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62節(jié)
原來他們根本沒有選擇。 原來他們要急著在女兒被搶走之前,大張旗鼓地把女兒嫁出去。他們認(rèn)為請的客人越多,聲勢越大,官吏就不敢將女兒搶走。 沒想到官吏猖狂若此—— 沈青梧去摸自己的后背,反應(yīng)過來她把弓箭丟家里去了。 她停頓一下,覺得沒關(guān)系。自己武藝這么高,赤手空拳,也能搶贏秀娘。 但是在她出手前……混亂人群中,沈青梧抓著張行簡,將張行簡推到一個(gè)角落中,又一腳踹歪一張桌子。黑壓壓的桌子陰影罩下,正好能擋住這片天地,讓人發(fā)現(xiàn)不了張行簡。 沈青梧對張行簡說:“你藏好,別出來?!?/br> 張行簡從被她推入這安全的角落里,就開始出神。此時(shí)見她要走,他不禁伸手去抓住她。 張行簡:“沈青梧!” 沈青梧回頭看他。 她發(fā)鬢間的花輕輕搖晃,在灰暗的夜光中一派澄明。 張行簡低聲:“他們代表朝廷,你不是對手……” 沈青梧不以為然:“他們加起來都打不過我?!?/br> 張行簡用她能聽懂的話告訴她:“他們會叫來更多的人?!?/br> 沈青梧:“他們打不過我。你藏好自己,不要被他們找到。” 她忙著打架,忙著行俠仗義,還擔(dān)心那些人傷了張行簡,碰張行簡一下。 她胡亂地把自己的人藏好在這里,確保那些人找不過來,就轉(zhuǎn)身沖入了人群中。 沈青梧赤手空拳加入打斗,被沈青梧推入角落陰影中躲著的張行簡聽到外面的呼叫聲—— “你是誰?你敢對我們出手,你不想活了?明天就抓你進(jìn)大牢!” “這個(gè)女人好兇,她是誰,誰家的?兄弟們,都給我上!” 張行簡睫毛輕顫,他聽了一會兒外面的動靜,便慢慢地推開那張壓在墻根的桌子。他沒有再看那場打斗一眼,按照他早已看好的方位,趁著一片混亂,他離開了這里。 -- 夜一鼓,鑼聲過街。 張行簡站在一沒有關(guān)門大吉的小攤前,買一根木簪。 他身后無聲無息出現(xiàn)了一個(gè)人。 長林咳嗽一聲。 張行簡并未回頭,他買好簪子,收入懷中后,漫然行路。單薄袍衫籠著他,他袍袖飛揚(yáng),淡聲問長林:“朝中情況如何?” 十日前,張行簡上山前,曾告訴一家當(dāng)鋪小二,讓長林于此鎮(zhèn)某半坡等他,與他聯(lián)絡(luò)。 長林今日一整日都等在這里,在半夜時(shí),終于見到了三郎。他便知道,三郎算無遺策,三郎說讓他等在這里,就一定有法子來這里。 沈青梧又哪里困得住三郎? 長林跟隨張行簡,回答張行簡的問題:“我們按照郎君的吩咐,一些大臣在做準(zhǔn)備,為郎君翻案,將那捏造證據(jù)的事推到孔相身上了?!?/br> 張行簡道:“嗯,孔業(yè)正是最焦頭爛額之時(shí)——他被少帝折磨得不輕。” 長林迷惑。 張行簡偏臉看他,微笑:“少帝在天下選秀,對嗎?” 長林敬佩地看著郎君,不知道郎君怎么知道的。但是長林并沒有把這事當(dāng)做重要事情向郎君匯報(bào),郎君如今問起,他也隨意回答: “應(yīng)該是吧,屬下不是很清楚。帝姬走后,少帝想選秀,也是正常的。畢竟他也到了要成親的年月?!?/br> 張行簡:“可少帝卻在對天下的良家女子下手。孔業(yè)應(yīng)該管不住少帝……” 長林迷茫點(diǎn)頭。 他聽張行簡靜了一會兒后,給出下一步的決定:“如今是最好的機(jī)會,讓御史臺參得勤一些??讟I(yè)為了名聲,必然會阻攔少帝胡作非為,少帝此時(shí)正對他不耐煩,朝堂上的參奏,少帝很大可能會看?!?/br> 長林連連點(diǎn)頭,記下張行簡的囑咐。 長林卻勸:“郎君,參孔相是大事,幫你恢復(fù)名譽(yù)也很重要。這朝廷還在通緝你,你流落在外太危險(xiǎn)了,不如回去……” 張行簡搖頭:“我還有其他事。” 他還要處理博老三的事,東京的政務(wù),暫時(shí)不是頭等要?jiǎng)?wù)。 長林點(diǎn)頭。 長林理所當(dāng)然地跟著張行簡,卻是走到巷頭,張行簡停下腳步,有些遲疑地回頭看他。長林看出他的猶豫,聽張行簡慢慢說:“如此,你先回去吧,等我再召?!?