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8節(jié)
她耳朵是被他氣息撩得紅了的。 但她不承認(rèn)。 沈青梧在出神。 張行簡一口一個(gè)“殿下”,她其實(shí)沒什么感覺。她被他話中吸引到的部分,是他說的“隨便”二字。 張行簡在黑暗中等待,那拉著他手腕的娘子抓著他手心,在他手上寫字。藥性催促讓張行簡周身熱汗,一時(shí)一刻對他來說都艱難無比,他卻仍耐著性子判斷她寫的什么。 她寫的話讓張行簡幾分意外——“隨便?” 張行簡一時(shí)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用“殿下”刺激對方,對方只注意到他自貶的“隨便”? 那娘子拉著他的手,寫字詢問:“誰與你這樣,你都能接受?” 張行簡心中念頭幾變。 他口上噙笑:“是。你不高興嗎?” 沈青梧并沒有不高興。 她繼續(xù)寫字問:“王室公主、貴族娘子你可以?” 張行簡挑眉。 沈青梧繼續(xù):“販夫走卒你也無所謂?” 她撥弄他手心的動作……張行簡一顫,頸間青筋跳了跳。 他喘一聲,向后靠在墻上,難受萬分。對方似乎是想聽到答案,十分敷衍地湊過來再次親他,試圖這樣能緩解他的痛苦,讓他接著往下說。 密密細(xì)汗浸透四肢。 張行簡身上如同蟻噬,心卻在一瞬間莞爾:傻子。 他仰著頸,思緒混亂間,只有對方的氣息如潺潺流水一樣讓他舒緩。他被逼弄得幾乎笑出來,不明白對方到底在意的是什么,干脆誠實(shí)喃聲: “我無所謂?!?/br> 沈青梧寫字:“乞丐呢?漁女呢?挑糞的呢?你都不在乎?” 張行簡閉目喃喃:“不在乎?!?/br> 沈青梧:“不覺得我這樣對你,我是爛人一個(gè)?” 張行簡喃語聲如同囈語,要她貼著他唇才能聽到:“性情任性妄為,總歸有些緣故。恐怕是在下哪里招了殿下不痛快……” 沈青梧目中微微亮起,灼灼火燒在眼中流動。 她一目不錯地盯著張行簡,她試圖詢問他更多的問題——他不覺得自己這般身份,旁人如此對他是折辱嗎? 他不在乎與他親昵的人是一國帝姬,還是只是一個(gè)無名無分的街頭走卒嗎? 他是不在乎對方身份地位,還是不在乎對方是什么樣的品性樣貌? 那他是不是其實(shí)不覺得……沈青梧方方面面都很不如別人? “沈青梧很差勁?!?/br> “沈青梧不如別人?!?/br> “雖然沈青梧不如別人,但我依然愿意對沈青梧好?!?/br> 這是長年累月中,身邊所有人對沈青梧的評價(jià)。 有的嫌惡,有的釋放善意。但有同一個(gè)前提——他們都覺得她不好。 可是…… 此時(shí)此刻,沈青梧在這片黑暗中,忘記了欺負(fù)郎君,忘記了欣賞張行簡受困,她思維飛散,想到很多年前,兄長沈琢與她說過,說總有一人會欣賞她,跨越狹隘偏見選擇她。 后來沈青梧懵懂明白,沈琢大概只是在開玩笑吧。 沈琢不是真的覺得張行簡會選她。 那時(shí)兄長開玩笑的人是張行簡。 為什么今日讓沈青梧心頭一動的話,仍是張行簡啟發(fā)的? 沈青梧垂下臉,目中再露森寒——她真厭惡張?jiān)侣埂?/br> 沈青梧當(dāng)機(jī)立斷,長身站直,轉(zhuǎn)身便要拋棄這輪月亮離開,張行簡懷中一空,他似乎不舍,伸手來拉她:“莫走?!?/br> 沈青梧錯愕間,竟被他摟住腰。她震驚之下,身子一僵,被他拉倒,壓在他身上。他偏臉來尋她氣息,面上艷紅色妖冶得讓人沉淪。 沈青梧竟再次與他抱作一處。 依依不舍,忘乎所有。 身體帶來的刺激愉悅,壓過了理智。 沈青梧嗤笑:被藥性控制的張行簡,笨蛋,可憐。 她心中幾分得意,幾分歡喜,幾分蔑視。他的氣息不舍帶給她高高在上的快意,沈青梧與他笨拙而熱情地學(xué)著如何親人…… 她突然眸子一凝。 張行簡手中不知何時(shí)出現(xiàn)一把匕首,他眼睛蒙著布,唇角噙著笑,口上與她碰觸,搭在她后頸上的手就握著匕首向下刺去。 這般近的距離,常人難躲。 