳴，心中不由羨慕，又暗想，等他娶了裴姑娘，是不是也能如此？

    戥子見姑爺喝了，扭頭又看向許知遠(yuǎn)：“許少爺也喝罷?！?/br>
    許知遠(yuǎn)捧著碗，突然想到裴姑娘方才定然不是一個(gè)人，陪在她身邊的女子，說不定就是師母大人。

    那師母吩咐送姜湯來，她是不是聽見了？她會(huì)不會(huì)問一句他喝了沒有？

    心里想著，將那碗湯一飲而盡。

    戥子微張著嘴，她一個(gè)燙字還沒說出口呢，這姜湯從廚房提過來，是散了些熱，可也是燙的。

    白茭忍不住想閉眼，這下好了，這下是從里到外全暖熱了。

    戥子回去報(bào)信：“少爺喝了，許公子更了不得，他一口氣喝了！”

    阿寶滿面古怪神色：“這個(gè)許知遠(yuǎn)，是不是傻的？”

    她說完就搖頭，“不會(huì)，他要是傻，那許夫人一定會(huì)說的?！?/br>
    裴珠只把臉埋著，不敢抬起來，可只要想到許知遠(yuǎn)掉進(jìn)池塘，她就忍不住想笑，這人怎么，怎么呆頭呆腦的。

    因有人落水，裴觀還罰了園中除冰的婆子。

    那婆子知道來客腳滑落了水，差點(diǎn)兒叫嚇破了膽，本來領(lǐng)著園中灑掃事就不是什么好差，夏天太熱，冬日又太冷。

    一到秋天滿地落葉，姑娘太太們?nèi)羰菄?yán)苛些，一天光守落葉就夠受的。

    她還想替自己說說情，就聽立春道：“少爺說了，要罰你一個(gè)月的月錢?！?/br>
    婆子抬手就要抹淚，一個(gè)月的月錢呢，這都到年前了，不拿賞錢怎么還罰了月錢。

    立春又咳嗽一聲：“但少爺又說了，你必是年歲大了，這才瞧不清是水還是冰，把你調(diào)到后頭倚云閣，依舊灑掃?！?/br>
    婆子張口結(jié)舌，雖罰了月錢，但能調(diào)去擦屋子抹灰，那可比守著園子強(qiáng)得多。風(fēng)吹不著，日頭曬不著，天再冷些，還能在屋里避雪。

    “立春姑娘，沒出錯(cuò)罷？”

    “沒錯(cuò)兒，少爺就是這么說的?！绷⒋赫f完便走。

    那婆子怔了半晌，與她一同灑掃的婆子道：“你交高運(yùn)，少爺升了官兒，心里高興，這么大的事都沒狠罰你，還給你落了好?！?/br>
    貴客落水，不說罰月錢了，挨一頓板子也尋常。沒想到就只罰了一個(gè)月的月錢，還調(diào)了職。

    “落水的是什么客？會(huì)不會(huì)少爺本就瞧他不順眼？”

    “我記著來客是七姑娘的夫家呀。”

    “那要么是少爺想著煞煞他，七姑娘過了門不受委屈？”

    這么說也不是，幾個(gè)婆子最后咬定了：“必是少爺瞧他不順眼！叫你撞上了，要不是不能明說呀，沒準(zhǔn)還想賞你呢！”

    許知遠(yuǎn)換了身衣裳回家，瞞不過賀mama的眼睛，這年前剛做的新衣，污糟糟的帶回來。她問白茭：“你們倆跟著哥兒去的裴府，怎么衣裳弄成這樣？這是掉水里啦？”

    那衣裳干是干了，但上還留著泥漬，賀mama不過是隨口說的。

    白茭笑了，比起大拇指：“mama料事如神?！?/br>
    賀mama驚了：“真掉水里了？在裴府里掉的？”

    “可不就是掉水里了，就在裴府掉的，裴家的七姑娘看著咱們公子掉到水里的?！蔽磥淼纳俜蛉?，也不知嫌不嫌棄少爺這樣子。

    賀mama明白了，裴家請(qǐng)自家少爺去，原是想讓兩人見一見。

    她氣不打一處來，進(jìn)了許知遠(yuǎn)的屋子就伸手拍他一巴掌：“多大的人了，怎么這般毛躁！這可怎么好！”

    許知遠(yuǎn)“哎喲”一聲，莫名挨了打，他也不生氣：“mama，我今天見著裴姑娘了?！?/br>
    賀mama打了一下不不夠出氣，又伸手打了一下：“見著人了，你更該像個(gè)樣子，怎么在外頭都還好好的像個(gè)人樣子，偏到裴家就掉水里了？”

    “你這樣子，要是裴家姑娘嫌你太憨可怎辦？”

    “不會(huì)罷。”許知遠(yuǎn)想了想，裴家姑娘確是一臉受了驚嚇的樣子，他跌足道，“這可怎么好，我把她嚇著了?！?/br>
    他一跌足，倒把賀mama嚇了一跳，等他又問一回，賀mama忍氣溫聲道：“不如念念收驚神咒？貓?bào)@狗驚孩不驚嘛。再打把金鎖銀鎖，送去給裴家姑娘壓壓驚?！?/br>
    這些都是給小兒收驚的法子。

    “真的？此法可行？”

