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不禁,長夜未明 第124節(jié)
張行簡垂目。 他頓一頓,偏臉笑問:“何來‘又’?梧桐這話,像是我天天娶妻一樣?!?/br> 她不吭氣,若有所思。 張行簡問:“梧桐有什么想法嗎?” 沈青梧忍著心頭煩躁,硬邦邦說:“我記得你說過,你喜歡一個人。你是不是打算辜負你那心中人,去娶旁的人?” 張行簡溫聲:“沒有那種意思。我喜愛一人,自然只娶她了。不過我暫時不娶——我那心上人,心中還沒有我呢?!?/br> 沈青梧唇角動一下。 蹲在河邊放燈的張行簡微笑:“梧桐這是什么反應?吃醋嗎?” 沈青梧沉默不語。 她不想說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她說出的話必然是譏諷,她此時在心中浮起的“憑什么”念頭,就已經(jīng)告訴她,她還是記得當年事情的。 當年的事…… 讓沈青梧對張行簡的感情,復雜得她早就看不懂了。 無所謂,看不懂就不看了。 快刀斬亂麻,反正她要走了。 沈青梧沉默中,聽到張行簡柔聲:“你在想什么,梧桐?告訴我,若是誤會我,給我解釋的機會?!?/br> 沈青梧不想去理兩人之間一團亂麻的關(guān)系了。 沈青梧道:“你讓長林小聲一點,誰許愿許的全世界都能聽到?” 張行簡一怔,側(cè)過臉看長林。 長林抱著他的花燈,委屈極了:“郎君,我聲音不高啊?!?/br> 張行簡嘆口氣,搖頭不語,笑著去放他自己的花燈了。 沈青梧說:“張月鹿,你對你的下屬脾氣太好了。就是……那誰,都不像你這樣,對下屬幾乎什么也不管。” 她居然用“那誰”來代替“博容”。 張行簡心中柔軟,笑意在眼中流動。 他溫溫解釋:“讓別人當著死士,讓別人整日做著為你出生入死的事,你再整日對人呼來喝去,是不是不太好呢?想要旁人完全聽你的,平日就要對他千萬分地有耐心,他要什么就給他什么——畢竟,是要哄著人替你去死的?!?/br> 長林眸子一縮。 長林沒說什么。 沈青梧怔一下,她覺得張行簡是溫柔十分地說了一段非常殘酷冷血的話。他的冷血,她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他話中內(nèi)容。 沈青梧垂頭。 張行簡:“想到什么了嗎?” 沈青梧:“你對我好,是想讓我為你去死?去替你做送死的事?” 長林一口老血快噴出來。 張行簡那口血也噎在喉嚨中,上不上,下不下。 張行簡忍不住嘆氣:“你再想一想,我說的到底是誰?!?/br> 沈青梧沉默下去。 她覺得他在給誰上眼藥……是誰呢? 在這番沉默中,沈青梧見張行簡終于寫好了字,將花燈放到了水中。花燈順水飄遠,張行簡閉目許愿: “愿歲歲有今朝,年年如今日?!?/br> 張行簡給沈青梧留夠了思考的時間,等著她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后,來與他爭吵。但是張行簡沒有聽到身后聲音,他回頭,看向沈青梧。 沈青梧目光不在他身上。 沈青梧仰著頭,在看高處…… 高處! 張行簡聽到一旁長林倏地翻身躍起的動作,長林厲聲:“那個人很像、很像……” 沈青梧漠聲:“殺害博老三的兇手?!?/br> 張行簡倏地站起來:“梧桐!” 沈青梧已經(jīng)完全不聽他的,也不看他了。沈青梧牢牢記得那個耍弄她的兇手模樣,記得那個兇手當著博老三的好兄弟,在博老三信任無比的時候,殺了博老三。 此時,那個人站在旗桿上,詭異無比地向下偷看。 兇手對上沈青梧的目光。 女子一身青白相間的長裙,發(fā)間珠翠流蘇,耳下明月珰輕晃。幾綹散亂青絲拂著女子雪白面容,燈火下,仰臉看著旗桿的女子,眸子靜黑,像一個單純無知的尋常娘子…… 但是她一直看著他。 兇手起初沒有認出這個漂亮女子是誰,只覺得對方眼神很熟。在沈青梧騰空而起,向旗桿上縱來時,兇手登時認了出來—— “是你!” 