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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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將圓的月亮不知何時躲在綿綿的云朵后面,星星也失蹤了幾只。細細密密的雨線墜落,不遠萬里之遙也要降落,奔赴進紅塵里,滋潤大地萬物。 扶薇偎在宿清焉的懷里睡去,潤紅的臉頰上浮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淺笑。她睡得很沉,無夢無吵,安安靜靜。 宿清焉卻明顯未盡紓,可是扶薇躺在他的臂彎上偎在他懷里,這讓他連起身去凈室都不行,擔(dān)心驚擾了她。 他只能閉上眼睛,讓濃如涂墨的漆眸藏起所有的欲,用克己復(fù)禮拼命壓制一切本能,熬到天明。 扶薇在宿清焉的懷里醒來。她一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發(fā)白的晨曦中,宿清焉溫柔相望的眉眼。他澄明漆亮的眸子仿佛也染上了晨曦微暖的光。 扶薇反應(yīng)慢半拍地眨了下眼睛,欠身抬頭,去親她的眼睛。 她的身子從錦被里探出,露出大片雪色。 宿清焉立刻伸手去拉被子,輕咳了一聲,道:“別受涼?!?/br> 扶薇凝望著宿清焉,唇角漾出一絲充滿趣味的柔笑。 “這是夏日,熱著呢?!背啃训乃曇魩е鴳芯氲纳硢?,潤無聲地鉆進宿清焉的耳中,勾得他四肢百骸一蕩,繼而是密密麻麻不可抑制的酥與癢。 宿清焉將呼吸放得輕淺,低聲:“你再睡會兒,我去給你做早飯?!?/br> 宿清焉心里陷入掙扎,他舍不得放開滿懷的柔軟,可又覺得在失態(tài)之前,更應(yīng)該及時離開這溫柔陷阱。 不,不是陷阱,是仙境。 “不要。”扶薇抬臂,纖細的手臂勾住宿清焉的脖子。她將臉埋在宿清焉的懷里,吐氣如蘭的氣息拂來,隔著胸膛,拂觸著他的心口,讓他整顆心臟瘋狂地跳動。 “薇薇,我……還是起來吧。”克制已經(jīng)瀕臨臨界線。他不能這么快又來欺她,更何況天亮了,這不是白日該做之事。宿清焉伸手,手掌輕握住扶薇的肩。握上扶薇肩頭的那一刻,宿清焉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有一絲抖。 他心下立刻一片懊惱,懊惱自己的不能自控和失態(tài)。 扶薇也感覺到了他的手在微顫,她偎在他胸膛更感覺到了他熱烈的心跳。 扶薇從晨時的迷糊里慢慢蘇醒,她輕挪著在宿清焉的臂彎里轉(zhuǎn)身,手肘撐著抬起上半身,望向宿清焉神色微異的臉頰,柔柔的笑在她唇邊化開。 她身子往上再挪一些,下巴抵靠在宿清焉的胸膛,抬眸望著他?!袄删?,還想再來一次嗎?”她柔蜜的聲線帶著無孔不入的媚,媚絲纏繞,逐漸將宿清焉的整顆心臟都包裹起來,掙不開。 宿清焉抬手,指腹輕輕撫過扶薇的臉頰,將她臉頰上貼著的幾根青絲拂開?!稗鞭?,你脾胃不好,要按時吃飯。現(xiàn)在起也要比往常晚食快一個時辰了。” 扶薇有些驚訝,已經(jīng)這么晚了嗎? 昨晚她睡得真的很好,是久違的好眠。 她不顧錦被下的無衣物相遮坐起身來,朝著窗口望去。外面的陽光透過窗紙滲進來,屬于白天的暖意也溜進了房中。 宿清焉趕忙跟著坐起身,抬起被子將她的身子裹了裹。他下榻披衣,自己的衣裳來不及整理整齊,先去衣櫥里給扶薇拿了一套衣服放在床邊。 “想吃什么?”宿清焉問。 扶薇回眸,又望見一個端方如玉翩翩之姿的宿清焉站在晨光里。 扶薇實在沒什么特別喜歡吃的東西。 “你看著弄就好?!鳖D了頓,扶薇改口,“都這個時候了,說不定下人已經(jīng)做好了早膳,不用你折騰了?!?/br> 宿清焉剛往前邁出一步,又折回來,將床幔放下遮住扶薇的身體,然后他才走到窗前,將支摘窗撐起。 停在窗外的一對雀兒受了驚,振翅相依飛去。 宿清焉朝著院子里廚房的方向望去,果然見到了炊煙。 聽見打開窗扇的聲音,院子里的蘸碧立刻抬頭望過來,問:“主子可醒了?要擺膳嗎?” 宿清焉回頭望去,恰好暖風(fēng)吹起幔帳,翩飛幔帳下的扶薇正在穿衣。 宿清焉垂在身側(cè)的手虛虛地握了握。眼底的深邃一閃而過,心里突然有一個想要狠狠用力將扶薇闖碎的念頭。這年頭一閃而過,他很快恢復(fù)如常,對蘸碧道:“醒了,給她拿吃的吧。” 他又等了一會兒,等扶薇穿好了衣裳才朝她走過去。 “我要出去一趟?!彼f。 扶薇正將腿從床榻拿下來,她輕“嗯”了一聲,也沒多問。 宿清焉很想逃離扶薇身邊,可是看著她要下床,他沒有立刻走,而是蹲下來,拿了鞋子幫她穿好。 蘸碧和靈沼進來時,就見到這樣一幕。 有蘸碧和靈沼照顧扶薇,宿清焉這才起身,快步往外走,走出院外。 “姑爺這是去哪兒?”靈沼問。 扶薇笑了笑,隨口道:“大概是想離我遠點吧?!?/br> 她站起身來,搭放在床沿的裙擺徐徐墜下,攏在她足邊。隨著她抬步朝梳妝臺走去,裙尾朵朵地綻。 扶薇在窗邊的梳妝臺前坐下,窗外暖洋洋的光粉灑落進窗內(nèi),照亮她的面頰。一直病弱的她難得氣色極好,雪靨紅潤瑩粉,登峰造極的美貌再上一層樓。 靈沼在一邊看呆了,張著嘴半晌,回過神,高興地說:“主子的病要大好了!” 靈沼才剛及笄,性子活潑的同時知事也少。蘸碧卻隱隱猜到了什么,回頭望向微亂微暖的床榻。她再轉(zhuǎn)過頭望向扶薇,瞧著扶薇愉悅的神情,她在心里替主子高興。 可是蘸碧向來是三個侍女里最多思的那一個。主子心情好氣色好,她自然高興,但是她又忍不住憂慮日后。主子如今是一時興起,可日后呢?男女之事是解藥又是毒.藥,不僅能讓人笑也能讓人哭。蘸碧在心里盼著——但愿主子永遠不會因為兒女情長傷神憂心。 宿清焉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潛意識里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應(yīng)該出門,暫時離開扶薇。 他胸有惡鬼,在將要掙脫的邊緣。 宿清焉邁出院門,將院門關(guān)合時的動作仍舊斯文儒雅。之后他隨便沿了條路往前走,不知不覺中,他越走越快。 他腦子里一片空白,并不知要去哪里。他只知道要逃離。當(dāng)不可控時,潛意識會指引著他逃離。 大腦里的空白逐漸染上他漆黑的瞳仁,澄明的眸子逐漸變得空洞,一抹戾氣悄悄從瞳孔鉆出來,迅速在眼眸中擴散開來。 好憋啊。 為什么這么憋? 宿清焉睜開眼望著前方,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都在晃動。 “宿清焉?”胡鐵柱從一條小路拐過來,快速朝宿清焉走過來。 “跟你商量個事兒?”他自來熟得將胳膊搭在宿清焉的肩上,“我知道你家里得罪胡遮了。我有門路幫你說情,只要讓你婆娘陪我一晚就行。這買賣劃算吧?” 宿清焉甩開胡鐵柱搭在他肩上的胳膊,轉(zhuǎn)過身來,一拳朝著胡鐵柱的臉砸過去。 