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塵封往事
* 常子書的心情也是五味雜陳。 他搖下車窗,讓風席捲了車內(nèi)的窒息感,那條手鍊的輪廓卻不斷浮現(xiàn)在腦海中。 他抬手揉揉眉心。 負罪感翻涌著,幾乎淹沒了所有的思緒。 轉(zhuǎn)眼間,前方一雙白皙枯瘦的手伸過來,狠狠抓住他的脖子,令他喘不過氣。 畫面轉(zhuǎn)瞬切換,他站在十樓樓頂,狂風呼噪。 天很黑很沉。 常子書的雙腳都麻木了,手攀在欄桿上,低頭往下看。 女人仰躺在一片血泊中,頭撞得不見原型,滿臉流滿血,只有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瞧。 那是個充滿恨意的扭曲表情。 「先生,到了?!顾緳C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先生?」 司機轉(zhuǎn)過頭,只見年輕的男人滿頭是汗,額頭抵在后座上,手揪著胸口的襯衫,雙眼佈滿血絲。 要不要送你去醫(yī)院?話還沒問出口,常子書猛咳了幾聲,將折在口袋里的鈔票拿出來,塞到司機手上。 接著拉開門,頭也不回的離開,步伐有些踉蹌。 司機坐在駕駛座上觀察著,深怕出什么事。 常子書卻忽然停下腳步,回過身看他,這眼神和之前溫潤好看的模樣完全不同。 雙目瞪得過大,顯得有點猙獰,把原本清俊的面孔都變得詭異不已。 司機心臟一停,嚇得催下油門。 常子書還佇立在原地,眼睛還盯著同一個方向——對街,談致遠用著一貫冷漠的模樣回看著他。 嘴角抽搐幾下,唇部囁嚅,用口型講了句話。 談致遠對于他詭異的模樣似乎見怪不怪。 綠燈了。 斑馬線上的人影流竄,來來去去,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落葉紛飛,給空間鍍上一層抑鬱的色彩。 常子書混在人群中,緩慢的走著,時間似乎無限拉長了,而他目光緊鎖著談致遠。 直到走到面前,常子書的瀏海被風吹得有些凌亂,看著眼前的男人,他不懼不怕,一雙漂亮的眼睛不帶有任何情緒。 談致遠溫涼的嗓音響起:「常子書?!?/br> 常子書渾身一僵。 「我們談一談。」 * 「——我們談談吧。」 應母說出同一句話。 應父、應辰良停下了手邊工作,用困惑的目光向她望來。 「怎么了嗎?」應辰良擦乾了手,牽著她坐下。 應父放下報紙,就著椅子滾輪滑過來,輕快地問:「發(fā)生什么事?」 她單刀直入的問:「辰良,你跟常子書是不是要分手了?」 迎來的是一片寂靜。 應父最先不同意,皺起雙眉道:「他對你這么好,為什么要分手?還是他欺負你了?」 「媽,沒有。」她抿了抿唇,下唇乾燥得發(fā)疼。 應母卻不好唬弄,盯著她又問:「你真的沒動過這心思?」 她被堵得啞口無言。應母定是見她提早回家,料到她跟常子書有了摩擦。 應母揉揉額角,回應:「這是你的感情,我們不會插手,但以后打算怎么辦,一直單身?」 應父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語,這讓她愈來愈不安。 她閉上眼,恍然想起多年前竄改志愿時,愧疚跪在他們面前,當時的氣氛也是這么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她真的不曉得該如何做決定,她確實跟常子書真的不合適,但分手?她真該仔細想想。 猶記跟他剛認識不久,一起約在餐館里。她遲到了,聽服務生說常子書等了好一陣子才走,而打通電話后他卻向她撒了謊,說他臨時有事,所以也沒有去。 應辰良現(xiàn)在想起來,或許當時的常子書是真的沒去,服務生說的是另一個人。但在那一刻,她就篤定他沒講真話,好像有什么隔閡在中間,倆人心中都藏著疑點。 包括這次談致遠的事,常子書對區(qū)區(qū)一條手鍊都瞭如指掌,明顯是暗中觀察過了。 他也是不信任她。 之后來了客人,話題中斷,應辰良忙著伺候。 