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黑夜。 安小璃努力跑著,不敢回頭。 夜如一張鬼魅的網(wǎng),吸羅萬物染上詭異深沈的色彩。 風拍打樹葉的颯颯聲和她急促的呼吸混成慌亂的節(jié)奏,一幢又一幢陰影緊隨地狂奔。 懷恩! 她忍不住呼喚他的名字!汲取力量的來源。 沒恩! 我正在為我們的骨血而奮斗,幫助我,懷恩! 懷恩! 我告訴過你“我愛你”了嗎? 下腹有股撕裂的痛,她卻須臾不敢停留。她必須趕快回去.不能再讓他替自己cao心。 她看見幼小的自己偎在他懷中撒嬌,他正溫和地和她說話。她看見他坐著,凝神蹙眉于工作中。 他冷冷的臉充滿酷味,如神只似矗在那兒他有許多復雜的面貌,而她深深迷戀著他。 幫我,懷恩。 她還有多少時間呢?她祈求上天賜給她足夠的體力。突來的一個冷顫使她全身寒毛直豎,不假思索地躲在就近的樹叢。 遠處,有一輛車子緩駛而過,彷佛在尋找什么,隱約聽得見日文憤怒的語調(diào)。 車子終于遠去,她卻已無力氣起身。 下腹的疼痛正急速加深,形成一只裂人心魂的巨爪,牢牢抓住她。 黑夜在她眼中已逐漸融成一片漩渦,其中閃著點點光芒 “懷恩” *** 女人扭轉(zhuǎn)她水蛇般白皙的身體,曲意逢迎位于上方的男子。龍阪崎一臉上布滿滿足的汗水,最后一次發(fā)泄完后.才虛軟地癱了下來。 “嗯,你壓得人家好重?!迸损ず艉舻赝崎_他;才坐起身,門就突然被人撞開。 “你——”龍阪崎一不敢相信看著闖進來的陌生年輕男子。 “嘿,請問閣下就是龍阪先生吧?”男子滿臉笑意,看來輕松愉快。 “你是誰?”龍阪沒心情去理會開始尖叫的女人,他一把抓起自己的內(nèi)褲,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敝姓司馬。你不認識我?噢,真令人傷心。不過沒關(guān)系,我們可有一位共同認識的朋友——”刻意拉長尾音,真正的復仇之神才堂堂上場。 “你——你怎么可能找到這兒?”龍阪崎一這回可真的嚇到了。這幢臨時租賃的公寓是以財團名義承包的,連他在臺分社的人員都不曉得他落腳的地方,仇懷恩居然有辦法查得出來? “別想啦,日本人。”司馬炎塵自吹自捧道?!霸谂_北,沒什么風吹草動能逃得過我們的耳目,別忘了這是誰的地盤?!?/br> “炎塵,先請小姐出去休息。”仇懷恩眼睛直盯龍阪崎一。 “大家仇桑,大家可以慢慢說,有事慢慢說嘛!”龍阪崎一一急起來,中日文講得都分不清了。 依這種情況來看,他布在外頭的保鑣只怕已經(jīng) “龍阪先生在想念你的部下嗎?”張明揚看穿了他的心思?!八麄冋诤煤眯菹?。” 龍阪崎一臉色立刻慘白,手掌直冒冷汗。 “龍阪先生,我們可以慢慢說了?!背饝讯魃硇紊蚍€(wěn)地坐了下來,從懷中掏出一把袖珍手槍,慢條斯理地玩著。 “從哪里說好呢?從貴社和敝公司的合作計劃說起好了,那件事——” “不算了、不算了?!?/br> “真的?多可惜。”他微微一笑?!澳窃蹅儊碚務劻硗庖患?。” “仇桑,請原諒我——” 直到現(xiàn)在,龍阪崎一這才意會到——自己也許惹到一頭不該惹的老虎!他可還不想死。 “她在我陽明山的別墅?!彼Y(jié)結(jié)巴巴地說出地址。 仇懷恩輕輕地對張明揚丟個眼色,后者立刻退下。