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14節(jié)
張行簡攤手,無辜極了:“我沒騙你吧?” 沈青梧:“那你一定知道這頁內(nèi)容!你與博容都是學富五車的人,以前我跟他讀書,書上缺了的部分他也會為我補齊,你也一定能做到。你必然知道這頁內(nèi)容,你只是偷懶不想講…… “張月鹿,你不要太過分?!?/br> 張行簡拿書蓋臉:“夜深了,該睡了。讀什么書呢……” 他開始耍賴了。 沈青梧驚愕。 她從沒碰到這種人,也第一次直面他的真性情。她撲過去揍他,他拿著書擋臉,就是不肯往下讀。 而二人玩鬧著玩鬧著,自然玩到了床上去。 沈青梧沒有在這一夜知道那頁書的內(nèi)容。 -- 沈青梧的固執(zhí)卻也非人能比。 次日,沈青梧頂著隆冬大雪,堵住鎮(zhèn)上一教書先生。 她終于補齊了缺失那頁的詩句—— “明月不可得,迢迢在云間?!?/br> 這是張行簡不愿意讓她學習的。 第64章 快到年關(guān),人人急著買年貨,街上行人更多了些。 便是今日風雪蓋天,立在私塾學堂前的沈青梧,也看到街頭許多百姓穿著厚棉襖弓著身,冒雪艱難前行。 這雪其實不大。大河偏南,很少有浩大廣袤一望無邊的大雪。 人們面對這樣的雪,表現(xiàn)更多的是欣喜,是什么“瑞雪兆豐年”。 而沈青梧仰起頭,雪落到她面頰上,她驀地想到自己已經(jīng)很多年沒見過真正大雪,又想到去年的這個時節(jié),她幾乎被埋在山中風雪下,有一個人將她背出山。 他救過她。 但他不承認。 張行簡…… 私塾的先生關(guān)上大門,看到那先前站在雪中不肯走、非要問學問的年輕娘子還站在雪中,登時怔了一怔。這先生皺皺眉,生怕這娘子固執(zhí)不走,給私塾惹上什么麻煩。 一道陰影劈頭蓋臉地兜向沈青梧。 臺階下的沈青梧頭也不抬,手向上一抓,將一本書抓到了手中。她向上翻眼皮,看眼手中書,再看眼那臺階上的先生。 她這副冷淡表情,什么時候都很嚇人。 那先生強聲:“我可沒騙你。這書上就是那么寫的——‘明月不可得,迢迢在云間’。這么冷的天,我還要回家過年呢,你可不要找事啊。 “找事我們也不怕!” 先生梗著脖子虛張聲勢,說什么自己從小學過拳腳功夫、力大無窮。沈青梧輕飄飄掃過那文弱先生,猜是自己站在這里,擋了旁人回家的路。 沈青梧便掉頭,拿過那本書離開了。 夜幕漸漸降臨,沈青梧抓住天幕暗下去的最后時間,匆匆翻開書掃一眼。這本與博容給她的書果然一樣,里面少的那句,也果真是“明月”那句。 原來張行簡是真的不想教她那句。 為什么呢? 沈青梧一邊走,一邊想。 那句教她認清現(xiàn)實的話,他不肯教,是否說明他另有鬼胎。但是他的鬼胎又能是什么? 他最近……對她這么好。 也許不想教她那句,也只是為了不打破她的幻想。 張行簡幾時變得這樣溫柔了? 他一點不像她認識的那輪冷月了。 -- 門敲三下,屋中人應(yīng)了,沈青梧才推門而入,帶入一身風雪與寒意。 屋中燒著火,數(shù)盞明燈下,張行簡伏在桌前忙碌什么。 他抬頭望著她笑,不吝嗇對她的夸贊:“我們梧桐會敲門了。” 沈青梧下巴微微揚一下。 她滿身的戾氣,因為他語氣輕柔的夸獎,與那副永遠含笑的樣子,而消減下去。 沈青梧很少受別人影響,但也許是和張行簡相處久了,她確實沾染上他身上一些毛?。阂驗樗Χ那楹茫驗樗煌?渌笱蟮靡猓驗樗挥嬢^她任何缺點而覺得自己好像很不錯…… 這算是好事嗎? 沈青梧思考得心煩。 她又聽到張行簡溫聲細語:“爐子上暖著熱茶,你喝點暖身子?!?/br> 沈青梧對此不滿:“你為什么不端茶給我?” 她還不滿:“我進門了,你都不來迎接,不幫我脫衣服。” 