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要不要去勸一勸，門上捧了禮盒來。

    青書看過禮單，送進(jìn)書房：“少爺，梅家送了禮來。”

    “梅家？”裴觀微愕，“哪個梅家？”

    “梅郎中家?！甭淇钊绱?，還有一封信。

    裴觀微微皺眉：“是送給我的？不是給少夫人的？”

    “是給少爺?shù)?。?/br>
    裴觀更不解，這輩子他與梅家并無交際，甚至還特意避開。要不然上回襄理太子辦貪墨案時，便可趁勢認(rèn)識梅郎中。

    他是戶部郎中，案子里需要戶部調(diào)派官員查舊檔，分管這事的，便是梅大人。

    兩人既無交際，梅家就算送禮來，也該是送給阿寶。

    青書將信奉上，裴觀伸手接過，隨手撕開，看過信才知不是梅郎中送來的禮物，而是梅郎中的兒子。

    裴觀記得此人，但他沒有見過這人。

    梅氏的兄長梅占英，年紀(jì)輕輕就卷入了詩案，雖是遭人誣陷的，但翻了案?？上碜庸翘?，在獄中就染了風(fēng)寒，出獄時只剩殘燈一息，很快就病故了。

    若是這人給他說禮，那倒說得通了。

    繼母不想管事，當(dāng)親兄長的預(yù)備下謝禮，因是男子自然不能直接送給女眷，得交到裴觀手中才算全了禮數(shù)。

    信上也確實得明白，寫他已經(jīng)從meimei口中知道了原委，多謝裴夫人跳水相救，裴夫人真乃是女中豪杰。

    可梅占英是怎么活下來的呢？

    因這事發(fā)生得早了些，所以梅占英涉及的不深，他冤屈便洗刷的更快？這才活下的？

    裴觀飛快掃過，看到最后一句他眉目凝住。

    信的最后一句，寫著謝他贈衣活命之恩。

    裴觀盯著信紙，將贈衣活命四個字，看了又看。

    他隔壁關(guān)的人是梅占英，竟是梅氏的親兄長！

    這么說來，當(dāng)日他其實已經(jīng)快支撐不住，敲墻三下，也許是在求救？

    阿寶那件夾皮袍子中，藏得有藥，因裴觀沒用上，藥就一直藏著。

    其中還有保命的參片，治跌打的治刀傷的，自然也有治風(fēng)寒的，用紙包著，紙上用小字寫著藥的名字。

    梅占英有了皮袍，又有了救命的藥，這才活了下來。

    因他活了下來，梅氏也不用年輕輕的就給當(dāng)填房。

    而他能活，全因阿寶。

    第205章 【一】

    嫁娶不須啼

    懷愫

    阿寶鋪開紙筆, 在屋中給燕草回信。

    遼陽此時還未化凍，進(jìn)了十月天就又冷下來，阿爹本就有個好喝酒的毛病, 到了那里更是隨身都帶著酒囊, 時不時喝上一口暖身。

    阿寶上回接了信，知道阿爹的酒癮越來越大, 趕緊把酒釀雞蛋的做法寫在信中寄去。

    囑咐燕草讓廚房給阿爹做酒釀雞蛋吃, 又把紅姨做辣椒醬的方子也給寄去, 想來那地方少有人會做崇州菜, 早知道該先讓燕草學(xué)幾個。

    戥子在阿寶身邊剝花生：“放心罷，燕草jiejie這么聰明, 看也看會了，哪還能短了老爺?shù)某允??！?/br>
    “那姓蕭的，還在找她么？”

    戥子把花生衣搓了，擺在干凈素帕上, 松鼠似的剝了滿滿一兜, 這才道：“今兒松煙忙，明兒我再找他打聽去?！?/br>
    阿寶筆尖微頓：“松煙忙著，那你怎么沒找青書問一問？”

    戥子正往嘴里拋花生呢，聽見青書的名字, 差點兒嗆著。

    “怎么？”

    戥子拍干凈手上的花生屑, 神色有些扭捏：“青書，他送了包糖給我?！蹦翘撬梢活w都沒敢吃，等她想好了怎么辦，也好還給人家。

    書僮小廝們出門方便, 阿寶與裴觀就住在一院中, 小廝丫頭之間來往就比別的房頭更多。自打阿寶嫁進(jìn)門, 松煙幾個會來事的，時常自掏腰包，買些點心零嘴送給阿寶身邊幾個丫頭。

    結(jié)香最愛打扮，也時常托幾個書僮替她買珠釵花繩之類。一開始是輪著誰就是誰，后來就盯準(zhǔn)了卷柏。

    戥子還問她：“你是不是看上卷柏了？”

    “什么呀！獨他眼光最好，回回托他買回來的東西，都最合我意。”結(jié)香拿出幾件東西比對，“你看，青書就有些呆，恨不得托他買什么都得白紙黑字的寫下來?！?/br>
    “松煙要強(qiáng)些，可要論好看，卷柏挑的最好看?！?/br>
    戥子看了，一樣是繡帕，兩張帕子放在一塊，確實是卷柏選的配色更好看。

    阿寶聽過她們幾個閑話，一聽是青書送糖給戥子，她擱下筆：“青書送你糖？”