    賀mama扭頭就走，她一把年紀(jì)，可生不起這個(gè)氣。

    許知遠(yuǎn)來做客掉進(jìn)水里這事，依舊還是傳開了，因罰過了婆子，又給許家送去了壓驚的禮物，倒沒人知道裴珠也去了花園。

    但裴瑤裴珂是知道的，裴珂問：“他真的掉水里了？”

    裴珠抿著嘴，一個(gè)字也不肯說，裴珂還要問，被jiejie拉住：“不是說了，橋上有冰，滑了腳摔下去而已?！?/br>
    正說著，小滿來了：“許家送喜餅來看看樣子，若好就定下來，夫人叫我送些來給七姑娘。”

    原話是說，讓珠兒也嘗嘗她自己的喜餅。

    一樣是棗泥的，一樣是玫瑰的。

    “許家說了，先定二百盒棗泥的節(jié)里給親戚們報(bào)喜訊，等到春天就送玫瑰的?！?/br>
    裴珠滿面飛紅，這些日子母親件件事都帶著她，從嫁妝到嫁衣，怎么辦的她都知道。

    “到了這一關(guān)了，該知道的得知道?！迸崛蛉巳缡钦f。

    小滿又把一只紅盒奉上：“這個(gè)，是許家送來的，說是給姑娘的小玩意兒。”

    “擱下罷。”

    “是?！?/br>
    裴珂眼睛直盯著紅盒子看，她好奇送了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張口，直到走時(shí)還悄悄問她jiejie：“你說許家會(huì)送什么？”

    裴瑤知道m(xù)eimei這是閑的沒事干了，一指頭戳了她：“你呀，你那眼睛直盯著，就沒瞧見七meimei臉紅？”

    “不論送的什么，長輩們都看過，絕不會(huì)越了規(guī)矩的?！?/br>
    長輩們正在上房里商議來年春天的婚事，那盒子送過來，當(dāng)著裴三夫人和阿寶的面打開了。

    裴三夫人見了盒子里的東西，一時(shí)不好評(píng)判。

    “給珠兒送去罷?！?/br>
    阿寶飛快掃一眼，就見盒中擺著一把金鎖，看得太快沒瞧見花色。

    裴觀也送她一把長命鎖，這二人，難道是一個(gè)師傅教出來的？

    第191章 悲喜

    嫁娶不須啼

    懷愫

    這一年歲末, 三房人人忙得腳不沾地。

    將要過年，年后要除服，跟著七姑娘要出嫁, 三夫人又要回家省親, 忙的事兒多著呢。

    雖忙些，丫頭婆子們臉上都喜氣洋洋, 六少夫人剛接了三房的管事權(quán), 就給下人們多發(fā)了兩個(gè)月的月錢。

    裴三夫人本還想提點(diǎn)她的, 沒想到她自己先說了：“就到年關(guān)了, 開年這許多事要忙，我又是新官上任, 須得給些甜頭。”

    裴三夫人連連點(diǎn)頭：“很是，珠兒的事辦的急，原還想著從定婚事到發(fā)嫁，怎么也得一年?！睕]想到定得這么快, 還這么如意。

    從報(bào)恩寺請(qǐng)了幾個(gè)吉期來選, 上半年就只有春天的日子最合適，裴三夫人又要回家省親，她還想在家里住上一年半載的，對(duì)陳mama說：“等我有了小孫孫小孫女兒, 那時(shí)再回來也有意思。”

    陳mama笑了：“說不準(zhǔn)雙喜臨門?！?/br>
    裴三夫人又憂慮：“你說這剛除了服我就走了, 阿寶能不能擔(dān)得起來？觀哥兒如今是翰林侍讀，除了服自有交際……”

    “別想太多了，你什么歲數(shù)了？老夫人也高壽了?！?/br>
    裴三夫人一聽這句，想到母親的年歲：“是, 六十整壽, 我是得回去。”

    她先還不放心, 阿寶理事時(shí)，她便坐在阿寶左近，聽她怎么料理珠兒的婚事。

    “去歲家里辦喜事，都是裁了新春衫的，用過就收了起來，倒不用再裁?！奔依镛k喜事，丫頭婆子們也要穿喜慶新衣。

    但去歲的新衣，只穿了三日就都換成孝衣，過了年拿出來也還是簇新的，辦喜事的時(shí)候正好穿上。

    事兒辦得急，能輕省一樁是一樁。

    年事與婚事撞在一塊，阿寶給下人們排了兩班，一班只管著灑掃除塵，糊裱窗戶，送禮節(jié)，蒸糕貼春。

    另一班只管開庫收點(diǎn)嫁妝，制喜服繡喜帳，給裴珠裁新衣做新鞋子，打金銀頭面，還有去許家量房配齊家具。

    兩班人馬各司其職，在留云山房進(jìn)進(jìn)出出，阿寶還想著裴觀在家，年前也有往來交際，這么辦事不便。

    就去了內(nèi)院，專讓人理出花廳。設(shè)下床桌榻，她就在那里辦“公務(wù)”。

    “等年事忙得差不多，再替娘預(yù)備回娘家省親的東西。”

    裴三夫人嘆服，悄悄同陳mama道：“比我剛當(dāng)媳婦的時(shí)候強(qiáng)得多。”

    便是現(xiàn)在，裴三夫人也沒這理事之能，陳mama沖她一笑，她便知道陳mama在想什么，是笑她自己在給自己臉上貼金。

    裴三夫人也不惱，她拿出了裴珠的嫁妝單給阿寶：“自她七八歲起，這些東西就在慢慢備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