可沈青梧不是常人。 她的本能反應(yīng)遠(yuǎn)快于大腦反應(yīng)。 武力斗爭與壓制只在瞬息間,沈青梧格擋后,臂上袍袖被劃了一道。她臉色冷下,毫不猶豫地一掌推向那方才還與她癡纏的郎君,用了三分內(nèi)力。 那郎君早有預(yù)料一樣,手中匕首一轉(zhuǎn),另一手化掌,他向后退開兩三步。 沈青梧一腳踹出。 他靠著墻,避開她的怒火。他膚色清白,面上濕發(fā)被凌厲拳頭揮得飛揚(yáng)起來,但他手上運(yùn)力,確實(shí)沒有被沈青梧壓制住。 但是下一瞬,沈青梧傾身而來,壓向他。 他唇角噙著笑,匕首再次揚(yáng)起,沈青梧手臂壓在匕首下,鮮血味在幽暗中漸濃。 張行簡微笑:“殿下不去療傷?” 沈青梧壓抑著怒火,抓著他手掌逼他扔掉那匕首,她寫字:“你會武功?” 張行簡挑眉:“君子六藝,五德四修。我像是不學(xué)無術(shù)的人嗎?” 沈青梧:“那你裝什么柔弱?” 他好心提醒:“殿下的傷……” 沈青梧:“你不想要?” 她惡劣地?cái)D兌他,碰觸他不該被碰的地方。他果真面色微變,仰頸亂了呼吸。他明明已經(jīng)一塌糊涂,還這般嘴硬。 沈青梧冷冷寫字:“你不是愿意當(dāng)我情郎?” 張行簡喘息間低笑,白布蒙眼,烏發(fā)汗?jié)?,冶艷動人:“嗯?這不是情人間的游戲嗎?殿下不喜歡?” ——動動刀槍而已。 他很隨便的啊。 沈青梧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他,目中興味之火越燃越亮。 ……難搞的月亮! 第17章 既已透底,何必偽裝? 沈青梧才知道張行簡是這么大膽冷酷的一人——他以為她是安德長帝姬的時(shí)候,竟然都敢對帝姬動刀劍。 他面上輕微的笑,越是從容安然,便看著越討厭。一個(gè)容易得到的月亮,不至于讓沈青梧念念不忘;越是得不到,才越是厭惡。 ……他豈能占她上風(fēng)! 沈青梧始終一言不發(fā),怒火卻在一瞬間被高高點(diǎn)燃。 沈青梧一把掐住張行簡的下巴,狠狠壓下去,唇間交換氣息再次濃烈。她的急促,換來他一聲短促的“唔”,如沙子一樣飄飛她心頭。 他以為她會得不到他?做夢。 縱是手臂上衣料被劃破,血腥味充溢在二人之間,娘子壓制的力道反而越重。 而張行簡也不再偽裝。 他雖被蒙著眼看不到,武功也比不過她,但是他應(yīng)該讓這個(gè)不講道理的小娘子知道,世上的所有事,不是任由她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的。 張行簡手拂到她腰際,不是摟抱,而是反腕推扣,以力相催。 沈青梧被悶擊一掌,絲毫不吭氣,她掐他下巴的手松開,改為掠到下方,與他的推力為戰(zhàn)。 狹窄的空間,氣息凌亂。 既是呼吸方寸間的碰觸,也是寸土必爭寸步不讓的敵對。 沈青梧這樣的武力,在這樣的空間內(nèi),都被逼出了一身汗,逼出了狂跳的心臟??伤f不清,周身的熱血是源于他與她動武的反抗,還是源于男女感官碰觸間的刺激。 喘息之間,既壓著身靠近,又留著空間提防彼此的下黑手。 之前都尚且整潔的衣物,在這時(shí)變得亂起、皺起。 張行簡不知沈青梧是何感覺,他自己是手上都出了汗,頸上青筋顫得更厲害。他神色始終平平常常,可他水潤紅妍、張著喘氣的唇不是那么說的,他衣襟內(nèi)腰下恐怕被打出來的青紫傷處也不是那么說的。 密汗如流。 ……他心中也生出幾分惱怒來。 他此生從未碰到過這樣執(zhí)拗的不肯退讓的娘子! 小小的教訓(xùn),竟讓彼此纏斗得更厲害。 而張行簡心知自己的狀態(tài),知道這般不妥。她密密壓著他,又是與他動武,又是親密癡纏,兩人間距離無限挨近,對方的呼吸聲細(xì)細(xì)密密……這對他已經(jīng)是一種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