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他說。

    秦無味：“……”

    眾：“……”

    “噗?！币寥f最先被這孩子氣的舉動給逗笑了。上前一步, 拉開江耀, “哎你別這樣, 你壓他身上，他喘不過氣！”

    江耀這才趕緊從秦無味身上起來。

    “……沒事。沒壓著。”秦無味有些尷尬地別過臉。

    伊萬：“你咋知道沒壓著，你又沒感覺?！?/br>
    秦無味：“……”

    伊萬的華國語水平真是突飛猛進啊，都會說“咋”了。

    秦無味高位截癱，頸部以下的肢體已經不能動，也沒有感覺。

    這本來是個非常殘酷的事實，但被伊萬一個“咋”字一打岔，眾人的思緒都被一下子拐跑，腦子里齊刷刷浮現(xiàn)出“這個毛子華國語說得真好啊”的評價。

    只有江耀還在堅持。

    “不可以。”江耀一本正經，認真地看著他。

    像在教育一只抓壞沙發(fā)的小貓咪。

    秦無味：“……”

    江耀眼睛里滿滿的關心，毫不遮掩。

    如此明確而直白的情緒。

    讓人心里暖暖的。

    但是。

    “這是我自己的事?！鼻責o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淡一些，最好讓江耀失望生氣跑掉，不要再攔著他阻撓他，“我已經想清楚了。我不愿意一輩子躺在床上當個廢人。這樣對我來說更殘忍?！?/br>
    江耀毫不猶豫：“我照顧你?！?/br>
    “你開什么玩笑！”秦無味的聲音一下子拔高，眉頭也皺起來，“江耀你知道你現(xiàn)在什么身份嗎？！你是s級執(zhí)行者！多少事等著你去做，多少人等著你去救！你照顧我？你拿什么照顧我！”

    江耀：“……”

    【江耀?！?/br>
    心里的人也努力勸說。

    【別逼他。以他的性子，真的不可能接受一輩子臥床。那還不如殺了他痛快?！?/br>
    “我不要你死！”江耀忽然眼圈一紅，淚水沖出眼眶。

    他抱住秦無味的胳膊，大聲嚎哭，“我不要你死！也不要你難受！”

    ……江耀現(xiàn)在真的變得很奇怪。

    在場眾人眼睜睜看著江耀嚎啕大哭，不禁面面相覷，心情復雜。

    幾分鐘前那個居高臨下冷冷指出辰老用意的江耀，和現(xiàn)在這個撲到秦無味身上哭得滿臉鼻涕的江耀，判若兩人。

    但他……并沒有進行人格切換。

    根據報告，徐醫(yī)生在暴露身份之前，曾對江耀說出“你終于開始人格融合了”這樣的話。

    管理局很快就安排了其他心理醫(yī)生，前來確認江耀的情況。但那些經驗豐富的主任醫(yī)師，也沒見過江耀這種情況。所有人都是一頭霧水。

    現(xiàn)在看來，比起人格融合，江耀更像是陷入了一種……混亂。

    是的，混亂。

    不再像以前那樣，有著明確的分界線——乖巧聽話的那個是江耀，冷靜強勢的那個是陸執(zhí)。

    如今的江耀，本身就在兩種氣質中左右搖擺。與此同時心里那個陸執(zhí)卻仍然存在。努力試圖穩(wěn)住他的情緒。

    這很怪。

    說不出的怪。

    “江耀，你別擔心?！?/br>
    辰為罡沉聲道，“改造的事，不會立刻進行。我們還是會優(yōu)先以醫(yī)學治療為主，看看奇跡能不能發(fā)生。他能不能靠自己重新站起來?！?/br>
    秦無味嘴角微微往下一撇。

    這是他情緒不佳……是不認為辰老說的“奇跡”會有可能發(fā)生的表現(xiàn)。

    “——但如果真的沒有其他辦法。”

    辰為罡話鋒一轉，蒼老深沉的目光如同穿透歲月，直直刺進江耀身體里，“希望你也不要阻攔。不要阻止一個做出過誓死宣言的戰(zhàn)士回到戰(zhàn)場，也不要阻止一個兄長為慘死的弟弟報仇?！?/br>
    慘死的弟弟……

    江耀渾身一震。

    紅著眼睛，從秦無味手臂上抬起頭。

    “我可以……”江耀啞著嗓子，“我替你去……”

    秦無味苦笑了下。

    如果他現(xiàn)在手還能動，應該會想要伸手揉一揉江耀的頭發(fā)吧。

    “我想親手殺了它?！鼻責o味看著他，目光灼灼，“我一定要親手殺掉它?！?/br>
    江耀：“……”

    氣氛再次緊張起來。

    伊萬嘆了口氣。

    確實。

    誰都知道現(xiàn)有的醫(yī)療手段已經幫不了他了?！捌孥E”什么的，也根本不可能存在。

    如果“奇跡”存在，那么至今為止那么多的悲劇又如何會發(fā)生。

    這根本不是一個奇跡會輕易發(fā)生的，童話般的世界啊。

    所以秦無味想要重新站起來，想要恢復戰(zhàn)斗力，就只有接受人體改造。

    可是人體改造……像十年那樣，變成一個每十年才能啟動一次的……戰(zhàn)爭機器？

    是的。

    這就是聽辰老講述完【十年計劃】以后，所有人心中浮現(xiàn)出的念頭。

    這不就是一個，戰(zhàn)爭機器嗎？

    每次都在危急關頭才拿出來，送到最危險的地方去，一次性用到報廢……然后收回來，放進修復罐里。

    休眠十年，再拿出來用。

    完全就是一個為戰(zhàn)爭，為殺戮而生的機器。

    十年自己的人生呢？

    他雖然“活”了三百年，但他自己的人生呢？

    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他的戀人，他的興趣愛好，他的私人生活……

    都沒有了。

    他的“人生”，只剩下每十年一次的蘇醒。

    短暫的“被使用”。

    然后再次沉睡。

    ……他真的沒有后悔過嗎？

    不敢想象秦無味也變成那個樣子。

    不敢想象，在上一個十年“報廢”之后，由秦無味接任，成為下一個連自己姓名都無法擁有的……【十年】。

    “……不要?！苯珕≈ぷ?，第無數(shù)次地重復。

    他的眼神近乎哀求。

    “不要……”

    “……”秦無味沉默。

    辰為罡長嘆一聲，正要開口，窗邊卻忽然傳來那人的聲音。

    “我也覺得?！?/br>
    溫柔懶散，像一朵白云。

    高高地，遙遠地，飄浮在萬里晴空。

    距離這世間永遠有萬里之遙。

    但卻，溫暖。

    眾人不由自主，齊齊望向窗臺。

    冬日薄薄的暖陽，透過窗戶撒進來。溫柔籠罩著白襯衣的男人。

    白皙干凈的男人，身旁是一盆青翠茂盛的綠蘿。

    十年笑了笑，托著下巴，歪歪腦袋看辰為罡。

    “我還沒報廢呢。這不還能再用一次么?！?/br>
    “現(xiàn)在就找下家，未免太心急了吧?！?/br>
    ……語氣雖然輕飄飄，但這話其實說得很重。

    辰為罡當場臉色就變了。

    “前輩，我不是這個意思?！背綖轭高B忙解釋。

    十年擺擺手，示意無妨。

    “讓這小朋友再想想吧。我也會找機會跟他好好談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