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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過的白月光來找我了 第153節(jié)

    因他有如此天資、實力、人望,卻能謹守本分、克己自持、不偏不倚,才會是蓬山弟子心中不二選的首徒,是她心底期年不褪色的無瑕清輝。

    “可長孫師兄和沈師妹注定是沒什么緣份的?!彼f,語氣清淡淡的,不知是什么滋味,“我那時候看起來好相處,其實內(nèi)里脾氣和如今也是差不多的,若是你問我是否心悅你,我多半不會認的。”

    曲不詢點頭,認同她對自己的判斷,“沈師妹向來自尊自重,越是在意,反而越要矜持挑揀,輕易絕不會認的?!?/br>
    沈如晚微微抿了抿唇。

    雖說他說的也都是實話,可他就這么順著說下去,印證他們當真沒有緣份,她又幾分不舒服。

    “可你一次不認、兩次不認,難道十次、二十次也不認嗎?”曲不詢話鋒一轉(zhuǎn),輕飄飄地問,“經(jīng)年累月,你總有信我真心的一天吧?”

    沈如晚微愕。

    “誰說我不糾纏,就是放棄了?”曲不詢唇邊一抹笑意,就這么悠悠地凝望著她,眼瞳幽邃,說不出的認真,“不糾纏是不去輕易打擾,可你我同門,總要相見的。除非你與旁人結(jié)為道侶,那我誠心恭祝你們白頭偕老,否則,我發(fā)乎情、止乎禮,總不算是冒犯了你吧?”

    沈如晚一時不作聲。

    “可……”

    她想說就算長孫寒見了她、對她心生情愫,就算他們當真有緣分,往后遇見七夜白的事,總要分道揚鑣的,可話到了唇邊,又不由得止住了。

    何必說那樣掃興的話呢?

    “那可說不準。”沈如晚垂下眼瞼,情緒都掩在眼底,神色淡淡的,“長孫師兄凡事都公事公辦,最是公正自持,和我其實未必相配。”

    說到底,長孫寒和曲不詢還是不一樣的。

    長孫師兄是蓬山的長孫師兄。

    曲不詢不覺收起笑意。

    他凝神專注地望著沈如晚的側(cè)臉,即使她并不愿回頭與他對視。

    “長孫寒確實公正自持、修身克己,也確實為蓬山披肝瀝膽、盡心盡力?!彼卣f,“可,曲不詢也一直都存在?!?/br>
    清修、克己、大公無私、寒山孤月一般的長孫寒,在自持之下,總還有一個真實的、自在的、鮮少有人觸碰到的曲不詢。

    “見了你,長孫寒總會變成曲不詢的?!彼f。

    沈如晚怔怔地望著他出神。

    曲不詢靜靜地和她對視,眉宇沉凝,帶著無限的溫存。

    沈如晚心緒復雜難辨,偏過臉,忙忙亂亂地岔開話題,“前些天還收到邵元康的信——聽說他和鐘盈袖這兩年延著蠖江一路游玩,很是快意,這對道侶也算是苦盡甘來了?!?/br>
    曲不詢見她眉眼有惆悵,分明藏著心事,可偏偏又不說,不由嘆了口氣。

    “是么?”他沒有步步緊逼,追問她在想什么,反倒順著她說下去,“老邵一定是來炫耀的,這家伙就這副德性,有點好事就燦爛得不行,恨不得顯擺給全天下,讓所有人都知道他在得意?!?/br>
    邵元康當真是這樣的脾氣,從前年少就如此,這么多年過去了,辛酸苦楚都嘗過一遍,好不容易有些甜,他竟還似從前一般,幸福與甘甜來得如此簡單。

    沈如晚唇角微微翹了起來,“論起知足常樂,誰也比不過他?!?/br>
    曲不詢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蓬山群峰之中,最連綿的那幾座山丘,也是蓬山最靜謐的地方。