    夢中青書求娶過戥子。

    戥子沒應(yīng)，說要一輩子陪在她身邊。

    “嗯！”戥子一點腦袋，“這可有點古怪，他可從沒單獨買這些給咱們?！睅讉€人一起湊份子，請戥子幾人吃喝是有的。

    單獨送可從來都沒有，結(jié)香還曾說過青書摳門。

    戥子心里直贊，反口便道：“你知道什么，這叫會過日子！都像你似的，發(fā)了月錢就吃光買光啊？”

    結(jié)香同她拌嘴：“我這個年紀(jì)不吃不穿，甚時候才吃才穿？老得掉光牙時才吃？還是等白了頭發(fā)才穿花衣？”

    戥子收到青書的糖，可不敢讓結(jié)香知道，這藏了半天的大心事，終于告訴阿寶。

    “那他送你糖的時候，跟你說了什么？”

    戥子想了想：“讓我別生氣?！?/br>
    阿寶笑了，她把寫完的信紙疊起來塞進(jìn)信封里，落上款封上口：“喏，明兒你把這信交給青書，讓他替我送出去。”

    戥子臉色微紅，小聲嘟囔：“不都是松煙寄信么，干嘛就找他?！?/br>
    “這是你自個的事，我也不替你拿主意，你自己想。”

    戥子紅著臉，不說話。

    阿寶想起夢里的戥子，時不時頭上會有新東西，或是一小朵絨花，或是銀排梳，還有一次抹了香露。

    戥子手上是不戴首飾的，因她不時就要替阿寶擦洗身子，拍痱子粉，怕手上戴首飾刮到阿寶。這點福兒也是一樣。

    只是不知從一天起，再沒看見戥子戴那些東西，連香露也不用了。

    阿寶那時不明白，這會兒猜測是她本來想過要嫁給青書，后來又?jǐn)嗔恕?/br>
    趁著戥子不在，阿寶輕聲問過福兒，福兒眼神黯淡，嘴角還挑起抹冷笑來：“男人，哪里等得住，戥子jiejie已經(jīng)想好，就侍候夫人，哪兒也不去，我往后也一樣不嫁?！?/br>
    再后來有一日，戥子眼圈紅著，似是哭過，福兒悄悄告訴阿寶：“今兒院里有辦喜事。”

    那定是青書辦了喜事。

    阿寶正想舊事時，戥子忽地道：“我才不想呢，他瞧著不是什么老實樣子?！蹦芴舻脚嵊^身邊當(dāng)書僮的，又要生得好，又要聰明。

    戥子自打小時候被衛(wèi)三欺負(fù)，就完全不喜歡這樣的，她喜歡的都要面貌忠厚，身子健碩，看上去便老實可靠。

    譬如衛(wèi)家老二，衛(wèi)老二接連納了通房小妾，戥子氣個半死。

    “都隨你，你想如何就如何，反正有我給你撐腰，誰也別想欺負(fù)你！”

    阿寶剛說完，戥子便把那一包剝好的花生塞到她里：“知道啦！我跟著你，誰還敢欺負(fù)我！”

    花生香脆，阿寶嚼著問她：“那要是他給別人送糖呢？”

    “那這人更不能要了，果然不是個老實的?！标诱灾ㄉ?，隔窗看見青書提著燈過來，差點兒把花生散了。

    阿寶一回頭，見是裴觀來了：“你先出去罷?！?/br>
    戥子“哎”一聲，掀開水晶簾兒還又回頭，給阿寶出主意：“你要是再打，也別打在旁人能瞧見的地方?！?/br>
    話音剛落，裴觀進(jìn)屋了。

    戥子趕緊溜出去，她站在廊下，青書也站在廊下，兩人都關(guān)切屋里人能不能和好，豎著耳朵聽壁

    角。

    裴觀隔著珠簾停下腳步，低聲道：“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阿寶扭過頭，并不看他：“什么？”

    裴觀伸手握住珠簾，輕輕抬起，又輕輕放下，生怕珠簾響動惹得阿寶心煩。

    緩步走到阿寶身邊，從袖中取出信來，遞到她眼前。

    阿寶先掃到落款，看見個梅字，梅家來回禮？那怎么會送到裴觀那兒去？

    似乎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裴觀解釋道：“這是梅……”他本想說梅氏，又咽了回去，“梅占英寫來的信?！?/br>
    那份回禮還擺在他書房，其實就是四色點心，再加兩匹衣料這類尋?；囟Y而已，并未有任何一點出格的東西。

    他怕阿寶不愿看見梅家的東西。

    阿寶自然不知梅占英是誰，她接過信去，看到最后一句，抬起頭來：“贈衣活命？那件夾皮袍子，你給了莞娘的哥哥？”

    裴觀先是左右諫司，跟著又進(jìn)了宮，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從深秋到了初冬天氣。

    他在宮里時，家里送去好些冬衣斗蓬，隔得十來日回家，阿寶還記得那件皮袍，行李中卻沒有。

    她還曾問過：“那件夾皮袍子呢？”這可是她動手做的第一件皮袍，也是唯一給裴觀做過的衣裳。

    裴觀這才知道這是阿寶親手做的：“我送給了關(guān)在我隔壁的人?！?/br>
    其實送不送的到他手中，裴觀也不確定，說不定就被小吏昧下了。

    戥子道：“那可是我們姑……我們少夫人親手揉的皮子，手都搓紅了！就怕少爺挨板子！”急巴巴做出來，竟然白白送了人。

    阿寶倒不在意：“這有什么，本來就是做出來保命的東西，給誰都一樣?！?/br>
    就此揭過，再未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