兇手記得此女兇殘,當即擰身便逃。沈青梧躍上半空,向他追去,與他一起一躍,沿著河道奔走。 長林不枉多讓,只比沈青梧慢半步,也追上那兇手。 張行簡站在水邊,慢慢起身間,長流滾滾,燈火搖落,他如白云黑水般優(yōu)雅靜美,身邊卻已經(jīng)空無一人。 張行簡垂下眼,思考片刻。 他驀地轉(zhuǎn)身,向身后疾走,沿著長橋方向,向沈青梧和長林的方向追去。他判斷著方向,邊走邊望,輕輕一擊掌,身后便有死士跟了上來。 張行簡下命令:“追上他們?!?/br> 死士問清楚:“郎君,要殺了對手嗎?” 張行簡:“自己判斷。若到關(guān)鍵時刻,我方有損,那便生死勿論?!?/br> -- 沈青梧和長林一前一后地出城,緊緊跟著那兇手。 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應再放跑兇手,無論如何都要為博老三的死,找出原因。 二人用輕功追逐,那兇手半途上卻得了一匹馬?;慕家皫X,沈青梧和長林無法回返,只好將內(nèi)力施展得更強一分,追著那兇手的馬。 論理說,他二人武功都不錯,這兇手不應再有本事逃竄。 上元佳節(jié),城中燈火游離,城外離燈火越遠,空氣越是稀薄空曠。 在廣袤的平原,二人追馬間,縱入一半人高的蘆葦蕩中。 大片金黃色在寒月下向二人罩來,金黃肆意蔓延,上面浮著一層柔柔的雪白。馬匹進了蘆葦叢,瞬間被吞沒,失去了蹤跡。 沈青梧立在蘆葦蕩中,耳聽八方,驟然聽到極輕的弓、弩聲。 她騰身飛躍:“小心!” 這話提醒了長林。 長林與她向不同方向縱走,金黃色的蘆葦叢中,數(shù)十只黑箭如雨,向二人襲殺而來。箭雨后,又是幾十個黑衣衛(wèi)士打扮的人,持著武器,向二人各自圍去。 那騎馬逃奔的兇手也跳下馬,冷笑著向月下二人揮刀而去。 長林心驚:“沈青梧,這是埋伏!我們……” 要不撤? 沈青梧哪里理他。 那兇手入場,沈青梧眼睛里就只看得到那一人。她自信自己的武功,又對這個戲耍自己的兇手恨之入骨。若不是這個兇手,自己早就帶著博老三,回去見博容了。 沈青梧一身女兒裝,沒有趁手的武器,她折了那射來的箭,用箭鋒當武器,向那兇手殺去。 長林見沈青梧如此,周遭密密麻麻的衛(wèi)士也沒有撤退之意,分明對他二人起了殺心。長林不敢再走神,硬著頭皮與這些人纏斗。 長林心中只在祈禱:希望郎君能發(fā)現(xiàn)這兇手不是一人,希望郎君能派人來助他們。 -- 打斗不絕,馬上追逐離城門越來越遠。 一片漆黑下,蘆葦?shù)慕鸸馀c天上的月光交相輝映,呈現(xiàn)夢幻般的世界。 只有血腥味彌漫。 沈青梧手中箭鋒差點要追上兇手,抹了兇手脖頸時。那兇手在月光下驀地轉(zhuǎn)過臉,對她森然一笑: “你不在乎張月鹿的性命了?” 沈青梧雙目冰寒,一時沒反應過來,她手中武器絲毫不見停滯。 這人冷笑:“你的‘同心蠱’,離這么遠,會要了張月鹿的命吧?” 下一刻,沈青梧向他撲來,將他推倒在蘆葦中,手中箭鋒抵著他脖頸。 沈青梧:“你監(jiān)視我?!” 這人快要喘不上氣。 這人看著沈青梧的眼睛,費力道:“放我走……你回去找張月鹿,我回去復命,我們誰都不用死。” 這人艱難吐氣:“沈青梧,你和他們不一樣。你不要再幫他們追殺我了……我們才是一頭的?!?/br> 沈青梧:“什么意思?” 兇手唇間溢血,齒縫間也全是血。 他看著這個笨蛋,冷笑連連:“你還不明白嗎?我是博帥的人……是博帥要殺博老三,是博帥要我一直埋伏在博老三身邊?!?/br> 沈青梧厲聲:“你還要殺張月鹿!” 沈青梧:“那座山上的火……你殺了很多人了?!?/br> 兇手艱難:“那又如何?你一個手上死人無數(shù)的煞星,跟我說這個?如果你們不是緊追不放,如果不是張月鹿不肯放過我……我何必動手? “沈青梧,跟我回去見博帥,你會知道一切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