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紅秋把紙包遞給李盼弟，“我來得著急，沒去供銷社，這幾塊糖給你們甜甜嘴?！?/br>
    李盼弟當(dāng)然不接，“家里又沒娃，留這給小墩吃吧?！?/br>
    “他們爺倆兒的份我都留出來了。”本來分給程大江，程紅秋就不甘心，還要她把小弟和侄子的口糧摳出來，她能干？

    李盼弟到底接了，隨即心里就有了數(shù)。程紅秋說是幾塊糖，真是一點(diǎn)都不虛。

    要說來家里坐坐，就能讓生疏的幾十年的兄妹兄弟迅速熱絡(luò)起來，那是不可能。

    整體氛圍略帶尷尬，不過起碼坐在一桌上說話了，勉強(qiáng)也算是個進(jìn)步。

    只是沒多大會兒，本性就顯露出來了。程大江和程紅秋這兄妹倆，說話那是一個比一個噎人，剛開始程濤和李盼弟還在中間調(diào)和，到后面?zhèn)z人只當(dāng)聽不見，只哄著程小墩說話。

    程濤不想二姐第一次來就被掃地出門，所以在程紅秋又一次噎住程大江之后，提出了告辭。

    “你干啥對你指手畫腳，就幫著說了幾句話，他還真拿自己當(dāng)大哥了？”回去路上，程紅秋依然忿忿不平，艱難的時(shí)候沒見他伸把手，現(xiàn)在小弟都長大了，他這有意見那有意見，聽著就煩。

    “姐，大哥也是為我好。”程濤覺得程大江真沒別的意思，他大概也沒想到這兩句話引起程紅秋這么大反彈，當(dāng)時(shí)眼睛都瞪圓了。

    “你還站在他那邊？”

    “沒有。我是不想你動氣，氣大傷身?！?/br>
    程紅秋的火氣瞬間熄滅了，不過嘴上還得找補(bǔ)一句：“臭小子，就知道說好聽話?！?/br>
    程濤好脾氣的笑笑。

    姐弟倆慢悠悠走回家，程濤給程小墩洗了手腳扔到炕上，又和程紅秋說了會兒話就各自睡去。程紅秋明天還要回縣城上班，得比平常早起好幾個小時(shí)，不早睡不行。

    ……

    第二天，外面剛有亮光，程紅秋就起來了，沒想到廚屋里亮著燈。“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她打著呵欠嘀咕。

    “姐，你去洗把臉，我做了早飯，你吃了再走。”聽見動靜，程濤從廚屋探出頭來。

    “受傷了還不好好休息，”程紅秋嘴里埋怨，洗漱的動作卻快了不少。

    不一會兒，程濤把碗端到程紅秋跟前，“姐，你嘗嘗合口味不？”

    這是碗手搟面，上面蓋著兩片臘rou，點(diǎn)綴著幾顆蔥花，看著就很有食欲。

    程秋紅深吸一口氣，好香！

    夾起一筷子嘗了嘗，程紅秋不得不承認(rèn)這碗面很合她的口味。面條勁道，不軟不硬，咸香臘rou下面還窩著倆水煮蛋，可以說很疼人了。

    “可以啊，手藝有長進(jìn)！”程紅秋欣慰的看著小弟。

    “嗯，所以你就放心吧，我能照顧好自己和程小墩?！背虧郎芈暠ＷC。

    “知道了?！背碳t秋低頭，掩蓋住眼眶里的熱氣。

    程紅秋走后，程濤又去睡了個回籠覺，然后在程小墩的sao擾下醒來。

    “爸爸，小肚肚說他餓了。”

    程濤摟著程小墩親了一口，然后認(rèn)命的去做飯。湊著鍋里的面湯，下一把搟好的面條，再放倆熟雞蛋，就是爺倆兒的早飯了。

    “姑姑啦？”程小墩跑到東間沒看到人，回來問程濤。

    “她回自己家去了。下次我?guī)闳タ此?，好不好？?/br>
    “好！”

    早飯后，爺倆沒事干，程濤索性把昨天的紙筆拿出來，繼續(xù)教程小墩識字。

    正在興頭上，就聽見李順喊門。

    程濤拿開門栓，“咋了？”

