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92節(jié)
她迷惘地感受著這些,看到張行簡垂下眼,用復(fù)雜的眼神看她。 他就是要她與眾不同的偏愛!她沒給過旁人的,他都要得到。 張行簡:“你真的不跟我道歉?寧可自罰也不道歉?” 沈青梧沒表情。他們軍人,就是這般說一不二。流血流汗不流淚,也不跟人低聲下氣地奉承。 張行簡傾過來,在離她唇鼻還有一寸的距離停下。 張行簡彎起眼,誘惑她:“只要你跟我道歉……” 張行簡閉上眼。 沈青梧盯著他俊秀的面容,長濃的睫毛。她聽他輕聲:“……我讓你玩?!?/br> 沈青梧眸子瞬間亮璨。 第55章 風(fēng)聲颯颯如流星。 篝火被吹滅,天地暗一瞬。 沈青梧的一腔熱血在一瞬間被風(fēng)澆涼,她冷靜了下來。 玩? 她什么時候不能玩了? 她不是一直在玩嗎? 她道不道歉,何時影響她玩他了? 沈青梧這么想,也這么平靜地告訴張行簡——她不屑于他讓她玩,因?yàn)樗纯共涣恕?/br> 張行簡聞言,一雙星子般的眼中,蕩起欲言又止的神色。 他半晌道:“我是說,我會配合你。你做任何事,我若配合,不比你獨(dú)自折騰好嗎?” 他這么說,便覺不妥。 果然他聽到沈青梧道:“我喜歡自己折騰?!?/br> 張行簡:“……” 沈青梧:“我樂意逼迫。誰跟你講條件?你不過我的階下囚罷了?!?/br> 沈青梧輕蔑:“張?jiān)侣?,望你懂事?!?/br> 張行簡:“……” 他面色一怔,既有些無奈失落,又十分忍俊不禁。 他見沈青梧獨(dú)自靠著樹樁,她沒摸到她的弓,微微怔了一下。沈青梧神色空茫茫,想到她跳下懸崖后弓就丟了。算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沈青梧閉上眼。 張行簡靜立旁邊看她就這么坐著睡過去,呼吸勻稱,面容平靜。 往日他總不敢多看她,如今明了心意后多看兩眼,就覺得她這樣真是英秀颯爽。 她膚色白凈,烏發(fā)拂面,坐得這般直,如劍收鞘,蓄勢待發(fā)。只是臉頰上有一道傷痕一徑入了脖頸…… 閉著眼的沈青梧:“你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睛。” 張行簡眨眨眼,笑著收回目光。 他知道習(xí)武人對別人的凝視都非常敏銳,自然不好打擾沈青梧。 只是張行簡開始思考:沈青梧不肯向他道歉,是否是因他也不曾向她道過歉的原因呢? 誠然二人之間的糾纏,是她囚他在先。但之后,他也確實(shí)……嗯。 -- 翌日,二人接著趕路,返回綿州。 張行簡禮貌詢問沈青梧要不要去審訊一下那些大牢中的山賊,看能否問出殺死博老三的兇手行蹤。 沈青梧一想,同意了。 只是審問山賊中,出了些意外。 沈青梧忍著喉嚨疼,試圖跟他們描述那個山賊的長相:“他眼睛右眼比左眼大這么點(diǎn)兒……” 她拿手比劃,是一片指甲蓋的薄度。 她再說:“嘴巴不薄不厚,唇紋有點(diǎn)深,張開嘴時……” 張行簡在旁咳嗽。 沈青梧沒理會他,也沒聽懂他咳嗽的意思,她繼續(xù)比劃: “腰這么粗……” 張行簡咳嗽得更厲害了。 那伙被關(guān)在牢中的山賊被拷打后,乖巧無比,也想努力找出沈青梧描述的人,好讓自己能出牢獄。只是沈娘子這描述方式…… 一人道:“他腰多粗,你抱過?。俊?/br> 張行簡目光閃爍一下。 沈青梧冷冷道:“一眼就看出來了?!?