親戚前來探望,整個家里都熱鬧了起來,而馮璐也恰巧在應辰良踏出廚房時打了電話來。 「我的好辰良,最近過得怎么樣?」 「還行吧?!顾乱庾R想起常子書的事情,還真算不上是好。 眼睛下意識朝滿面笑容的應父瞟去,心里矛盾。 應辰良偏頭將手機夾在肩膀耳朵間,一邊講,一邊端著最后一道菜上桌。 她回到廚房,另一頭卻傳來馮璐憤怒的吼叫聲,什么「胸罩」、「過分」云云。 熟悉的氣氛都傳遞過來了,應辰良摸了摸不自覺上揚的嘴角,心情整個都好了:「你又在跟趙軒吵架啦?」 窸窣幾聲,馮璐接回電話,衝衝地霹靂啪啦道:「胸罩他最近根本不正常,上班天天遲到,一看見我就吹鬍子瞪眼的,前幾天會議的時候還跟季董起口角!瘋子,兩個瘋子!」 她不由得皺眉,趙軒性格挺溫和的,也就是那么點逗逼,頂撞上司這種事情他不可能會做啊,可聽馮璐語氣挺正經(jīng)的,也不像在開玩笑。 「他們起口角?」 「何止是口角,還差點打起來。」馮璐嘖嘖兩聲,又撈了包餅乾喀滋喀滋的吃起來,「他原本耷著耳,好好的坐在位子上,一聽到季董的聲音,突然站起來就一拳揮過去了!」 應辰良聽得心驚rou跳:「怎么搞的?」 「我怎知?」她又繼續(xù)說,「幸好我天生就是戲精,故意摔了一跤在地上打滾哀嚎,他們就停止掐架了?!?/br> 她忍不住噴笑出聲:「哪有人說自己戲精還這么開心的?」 馮璐也跟著在笑,氣氛頓時緩和下來。 客廳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應辰良手遮在唇邊低聲道:「我晚點再打給你?!?/br> 「去忙吧?!?/br> 回到客廳的時候,看見劉姨滿眼笑意的回看著她,那目光盈滿了親切。 「聽說你有男朋友了,是個大學教授?」劉姨笑瞇著一雙眼睛,眼尾擠出了幾絲笑紋。 應辰良禮貌性回以一笑,算是默認了。 「呵,真好?!顾似鹱郎系牟璞瑴惖郊t唇邊抿了口,語氣有些晦暗不明,「真希望可以早點參加你們婚禮,阿姨我啊,可是盼著很久了。」 她沒吭聲,一旁卻有人附和了:「這么說來,辰良你幾歲了?」 她覺得胸悶,似乎被窺探隱私一樣,面上不動聲色。 老一輩的爺爺伯伯們卻開始用打探的目光看她。 「現(xiàn)在這年代,三十歲結(jié)婚也是很正常的?!箘⒁踢B忙打圓場,風趣的道,「唉,不是有句話怎么說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監(jiān)?」 他們不約而同的笑了,應辰良坐在旁邊聽,扯扯唇,半句話也差不了口。 「不過婚姻這種事情,就是真心相對最重要,沒有看清真心,還是別著急。」劉姨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擱下碗筷,皺眉道,「我之前就有個鄰居,那家的女孩子三十幾歲了,為了面子,不惜嫁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最后被他盜走了卡,在外又是有了情人、欠一屁股債,嘖嘖,可憐那女孩子,天天都被高利貸威脅,過得提心吊膽,睡也睡不好?!?/br> 「噢,我記得那家人!」一旁的叔叔一拍大腿,接著望來,「不過辰良跟她男朋友,關係不會那么膚淺的??」 應辰良當場愣了。 應父察覺到氣氛不對,忙向劉姨岔開話題:「你女兒今天怎么沒來?」 「她今天臨時調(diào)班呢。」 送走他們之后,應母臭著一張臉,不停在念叨:「劉姨她肯定是記恨了,從以前就喜歡拿自己女兒到處比較,當初知道你到s市工作后,就沒過我們好臉色看。可再怎么不服,講話總該經(jīng)過大腦吧?」 她煩悶的收拾碗筷,突然動作一頓,轉(zhuǎn)頭過來:「子書他不是也帶你去見過他爸媽了?要是結(jié)婚了,劉姨一定要吃癟?!?/br> 應母沒聽到回答,尷尬的眨了下眼,朝應辰良無奈笑笑:「對不起,是媽自己氣不過,你就當作沒聽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