司馬炎塵在外面等著一起去找人。 “先打電話過去,龍阪先生。”仇懷恩彷佛想起什么。“通知那兒先放了我的女人,我要和她親自說話.確定她真的沒事?!?/br> 龍阪崎一急忙和部下聯(lián)絡(luò)。還沒說上幾句,只見他臉色倏然變得極難看,仇懷恩立刻搶過話筒。 安小璃不見了?! 她在一個小時前以上廁所的藉口乘機逃逸無蹤。 緩緩掛上話筒,仇懷恩再度以令龍阪崎一發(fā)毛的眼神看向他。 “玩過轉(zhuǎn)輪盤的游戲吧?”仇懷恩卸下槍的彈膛,倒出數(shù)顆子彈?!凹t標只有一次,兩個人輪流擁有把扳機的機會” “不!”龍阪崎一已經(jīng)知道對方的想法,下半身只圍條被單的他,雙膝立即虛軟地跪在地上。 “哎,請起來吧,我怎受得起這般大禮!” 誰動了他的女人,誰就該死! 仇懷恩將槍對準他的腦袋。 咔! “空的?!?/br> 龍阪崎一臉色比死人還要白,嘴唇在發(fā)抖。 咔 “噢,多幸運,龍阪先生?!?/br> 那個“幸運”的男人已兩眼翻白,險險一口氣喘不過來。 咔!咔—— 再扣了兩次扳機,龍阪崎一真正地暈厥過去,同時被單滲濕了一大片。 沒膽子玩命,還敢學別人耍狠! 用一杯水潑醒他后,仇懷恩陰森森地警告他。“滾出我的視線,別讓我再看見你!” *** 照龍阪崎一吐露的地址,仇懷恩跳上車,一抓住方向盤,四只輪胎便開始沖刺起來—— “懷——恩,慢點——慢——點!” 助手席上的張明揚大氣都不敢喘,整個身體牢牢服貼在椅背上,好像怕一個不小心,整個人會飛彈出去。 山路九拐十八彎,仇懷恩開起車來卻依然像個瘋子!他不怕,張明揚可是冷汗涔涔了。 天公不作美,開始下雨了;一滴水、兩滴水,唏哩嘩啦、唏哩嘩啦地編起一張雨簾,車子依然以悍而無懼的速度飆著。 快一點、快一點.再快一點!仇懷恩狂踏油門,就怕遲了一分一秒。 眼看就快抵達目的地,仇懷恩卻猛然煞車,害得張明揚前撲后仰,狗吃屎地跌個眼冒金星。 “怎么啦?”嗚好加在,他的牙齒還沒斷。 “小璃?!背饝阉寄抗獯魷赝鲁鲞@句話。 “小璃?對呀,我們是要去救小璃呀!”完了、完了,仇懷恩該不會急瘋了吧?“快開車呀?!?/br> “小璃!”仇懷恩提高了音量。突然停下來已夠奇怪了,而張明揚怎么也沒想到仇懷恩會驀地打開車門,沖入細細密密的雨簾中。 “小璃!” 張明揚見狀,也急忙跟著下車,想跟上仇懷恩的背影。 懷恩。 “小璃!小璃!” 這種心急如焚的灼燙感是什么?是什么? 懷恩,這里、這里 仇懷恩不明白自已為什么會突然停下車,冒雨沖往一旁路邊的樹叢尋找。 當他看見一團嬌小身影蜷縮在那兒時,他爆出一聲嘶啞的哭號。 *** 將小璃送到醫(yī)院,醫(yī)生診斷的結(jié)果是孩子不保。原本陷入歇斯底里的小璃立即又昏迷過去。 浮浮沈沈、飄飄忽忽,也仿若置身漆黑的?海中。 一陣輕柔撫慰的細語在她耳邊低喃。 “不許你這樣丟下我小乖不準我要你好起來,我答應你”仇懷恩困難地吞咽口水。“我會讓你離開,我保證?!?/br> 小璃緊閉的眼緩緩流下兩行清淚。 “這樣你今后就不會再流淚了吧?”他緊緊抓著安小璃的手?!拔液鼙?,小乖,真的很對不起。” 她那浴血的模樣會永遠刻在他腦海中。 驚嚇、淋雨、高燒,都是他害死自己骨rou的原因——無法原諒的原因! 從頭到尾,他究竟傷了她幾分?