/br> 再有人道:“那我也不記得有人眼睛一只大一只小……” 沈青梧有點(diǎn)生氣:“那是你們眼瞎!” 連張行簡專門請來幫忙的繪像師在沈青梧搖頭七八次后,也快要崩潰了:“沈娘子,你老說這人沒什么特點(diǎn),還總用一些常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來提示,我真的很難畫出來。 “不如娘子再想想?” 沈青梧沉默。 她知道自己為難別人了。 她不吭聲,扭頭就走出這片鬼哭狼嚎的地方。身后腳步聲輕緩,張行簡從后跟出牢獄。 他輕輕拉一下她袖子,問:“生氣了?” 沈青梧:“沒有。我去自己畫畫?!?/br> 張行簡:“好。” 張行簡告訴她:“那你先自己去畫像,我用我的法子幫忙找找那個人的蹤跡?!?/br> 張行簡語氣平和,聲音始終帶抹笑,與別人那種隱忍的不悅完全不同。 方才在牢中,沈青梧當(dāng)然聽得出若不是礙于自己的軍職與武力,那繪像師恐怕早就翻臉。那些山賊也竊竊私語,大約是在說她描述不準(zhǔn)確。 沈青梧猛地轉(zhuǎn)身,氣憤道:“我描述得非常準(zhǔn)確!” 張行簡彎眸:“那自然。梧桐你眼力遠(yuǎn)好于尋常人,只靠目力就能看出旁人體型特征,例如腰粗不粗,一只眼睛比一只眼睛大還是小…… “你自然是沒抱過的,對不對?” 沈青梧遲疑。 她說:“打斗中我用手臂量過?!?/br> 換張行簡一怔了。 他勉強(qiáng)笑了一笑,沒說什么。 她常年和人打架,與男子近身本是尋常。她不會說話,容易引起歧義,他自然知道她的意思。 張行簡溫和:“你去畫畫吧?!?/br> 他頓一頓:“博容可有教過你畫畫?” 沈青梧目光閃爍,敷衍“嗯”一聲。她當(dāng)然不會自曝其短,告訴張行簡,博容只教過她一月畫畫,之后博容沉默很久,再不教了。 她當(dāng)然懂博容不教的原因。 -- 他們臨時住在太守安排好的院落中。 沈青梧將自己關(guān)在屋中,咬著筆桿,吃力地畫她的圖像。 金色日光從窗外照入,在她蓬草一樣的發(fā)頂打著旋兒。 沈青梧茫然地、猶豫地作著畫,越畫越不解:她明明記得那個人的長相,一眉一眼、神色表情,全都記得住。只要她再見到那個人,她一定可以認(rèn)出。 可她為什么就是畫不出來? 她明明很會運(yùn)用手下的力,輕重皆能把握。為什么作畫時,墨汁流過的痕跡扭扭曲曲,像丑陋大蟲,獨(dú)獨(dú)不像一個人。 沈青梧咬牙切齒,頭疼萬分。 她不是一個容易放棄的人,越是畫不好,她越是卯著勁兒在自己房中使力。侍女在外提醒她用晚膳,也被她忽略過去。 傍晚時分,沈青梧趴在桌上,手中筆搭在桌沿,手上全是墨汁,地上盡是廢棄的紙張。 門再外敲幾下。 沈青梧一貫的不理會。 敲門聲鍥而不舍,沈青梧也鍥而不舍地不吭氣。 昏昏欲睡中,沈青梧聽到侍女在外怯怯:“沈?qū)④?,張三郎……?/br> 沈青梧趴睡著:“沒畫好,不吃飯,不要進(jìn)來。” 侍女:“是……三郎讓婢子準(zhǔn)備了菜蔬和藥,給將軍放在門外。三郎囑咐過我等不要打擾將軍,但是將軍身上有傷,要定時服藥……不過三郎給將軍寫了一封信,三郎說,或許可以讓將軍心情好一些。” 沈青梧道:“我沒有心情不好?!?/br> 在門外侍女聽來,這位女將軍聲音喑啞、有氣無力,分明是心情極差。 侍女放下了東西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