她說完便一怔。 以前哪有人管她剛從哪里回來,哪有人管她冷不冷熱不熱…… 都怪張行簡! 每次她進屋,他都要上前相迎,幫她擦雪,幫她拿氅衣……她是否被他弄出毛病了? 伏在桌前的張行簡目中浮起一些笑。 但他抬起臉,無辜極了:“我在忙你的課業(yè),不是嗎?” 他很好說話:“下次一定迎你?!?/br> 沈青梧脫下氅衣,向他走過去:“忙我的課業(yè)?你教書教得一點也不認真,你什么時候這么勤奮了?” 張行簡笑吟吟:“我想教你繪畫。” 他提醒她:“昨夜你不是與我說,博容不教你畫畫嗎?我教?!?/br> 他笑容恬靜:博容給她留下的印象,他要擦去;博容沒有給她留下的印象,他迫不及待要留下烙印。 他不信自己比不上博容。 沈青梧撓臉:“我不擅長畫畫?!?/br> 張行簡:“又不是讓你成為繪畫大家,知道個意思就成了。而且,我教你畫畫,也有我的私心。” 沈青梧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他起身讓座,拉著她,要她坐在桌前。他從后俯身,與她一同看他的“半成品”。 坐在圈椅中的沈青梧,便看到張行簡之前的畫作:什么圓圈,什么樹,什么山什么草。 畫面草率,意境卻好。她看不懂他畫的什么,但是那筆法十分舒展,連她都能看出,張行簡的筆下章程,不比博容差。 郎君氣息從后輕拂,貼著她脖頸,微笑:“看出什么了嗎?” 沈青梧憋出一個字:“好。” 張行簡輕笑。 她脖頸被他氣息撩得發(fā)癢,心口登時軟了一半,半邊身子也要被他笑得發(fā)麻。沈青梧忍著自己胸腔中突然滾熱的心跳,勉強聽張行簡說: “梧桐,我在畫一幅畫……我想送你一份禮物。” 沈青梧心不在焉。 他從后抓過她的手,帶著她一同去握筆。沈青梧心猿意馬,早已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便任由他這么半擁著,從后帶著她一同畫了幾筆。 沈青梧手指在此時僵硬萬分,一點不比平時舞刀弄槍時的靈活。 她耳朵聽到“禮物”。 她嘟囔:“我不要?!?/br> 但是語氣已經(jīng)十分敷衍,不如往日那般堅定。 他總是會蠱惑她——在不停地送她漂亮衣物,在每日幫她梳妝打扮后,沈青梧沉溺于他的溫柔窩,有些抵抗不了他的禮物攻勢。 因為張行簡說:送衣物怎么能叫禮物呢?她總要穿衣服的。 沈青梧在心中點頭:不錯。他先前生病時,她在他身上花過那么多錢,將自己弄得那么窮,她并未說過什么。張行簡送她幾身衣服算什么?他應(yīng)該的。 沈青梧坦然接受他的漂亮衣服,但是他現(xiàn)在又提送禮物…… 沈青梧很艱難地抵抗、拒絕,重復一遍:“我不要!” 張行簡溫聲:“是新年禮物……長林也有的,我的侍從侍女們都有。你確定不要嗎?那旁人拿出我的禮物時,你不要吃醋哦?” 沈青梧偏過臉。 他握著她手教她畫什么,她則在想自己會不會吃醋。 如果身邊所有人都有禮物,只有她沒有,她確實、確實……確實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 從小不都這樣嗎? 但是從小是旁人不給她,現(xiàn)在張行簡明明說給她……沈青梧立刻道:“我反悔了,我要禮物。你要送我什么?” 張行簡笑聲好聽。 他說:“你猜?!?/br> 沈青梧冷哼,她不猜。 她口上說不猜,心神卻飛遠。以至于過了好一會兒,沈青梧才反應(yīng)過來,他擁著她作畫,已經(jīng)畫了好一會兒。她的笨手笨腳,手筆生硬,快要把他這幅畫毀掉了。 她不想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