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不須啼 第2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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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步離開翰林院,走出宮門,還無人來同他搭話。裴觀便再往遠(yuǎn)去,直走出了宮市街,這才有個青衣男子慢慢靠近他,喊了一聲:“裴大人?!?/br> 裴觀下顎一緊,饒是他見過阿寶男裝,也依舊被阿寶此時的模樣驚得瞳仁微縮。 “你……” 阿寶滿面風(fēng)塵,雙有頰微凹,臉色灰暗,眼底發(fā)青。 裴觀知道出了大事,來不及多問:“走。” 阿寶跟在他身后,二人很快出城,去了別苑書房。 裴觀著急吩咐婆子:“燒些熱水,預(yù)備飯食?!?/br> 將門一關(guān),阿寶從懷中取出福兒那份自述,又取出頭油物證,和那個老仵作寫的東西。 “她傳信給崔顯了,讓崔顯查白露銀杏?!?/br> 說完這句,也不等裴觀如何答她,身子一仰睡倒在長榻上。 第223章 婦人【捉 嫁娶不須啼 懷愫 小丫頭提著熱水送到書房門前。 剛要出聲, 就見少爺手中捧著封信,信紙不住發(fā)出簇簇輕響,小丫頭定睛細(xì)看, 原來是少爺?shù)氖衷诙丁?/br> “少爺……” 她剛一出聲, 就見少爺收起信紙,揮手讓她退下。 “把水放在門邊?!甭曇粲值陀謫 ?/br> 小丫頭趕緊放下銅壺, 她已經(jīng)盡量輕聲, 少爺還是皺眉不悅, 她擱下壺飛快跑到門房小屋去。 阿婆問她:“水送進(jìn)去了?” 小丫頭點(diǎn)點(diǎn)頭, 對阿婆道:“阿婆煮些姜湯罷,我聽少爺?shù)穆曇魡×? 像是得了風(fēng)寒?!?/br> 婆子罵她一句:“傻丫頭,這個天兒,上哪兒得風(fēng)寒去!” 小丫頭撓撓頭,不是風(fēng)寒, 那少爺總不會是在哭罷? 裴觀至此才知, 上輩子阿寶竟是被毒死的。 他也不是沒往這上頭想過,可她上輩子不過是個深宅女子,在京中連與人交際都少。自打她嫁進(jìn)裴家就一直在二門內(nèi),有誰會害她呢? 竟真有人害她, 一個她根本就不認(rèn)識的人。 裴觀望向榻上累得睜不開眼的阿寶, 眼眶微紅,跪下身去,指尖扶開她額上被汗水打濕的發(fā)絲。 阿寶雙目輕闔,胸膛微微起伏, 呼吸又深又綿長, 顯是已經(jīng)睡得熟了。 也不知她趕了多久的路, 也不知她這一路是怎么過來的。 正是夏天日頭最毒的時候,她頂著烈日趕回來,眼底青灰,嘴唇干裂,寬大男袍罩在身上,更顯得她形貌消瘦。 裴觀親自將水拎進(jìn)來,緩緩注入盆中。半跪在榻邊,將軟巾浸在熱水里,輕聲絞干,替阿寶拭去面上浮塵。 手上軟巾剛拭過她的嘴唇,她便眉心輕擰。 裴觀動作更輕,小心翼翼替她拭臉擦手,又換塊軟巾替她脫掉鞋子擦腳。 這才瞧見布襪鞋底都是濕的,伸手托住她的腳,用毛巾熱氣替她捂上一會解乏,再用軟巾擦干。 等到解開袍帶,才看見她袍下裹胸已經(jīng)叫汗水浸濕了。 阿寶每到一地的驛站,不過歇上一個半個時辰而已,為防人知曉,她這一路都未解開過裹胸。 白布本就厚實(shí),還被汗水浸濕了又干,干了又濕,這會兒想解開,也因綁得太緊,成了死結(jié)。 裴觀只得到書桌前,尋來拆信的剪子,一點(diǎn)一點(diǎn)替她松開裹胸。 白布松開,胸前已是連片的痱子,她這樣怕熱的人,天氣熱一點(diǎn)兒就恨不得能抱著冰塊入睡。 竟生生忍了一路。 裴觀氣息微顫,用軟巾替她擦拭身體,一面擦一面輕輕吹氣。 阿寶本來眉心微擰,夢中覺得有輕風(fēng)拂過,吹得她眉頭漸開。 裴觀替她換下衣衫,這才看見她兩只手上都纏著手帕,解開一瞧,手帕上又是汗?jié)n又是血跡。 她本來掌中生有薄繭,只是騎馬不會磨破,但日夜奔騎多日,還是被韁繩磨破虎口,看這樣子連藥都沒上,粗粗一纏就又趕路。 裴觀先牙關(guān)緊咬,身子依舊止不住輕顫,好半晌才緩勁來。 紅著眼眶替她清洗傷口,抹上藥膏。 等阿寶再睜開眼時,外面天色已然全黑了。 她一時恍惚,不知身在何處,等聽到隔窗傳來蛙聲蟬鳴,這才想起來,她已經(jīng)回來了。 剛坐起身就覺渾身輕松,她兩只手掌上換了干凈軟布,松了裹胸和綁腿,只罩著一件寬松睡袍。 人從榻上挪到了床上,屋里還擺了盆冰。 阿寶剛要掀開薄毯下床,裴觀開門進(jìn)來,見她便笑:“醒了?” 