    所有在曾在蓬山弟子的金冊上留有姓名的修士,都能在這里得到小小方寸,埋骨長眠。

    他們是來掃墓的。

    “塵歸塵,土歸土?!鄙蛉缤碚驹谀贡?,望著朱筆描上的“陳緣深”三個小字,聲音寂然,沉默了一會兒,她輕輕撫了撫碑文,低聲說,“雖然和從前已不太一樣,永遠也回不到韶年時的蓬山了,可終歸還是這么個地方?!?/br>
    “你已經(jīng)回家了,好好睡吧?!彼f,很輕柔,像化在春日里的風,“睡一覺就好了,師弟?!?/br>
    她靜靜佇立在那里,很久才回過身,走下一級級石階。

    曲不詢在石階下的平臺望著她。

    “不再多待一會兒?”他問。

    沈如晚輕輕搖了搖頭。

    “你不也已經(jīng)好了嗎?”她說。

    曲不詢也是來掃墓的,從前在敬賢堂收養(yǎng)他的符老也埋在這里,方才沈如晚先去符老墳前點了一炷香,這才來陳緣深的墓前回憶了很久往昔。

    “逝者已逝,該說的從前也都說過了?!鼻辉兟柫寺柤?,“我若是過得好,才算不辜負老爺子期待。”

    沈如晚很淺地笑了。

    他們都是那種傷神悵惘過后,仍要向前走的人。

    “陽春三月,惠風和暢,正是好年光?!彼恢趺吹纳鲆环N沖動,忽而走過去挽住曲不詢的臂彎,靠在他肩頭,低聲說,“我和你在臨鄔城第一次相見,也是這個時節(jié)?!?/br>
    曲不詢挑眉。

    他手臂懶洋洋地一圈,把她攬得更緊了一點,聲音低低的如暗流淌過谷底,氣息拂過她耳垂和頸邊,又乖張地鉆入她領口,“原來沈師妹還記得?!?/br>
    “我真是受寵若驚?!彼偷托α?。

    沈如晚抬眸看他。

    沒個正形。

    “隨口蒙的,”她似笑非笑,“原來蒙對了?!?/br>
    曲不詢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他一時竟沒開口,只是眼瞳幽邃晦澀,如一寸寸沉淪在夜色里的海水。

    沈如晚微怔,不禁有些疑惑地望著他。

    曲不詢凝視著她。

    良久,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沉沉的,“你先前想和我說什么,現(xiàn)在能說了嗎?”

    沈如晚怔在那里。

    她下意識地松開手,卻又被他緊緊攥住,凝在那里不動。

    “我……”她張張口,只覺言辭艱澀。

    說來也怪,她分明去意已決,可就站在他面前,她又覺得……舍不得。

    第133章 待浮花浪蕊俱盡(五)

    風擺楊柳, 水漾清波。

    一切無聲處,處處都含情。

    曲不詢默不作聲地望著春光透過拂動的柳葉映在她頰邊,灼灼然若生輝, 勾勒出她清寂婉麗的眉眼, 一點清冷, 比春光更攝人心魄。

    她眼瞼微垂,斂著眼底心緒, 便仿佛清寂縹緲的云霧遮蔽春山, 霧里茫茫,似近而實遠。

    可誰若是被這渺遠難以接近而嚇退, 那便實在不明白沈如晚這個人。

    撥開冷徹的冰霜,最底下是純澈極致的愛恨,像燒不干的熔巖烈火, 深埋在幽海。

    他無端想起, 那一夜她強闖渡厄峰,帶著微光站在門外, 對他橫眉冷對、夾槍帶棒,態(tài)度強硬極了, 好似生了好大的怒氣, 哪怕他后來自行解開了枷鎖,向她解釋他并不是不拿自己的安危當回事,她也依然沉著臉,偏開臉,神容盡凝冰雪,哄也哄不好, 好似心頭氣難消。