胡鐵柱躲閃不及,鼻梁被打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他“哎呦”一聲,踉蹌著向后連連退去兩步。 他捂著血流不止的鼻子,瞪向宿清焉,怒不可遏:“宿清焉你這個不知好賴的狗東西!真他嗎有娘生美爹養(yǎng)的玩意兒!” 宿清焉腳步虛無晃動,像踩在棉花上。他雙目無聲地看著胡鐵柱,只見胡鐵柱嘴巴開開合合,卻一句也聽不清他在說什么。 胡鐵柱的面容開始變得扭曲,在宿清焉的眼睛里是人非人。 胡鐵柱鼻骨斷裂實在疼得厲害,沒力氣在這里跟宿清焉喊話,捂著鼻子轉(zhuǎn)身跑回家,等著下次再找宿清焉算賬。 宿清焉神情木然,本來不知道要去哪兒的他,鬼使神差地跟上去。 在他心里有一個聲音在叫囂——殺了他。 宿清焉剛往前邁出兩步,一雙手從他身后探來,搭在他的肩上。 “流崢?” 宿清焉迅速轉(zhuǎn)過身,看向身后的人。 ——顧瑯,宿流崢的另外一個師父。 顧瑯審視的目光落在宿清焉的臉上,他有些摸不準(zhǔn)面前的人到底是宿清焉還是宿流崢。 宿清焉迷惑地晃了晃頭,張了張嘴,聲音沙啞低弱卻不失恭敬:“顧叔。” 顧瑯有些驚訝。 他猛地抬頭看向胡鐵柱跑走的方向。面前的人居然是宿清焉?清焉居然也會這樣粗暴動手?有什么念頭在他心里閃過,他還來不及多想,面前的宿清焉便昏了過去。 顧瑯趕忙伸手扶住他,攙扶他到一旁路邊稍微休息一會兒。 宿清焉合上眼,慢慢睡去。 宿清焉從來不會做夢,睡時永遠安靜。 不過兩刻鐘,他便轉(zhuǎn)醒。 顧瑯立刻盯著他,不知道醒來的會是哪一個。顧瑯是來找宿流崢的。 “顧叔?” 顧瑯笑著拍了拍宿清焉的肩膀,道:“天氣越來越熱,多喝水少在日頭下站太久。” 宿清焉頷首,溫聲道:“我會多注意,多謝顧叔提點?!?/br> 顧瑯點點頭,心里卻有些焦燥。 宿流崢出現(xiàn)的時間越來越短,可這并不是好事。 “還未請教顧叔歷高飛一事。”宿清焉問出早就想問的事情。 顧瑯道:“恰好手里有些他貪污的罪證,黜陟使又快到了。” 他只簡單這一句,宿清焉便懂了。 宿清焉起身,請顧瑯去家里小坐喝杯涼茶。顧瑯遲疑了片刻得知梅姑在家,才跟宿清焉回去。 梅姑正在院子里晾曬果子,打算給扶薇做果脯,瞧見顧瑯,怔了怔,才趕忙洗了手迎上去。 “清焉,薇薇剛剛還在尋你。你去多陪陪她?!泵饭脤⑺耷逖芍ч_。 顧瑯目送宿清焉回房,才收回目光,看向梅姑,恭敬地喚了聲“嫂子”。 梅姑笑笑,道:“這次又麻煩你了,幸好你恰好來水竹縣?!?/br> 顧瑯不接這話,而是說:“不能一直這樣,長久下去這孩子是會被自己逼瘋的。嫂子,如果有法子能消失一個,你希望誰能留下?” 梅姑愣住,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 “應(yīng)該是會留下清焉吧?!鳖櫖槆@了口氣。畢竟這兩個人品行相差太大。 梅姑沉默了很久,緩緩搖頭。“縱使所有人都覺得清焉更好,可是我……我……” 她想說她想留下流崢,可這話哽在喉間,讓她說不出口。 舍棄哪一個,都痛啊。 失去的滋味她嘗過,好不容易拼盡力氣站起來,已經(jīng)再也沒有力氣去失去第二次了。 陽光太暖,窗邊的垂簾皆放了下來。扶薇坐在窗邊,聽見外面的聲音,纖指將垂簾挑起一道縫隙往外看去,警惕的目光打量著顧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