/br> 長林:“……” 他不明白:“你不和我一起走嗎?” 他道:“你已經(jīng)從沈青梧身邊逃走了啊。沈青梧沒辦法的……你這么聰明,一定有法子躲開她。之前是我大意,沒有保護(hù)好郎君,但是郎君只要跟我們匯合,十個(gè)沈青梧也沒辦法……” 張行簡垂著眼。 他想著下午時(shí),從窗口跳入屋子撲入他懷中,要他為她插花的沈青梧。 他再想著很多年前,賞花宴上那個(gè)拉著他手不放的沈青梧。 他還想到片刻不久前,沈青梧忙著去打架,還不忘將他推入她自認(rèn)安全的角落里,怕他被戰(zhàn)斗波及。一個(gè)粗心大意的沈青梧,記得他是朝廷通緝犯,想法子讓他不被官吏看到。 他想到她的眼睛—— 那雙冷漠的、什么都不在乎的眼睛。 那樣的眼睛,也會彎起來,會笑,會傷心。會試著告訴他,逼迫他,讓他去為她拿到她想要的。 張行簡遲疑又遲疑,猶豫又猶豫。 涼風(fēng)吹著他面頰。 他緩緩說:“她不會放棄的?!?/br> ……她不會放開他的。 長林:“可你也不好惹啊?!?/br> 張行簡不想被沈青梧找到的話,沈青梧如何找得到? 寒夜中,長林聽張行簡輕聲:“她是該吃些教訓(xùn)??晌?、我……” 長林:“嗯?” 長林忽然凜冽:“誰?!” 寒夜中,闖入的幾個(gè)官吏腳步凌亂,冷不丁出現(xiàn)在路口。他們看到張行簡,突然想到通緝令上似曾相識的畫像。 官吏一下子驚住:“拿下他!” 張行簡沉靜地看著他們向自己飛襲而來。 -- 沈青梧應(yīng)對這場戰(zhàn)斗,游刃有余??腿藗?nèi)寂茏吡?,她單打?dú)斗,嚇跑了那些官吏。空蕩蕩院中,只剩下哭泣的秀娘一家人。 秀娘被未婚夫摟著肩,坐在臺階上哽咽。阿文臉上全是血,跪在jiejie身邊安慰。 秀娘的父母撐著身,抹掉眼淚,掩飾愁苦,來向沈青梧道謝。 他們哽咽:“多謝女俠幫我們,我們以后該怎么辦……” 沈青梧不管他們要怎么辦,她環(huán)視成了一攤廢墟的院子,縱起跳下,在院中飛快行走。那家人看得一愣一愣,見沈青梧一腳踢開幾個(gè)木凳,驀地彎下腰鉆進(jìn)去。 沈青梧掀開桌布,角落里空空蕩蕩,只有一縷月光隨著沈青梧掀簾而照入。角落中,先前好端端坐在這里的郎君,已經(jīng)不見了。 果然逃了。 沈青梧不理會這家人的千恩萬謝,跳上樹梢,冷目觀察四周痕跡,開始追逐。 -- 沈青梧在街巷中飛快奔跑,身影快極,在墻頭與樹間一閃而過。 風(fēng)拂亂她發(fā)絲,她鬢間的花也不知何時(shí)掉了,打斗亦讓她梳好的發(fā)髻歪散,發(fā)絲凌亂地貼著面頰。 沈青梧忽然看到一條街口躺著幾個(gè)人,她跳下墻踏入此地,蹲下身去探,發(fā)現(xiàn)這幾個(gè)官兵已經(jīng)死了。 她聽到身后有氣息,猛地騰身而起,抓過地上死去官兵手里的大刀,就向后旋轉(zhuǎn)直劈。 月光清澈,落入她眼中。 大刀堪堪停在前方,沒有落下去—— 她面前,站著溫雅清逸的郎君。他單薄的袍袖被刀鋒刺得揚(yáng)起,他手中舉著一根有三條流蘇在輕晃的發(fā)簪,在她面前搖晃。 張行簡笑:“嗯?怎么這么兇?” 沈青梧呆呆看他。 她慢慢收回了刀,將那把沾血的刀拋在腳邊。她筆直地站著,漆黑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張行簡。 月光落在二人身上。 張行簡微微笑,非常無奈地說:“席上有官兵認(rèn)出了我,我只好引開,在沒有人注意的地方殺了他們。我回來得晚了……秀娘他們還好嗎?” 沈青梧冷冷看著他。 她眼中的光,卻幽亮無比。 張行簡苦笑:“剛才殺了人,還得讓沈?qū)④妿兔β袷?。另外,秀娘一家人的事,你只趕走官兵是沒用的,我們需要后手?!?/br> 她一步步上前。 無所畏懼、一往無前的模樣,如刀如劍,明亮奪目。 張行簡一步步后退。 他將簪子遞給她:“我給你買了簪子。你不是想要嗎?不要生氣了?!?/br> 他的手碰到她時(shí),手中簪子被她不留情面地?fù)]落。清脆的木簪聲擊在青石板上,張行簡聽沈青梧冷漠道:“我不要你的東西?!?/br> 張行簡頓一頓。 他含笑:“還是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