    這事他想了很久, 凝在那里, 半晌不說話,直到她忽而站起身,從他身側(cè)一句話也不說地走開。

    “真生氣了?”他追過去,捉摸不透地望著她在晦暗中的幽麗筆挺背影,故作漫不經(jīng)心地玩笑,“不會是你太擔心我了吧?沈師妹,這么在乎你曲師兄,你就直接說給我聽好了?!?/br>
    她不回頭,他大步追上去,在燈下回身,望見她偏向側(cè)邊、看也不看他一眼,只露出半邊如凝霜雪的臉。

    燈影朦朧似夢,她白皙昳麗的頰邊凝著宛然的淚,一點點水光,卻好似比皎月更澄明。

    他怔在那里,什么都忘了。

    神思悠悠,心若飛絮,仿佛回到歸墟,在天川罡風里受了重傷,一口服下溫柔腸斷草。

    氣息奄奄、神魂顛倒,幾乎要身死道銷的一刻,他透過幻夢,看見她凝淚望著他,倏忽一滴淚落在他唇邊,此后經(jīng)年,成了他念念不忘的癡心妄想。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別哭了?!彼?,像是想觸碰又怕傷損稀世珍寶,很輕很輕地撫過她臉頰,心尖也發(fā)燙,近乎虔誠地捧著她的臉頰,垂首,吻過那一滴淚,低低地說,“求你了,別哭?!?/br>
    那一夜、那一眼、那一滴淚。

    誰能忘卻?他這一輩子也忘不掉了。

    曲不詢凝神望著沈如晚微垂的眼瞼。

    “若有什么為難的事,說出來,我們兩人一起商量,總比你獨自愁悶要好。”他低下頭,語氣誠摯,沉穩(wěn)和緩,末了還開了個玩笑,“只要你不是來通知我,你已經(jīng)對師兄膩了、打算和我分開,我都能平靜接受的?!?/br>
    沈如晚抬眸看他,卻好似沒被這玩笑打動,微微抿著唇,神色猶疑。

    曲不詢心里微微一沉。

    “究竟是什么事?”他倒還端得住,神色從容而平靜,微微挑眉望著她。

    沈如晚微微蹙著眉。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慢慢地說,“我要離開蓬山了?!?/br>
    曲不詢一怔。

    “為什么?”他下意識地問。

    沈如晚抿著唇,“我……這次回來后,我總覺得我已不適合這里了?!?/br>
    她說著,默然了片刻,唇角漾出一點苦澀的微笑,“也許是我沒有從前的勇氣吧,我已對人們這樣那樣的心思倦了?!?/br>
    “其實從前我看似能和人打好交道、心思玲瓏,也是那時我能耐得下心去迎合流俗?!彼茌p淡地說,“所以我一直都很佩服你,師兄,你和我總是不一樣的?!?/br>
    長孫寒如此輕而易舉地立在人群之中,一眼就能望見他超然拔萃,活得游刃有余。

    曲不詢平淡的笑意慢慢消散了。

    他張張口,凝神看著她,想說什么,可又止住。

    “你,你是注定屬于蓬山的。”她說,心不在焉、詞不達意,“可我好似沒這么耐心?!?/br>
    曲不詢緊緊抿著唇,神色沉冷,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最近,我打聽到瀛洲有一種寶物,能治愈沈晴諳。”沈如晚垂著眼瞼說,“瀛洲早已沉入海中,不知所蹤,非丹成修士不能探尋,我不放心交予他人,也找不到愿意去的丹成修士,只能自己去。這一去,少則三五年,多則七八年?!?/br>
    “正好,我在蓬山待得不太自在,借著去尋瀛洲的事,出去游歷一番,換個環(huán)境,也許心境就開闊了。”她說,“只是,我若要離開蓬山,就難免要和你分別了?!?/br>
    她說到這里,又停住了,不說下去,好似不把話說盡,便能回避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