    “濤子叔，這三位同志找你，我給你領(lǐng)家來了?！?/br>
    程濤轉(zhuǎn)頭看向推著自行車的兩男一女，滿臉疑惑。

    第14章 舉起木棍夯了過去

    眼前的兩男一女，程濤并不認(rèn)識。

    但要說完全陌生也不準(zhǔn)確，嚴(yán)格意義上講他們有過一面之緣。程濤在派出所提到過，在紅鴆紡織廠，有三個年輕人把他拉去廠房剪了半天線頭。

    就是他們仨了。

    程濤記得且印象深刻，主要是因?yàn)樗麄冎杏幸蝗讼嗝卜浅Ｍ怀觥，F(xiàn)在看也是如此，盡管發(fā)型和衣著略顯土氣，卻更加凸顯出那張臉的驚心動魄，就是程濤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一點(diǎn)。

    他好像叫余晉。

    “濤子叔，人我給你領(lǐng)來了，我還有事先走了?！崩铐橈L(fēng)風(fēng)火火的離開了。

    大隊(duì)正在選種，這關(guān)乎到生產(chǎn)隊(duì)來年的收成，社員們一下子就忙活開了。再加上程相良正在辦病退，關(guān)于下任大隊(duì)長是誰，大家心里都有一桿稱，一朝天子一朝臣，現(xiàn)在可不是偷懶的時(shí)候。

    李順走后，程濤把視線拉了回來，“三位是來？”

    他本就不是多熱情的人，和這仨人沒有熟到上門走動，他也沒覺得自己有這么大臉面。但是眼前的情況，三人都騎著自行車，兩個青年車把上還掛著東西，這明顯是上門拜訪的節(jié)奏。

    “濤子哥？你好你好，我叫秦潯?！鼻貪〈蛄砍虧昙o(jì)不大，想起李順的稱呼，稍微一改喊了聲“哥”。

    “我們是來賠罪的。前天在紡織廠不小心認(rèn)錯了人，把你拉去廠房剪了半天線頭。聽說因此給你惹了不少麻煩，還造成別人誤會，實(shí)在不好意思?！?/br>
    “都怪你不分青紅皂白拉著人就跑，讓我連問一句的空都沒有，要不然能弄錯？”旁邊的姑娘抱怨。她看向程濤，“我叫徐薇。前天我們辦同學(xué)會，正好趕上我非得加班，他們就托朋友找了個人給我替班，誰知道讓潯潯給弄錯了。”

    “哎，說話就說話，能不能別學(xué)我媽叫小名，”秦潯抗議，“再說這是我一個人的錯？當(dāng)時(shí)晉兒也在?！?/br>
    他旁邊的青年只是淺笑，“你好，我是余晉?！?/br>
    “我是程濤。”話說到這份上不讓人進(jìn)門就說不過去了，程濤打開門讓他們進(jìn)院。

    “呀，濤子哥，這是你兒子？”秦潯把自行車停到陰涼處，抬頭就看到了程小墩。

    程濤轉(zhuǎn)頭，就見小崽兒趴著門框露出個小腦袋往這瞅，手里還提著本子。

    “是啊，叫程小墩?！背虧卮穑麤_小崽兒招手，“過來，喊叔叔阿姨好?！?/br>
    三人的年紀(jì)看上去和程傳杰李順差不多，但是秦潯余晉上來就喊他哥，照著這個輩分小崽兒自動就降了一輩。

    兩個青年沒覺得有什么，徐薇有些不樂意，“我還沒被人叫過阿姨呢，要不還是叫哥哥jiejie吧?！?/br>
    徐薇從秦潯車把上拿下一個油紙包，對著程小墩晃了晃：“叫jiejie，jiejie給你糖吃?！?/br>
    “小薇，你想當(dāng)jiejie可別拉著我和晉兒，我倆好不容易當(dāng)回叔叔。”秦潯把車把上的點(diǎn)心糖果拿下來。