虧他還自認是最愛護她的人。 你可知道她愛你? 麥斯的話突然在他的心頭響起?!案嬖V我,會不會太遲了?”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發(fā)梢,他撩起其中一縷。“我——可有資格愛你?” 一個雙手沾滿血與罪的惡魔,豈配得上一個天使?一個曾舔過地獄血腥的人,如何奢想擁有無邪的人兒? 他不知道自己在掉淚,直到嘗到咸咸的滋味。 “我一直告訴自己,你不適合我,卻無法阻止自己渴望你。也許我不自覺,但明媚她卻看出來了。 “麥斯說你為了我的結(jié)婚消息傷透了心,我一直沒對你解釋過,我娶她,并不是因為我愛她,結(jié)婚的第一天后,我立即發(fā)現(xiàn)這一點——我永遠也不會愛上她。小璃,我只愛你,可是我真的配不上你。你聽見了嗎,我愛你!” 他說了一遍又一遍,后悔的淚水不曾停止。 看著他的寶貝憔悴地躺在那兒,生死未卜,他情何以堪? 他一直都想好好呵愛她,卻似乎總在傷害她! 不要一個補償?shù)臋C會都不給我,求求你,老天,別這么殘忍! 仇懷恩跪在床邊,守了一天一夜。 “叔叔” 那呼喚是如此地細微,小到他以為是自己的幻覺——直到那對秋水盈眸凝望著他。 他癡了、呆了、怔了、愣住了,手掌帶著不敢相信的微顫撫上她的臉。 “你你真的醒了嗎?小璃?你真的醒了嗎?”迭聲的詢問有多大的驚訝喜悅啊!仇懷恩知道自己的眼眶也升起一片熱霧。 “叔叔”那聲音好細好弱,可是卻是真實的,不是他的幻聽,絕對不是! “孩子我不”安小璃哽咽了。“對不起,我沒有好好保護” “不,不要說了,這是我的錯?!彼恢雷约赫娴粝聹I了。“這是我的錯,小璃,不要再說了” 兩人互相緊偎,為無法見世的小生命哀棹。 *** “你幫我去接小璃出院,然后送她到美國?!?/br> “為什么?”張明揚無法理解仇懷恩的安排?!拔乙詾槟銗鬯?!” “照我的話去做?!鄙蛑氐拿钪泻啻蟮谋窗。鞘菑埫鲹P聽過最深凝的感情。 “把她送走,把自己的頭縮回鴕鳥洞中,然后世界一切就會恢復正常?”張明揚愈講愈生氣。 是怎么了嘛!他看來一切都很好呀,為什么仇懷恩總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壞? 仇懷恩對她有情,安小璃對他有意,且離婚手續(xù)是件五分鐘不到的事——張明揚著實不了解仇懷恩在害怕什么。 “照我的話去做。”仇懷恩又重復命令,這一次多了一絲苦澀?!扒笄竽??!?/br> 是那句“求求你”讓張明揚收回其他想痛罵出口的話。他看過仇懷恩憤怒、陰郁、殘酷、冰冷各種負面情緒,但不以為有比現(xiàn)在更糟的——他就像是完全放棄了自己、完全的放棄。 辦公室的氣氛迅速沉寂,充斥一種沉甸的窒息。 “我不會幫你的?!睆埫鲹P冷冷淡淡地回拒?!澳悴桓颐鎸π×悄愕氖?,別把我拖下水。” “我怎么能面對她?”仇懷恩驀然睜開合上的眸,激動狂暴道?!袄咸鞝?!我在醉酒的時候強暴她,害得她懷孕。又不信任地把她逼走!現(xiàn)在她高燒、流產(chǎn)——你說我要怎么面對她?而她——不會恨我嗎?不,小璃一定恨透了我!我一直想保護她,到頭來卻是徹底毀了她的人,我不——” 張明揚轉(zhuǎn)身,順著仇懷恩頓時啞然的眼光望過去,一臉雪白嬌弱的女主角竟然就站在門口。 “小璃,你怎么跑出來了?你還需要休養(yǎng)?!睆埫鲹P一聲驚呼。安小璃沒有注意小張叔叔的驚呼。她筆直的站姿是那么堅定美麗,和那份蒼白的脆弱混合在一起,在那瞬間的風貌成熟得炫人耳目。 “小璃——”仇懷恩緩緩從椅子上起身,雙眼貪婪地凝視著她,定位不移。 張明揚識趣地悄悄退下,明白這種時刻不需要第三者在場。 “為什么要送走我?”問這個問題好難、好痛苦??!安小璃雙手緊緊抓住衣襟,腳下一個踉嗆。 “小心一點!”仇懷恩不假思索地沖上前擁住她。 安小璃緊緊攀住他,螓首揚高,纖臂圈上他的頸項,趁他錯愕的短暫時間,柔軟的唇狠狠蓋住他的嘴。 仇懷恩幾乎是立刻燃燒起來,欲念高漲得疼痛萬分,他一松開她的嘴,卻又更貪婪地在細致的肌膚上輾轉(zhuǎn)吮咬。 “是的,懷恩,是的?!彼龂聡摚緛砩n白的小臉此刻泛著nongnong紅暈?!拔覑勰?,懷恩,我愛你!” 他沒有聽見;或者是置若罔聞,她能夠理解的。在激蕩得幾乎要融毀他們的火焰中,他們只想彼此掠奪、互相滿足,言語反而是多余的存在。 一個男人就只能忍受那么多了。他簡直是撕裂自己的長褲,撩高她的裙擺。 當他將羅衫半掩的她放倒在長沙發(fā)上時,她心甘情愿地承受他兇猛襲上的重量 *** 喘息聲漸漸平穩(wěn)下來,她拚命替自己多吸取一點空氣。他壓在她身上的感覺好沈,卻也好舒服。 仇懷恩抬起眼,注視她那心滿意足的甜美神情,害怕她下一秒會流露悔不當初的神色。 “真好?!卑残×Э闯鏊膿鷳n,遂笑逐顏開道:“唔,你在想什么?” “我” 他是不是又犯下不可收拾的錯呢? “我不準你反悔喲!”她斂起笑容?!叭绻浆F(xiàn)在你還認為將我送走是最好的作法,我就真的翻臉嘍,我要留下來,留在你身邊。” 他默默拉她起身,緊緊將她摟入懷中。 “嫁給我?!?/br> 她的心跳猛然一頓:“你已經(jīng)和葉姊結(jié)婚了” “她已經(jīng)將簽好名的離婚協(xié)議書寄給了我?!彼f他上回迷迷糊糊的也簽了名,此刻他才了解明媚原來早想和他分手。 “什么?”她奇道?!拔也涣私狻!?/br> “因為我不愛她,她也不愛我?!彼]上眼,回想當時的荒謬舉動?!澳菚r她替我挨了一搶,我內(nèi)疚無比,再加上想忘了你,一切似乎就順理成章——” “你碰過她嗎?” 這個問題仍忍不住從她口中迸發(fā)而出,她克制不了自己,她知道追究過去的事很無理取鬧,但就是—— “沒有?!?/br> 安小璃睜大眼?!皼]有?” 仇懷恩淡笑?!斑@就是她提出的結(jié)婚條件,她說不在乎我在外面但就是夫妻不能同床?,F(xiàn)在想起我想我現(xiàn)在能對你毫無愧疚,全都得感謝她?!?/br> 聽得一愣一愣的安小璃,眼眶緩緩發(fā)燙。 “我真的愛你,小璃?!背饝讯黛o靜地繼續(xù)表白?!拔覑塾讜r的你,長大后的你,憐惜寵愛尚不能表達我對你的情感,會收養(yǎng)你是因為自私,和同情完全無關(guān)——我只是想要你的身心都屬于我.我是以一個男人的心,在愛一個女人。你對我而言,是生命中一道最美妙的咒語,主宰著我。” “噢”安小璃哽咽地再次緊緊偎著他,淚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