他手上提著食盒:“先吃東西罷?!?/br> 阿寶四肢酸軟,一是消耗太過,二是許久沒能好好吃飯??辛藥滋旄杉Z,這會兒聞見米粥香氣,竟不想吃。 裴觀見她不動,點(diǎn)上燈,把食盒提到腳踏上,搬來小幾。 捧起碗勺,舀上口粥,放到嘴邊吹過,用唇試溫,這才送到阿寶嘴邊:“先吃一口?!背韵氯テ⑽妇蜁u漸復(fù)蘇,人才會感覺到餓。 阿寶聞見這雞絲粥的味道,先是直犯惡心,跟著張開嘴,勉強(qiáng)自己咽了兩口,嘴里習(xí)慣了熱食滋味,竟真覺得緩過來了。 裴觀看她胃口開了,捧著碗問她:“要不要再添一碗。” 阿寶搖了搖頭,望住裴觀。 裴觀放下碗,他還半跪在踏腳上:“白露一家不會再開口了。” 白露聽到他病中那些“夢話”,初時還不明其意,只當(dāng)是少爺病得太重,病中在說糊話。還曾報給裴三夫人,請?zhí)t(yī)來瞧,當(dāng)時太醫(yī)說病重如此,家中便該安排后事了。 一等裴觀病好,白露都沒將那些話放在心上,不過是夢囈而已,說的也全是她聽不懂的東西。 直到京城初定,朝中的事慢慢傳到后宅。 白露知道的越多,越是心驚,少爺怎么知道會有秦王齊王?少爺生病時,這些人可都還剛進(jìn)京城,還沒封王呢。 裴觀將白露如何以那些話來表忠心的事,告訴了阿寶:“她要我在后院中,給她一個容身之地?!?/br> 這話一出,他容不得她活著。 如果她能一輩子不開口,那就一輩子在裴家安安生生過日子,可她偏偏要開這個口。 白露既敢以此為要挾求一個通房的位置,那之后呢?抬起來當(dāng)妾?再然后又是什么,要個兒子? 若連這些,她都不再滿足呢? “不僅是白露,與白露娘走的近的人家,這一年里要么是到外地去收帳,要么是去了莊頭上當(dāng)小管事?!?/br> 明面上是升了官,實(shí)則遠(yuǎn)遠(yuǎn)把他們打發(fā)出京城。 “阿寶,若非她……”裴觀欲言又止。 “我知道?!?/br> 從聽到這件事起,她就已經(jīng)猜到了。 她微一點(diǎn)頭:“你已經(jīng)給過她生路?!比粼谲娭校攒娭袡C(jī)密要挾主將,早已不能活。 裴觀心底微松,伸手去拂她發(fā)絲,想將她攬到懷中:“我已經(jīng)讓陳長勝去盯著銀杏一家了?!?/br> 寧四再陰毒,也絕不會想到白露聽見了什么,只要讓她們以為這是一條沒用的線索就行了。至于福兒,阿寶一走,她應(yīng)當(dāng)就會明白這是件要緊事,可她已經(jīng)傳不出訊息。 阿寶問他:“后來為何不告訴我?” 裴觀指尖僵住,一開始不告訴她,是因她全不知前世事,后來她明明已經(jīng)知道,還不告訴她,是因……他有私心。 他不想讓她知道,他殺了人。 “我怕你知道了,會……”會婦人之仁。 “你怕我懷宋襄之仁?”阿寶還未通讀裴觀書房中所有書籍,但她對打仗的典故故事爛熟于心。 宋襄公打仗,揮著一面仁義大旗,絕不肯奇襲取勝,非得等敵人排兵列陣,這才肯與楚軍對戰(zhàn),最后被楚軍重創(chuàng)身死。 “那你便想錯了?!卑毘谅曊f完。 裴觀正啞口無言,又聽她道:“我想見一見寧爾馨。” 這才是殺她的兇手,而她連寧爾馨是何模樣都不知道。 寧爾馨不在京城,她隨崔顯出門辦差還未回來。 但她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jīng)把福兒傳給她的消息報到了京城。 銀杏嫁給了小管事的兒子,她丈夫如今也在外頭鋪?zhàn)永锂?dāng)掌柜。 銀杏剛嫁過去就懷上身子,如今已經(jīng)是第二胎了,原來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這半個月她卻到當(dāng)鋪去,當(dāng)了好些首飾衣裳。 陳長勝跟著銀杏的丈夫,才跟了兩天就知道為何銀杏要當(dāng)首飾。 她丈夫迷上一個煙花女子,本來家中積蓄尚多,半個中月還是花銷不完的,可那煙花女子勾得銀杏的丈夫賭錢。 先時自然是贏的,但很快就把帳面上的銀子給賭掉了。 裴府每一季都要查帳,馬上就要查到他們了,帳上卻沒有銀子。 丈夫好容易當(dāng)上的掌柜,出了這事,差事不保不說,說不準(zhǔn)主家還要治罪。銀杏只好當(dāng)首飾補(bǔ)上,再不行就只能回去求公公婆婆。 陳長勝報給裴觀的時候,裴觀冷笑一聲:“這個法子,他們倒用不膩?!?/br> 色跟錢,辦法雖老,但它奏效。 下了一個月的網(wǎng),算一算也該收網(wǎ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