    “你就不能不和我唱反調(diào)？”徐薇半真半假埋怨。

    “這怎么是唱反調(diào)，我這是據(jù)理力爭?！?/br>
    余晉站在一旁，并不插話。

    程小墩沒有像往常一樣看見糖就忘乎所以，他手腳并用翻過門檻，瞥了一眼徐薇仨人，小跑到程濤身邊，把本子遞給他，“爸爸，擦掉?！?/br>
    程濤看了一眼，很好，就他開門這會子，他兒子已經(jīng)把本子畫滿了。歪扭七八的線條讓人無法解讀出畫家的意圖，程濤果斷放棄，“好，不過現(xiàn)在我有客人，回頭再擦?！?/br>
    “嗯。”程小墩點(diǎn)了兩下腦袋。

    程濤把鉛筆和本子卷一塊放在旁邊，隨口解釋：“孩子認(rèn)生，不要介意。”

    徐薇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沒事兒，沒事兒，怨我們不請自來。”秦潯擺擺手。

    余晉蹲下，沖程小墩招招手。

    程小墩躲在程濤身后，好奇看向余晉。程濤把人讓進(jìn)屋，拿出三個搪瓷碗，他指了指暖瓶，“壺里是開水，你們誰喝誰倒。”

    農(nóng)村家庭，自家用和招待客人的碗盤都是那幾個，有時(shí)候誰家擺席還要出借，可以說一個碗不知道被多少人使過。家里的碗盤，程濤今早專門用熱水燙過，但這不代表別人就不嫌棄，他給倒了水，反而可能讓人下不來臺。

    “行，行，行，濤子哥你別忙了?！鼻貪∮X得不好意思。

    “爸爸，這個蘇蘇好看呀！”程小墩窩在程濤懷里，小小聲說道。

    當(dāng)然小小聲是他自己覺得，其他人都聽見了。

    程濤下意識看了眼余晉，男生女相，后世受歡迎現(xiàn)在可不一樣，他拿不準(zhǔn)對方介不介意。幸虧余晉并不在意這個，還笑著問程小墩要不要吃糖。

    “窩也有！”程小墩“蹬蹬蹬”跑到里屋又跑出來，把一顆糖塞到了余晉手里，“給你吃?！?/br>
    “噗嗤——”秦潯樂笑出聲，“果然還是晉兒受小娃歡迎。”

    徐薇臉色微僵，隨即恢復(fù)了過來。

    親爹程濤則是五味雜陳，他好像都沒有這待遇，看來小崽子需要加強(qiáng)教育。不過現(xiàn)在他想知道，“冒昧問一句，我家的事情，你們是怎么知道的？”

    大隊(duì)正在評“先進(jìn)”，類似丑聞都還沒傳出去。在紡織廠彼此也沒有互通姓名，他們是怎么知道他的？還找到了家里來。

    “晉兒遇到青云大哥，說著說著就聊到了，我們這才知道自己搞了這么大個烏龍。”秦潯覺得渴，給自己倒了碗水，還順手給余晉倒了一碗。

    程濤給小崽兒卷袖子的動作一頓，“邵青云？”

    “對，濤子哥果然也認(rèn)識。”

    程濤心里稍稍釋然，如果是邵青云那就不奇怪了，對方是個聰明人，路子也寬，要不然他不敢在紡織廠胡作非為，當(dāng)時(shí)在公安局撈他的周主任更是革委會的一把手。以他的本事，想要打探消息肯定不難。

    “因?yàn)槲覀兂隽诉@么大亂子，真是過意不去?！庇鄷x道歉。

    程濤搖頭，“不過是陰差陽錯罷了，事情和你們沒有必然關(guān)系。關(guān)于賭博的事情，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解釋清楚了?！?/br>
    就算早點(diǎn)回來，結(jié)果也不會改變。這件事情的動因不在他們而在于程傳偉和孟曉琴，只要他們有這個心思，早晚會出事的。

    “總得過來說一聲?！庇鄷x端碗喝了口水，老井水帶著淡甜，還挺好喝。

    “濤子，我進(jìn)來了?！蓖饷?zhèn)鱽砝钆蔚艿穆曇簟?/br>
    程濤迎出去，就被塞了個竹筐，幾根黃瓜、一塊豆腐、幾個辣椒和一把紅薯梗。

    “聽說家里來客了，這些好孬都算個菜?！?/br>
    程濤覺得他們不會留飯，大家又不熟。

    送走李盼弟，回屋就看到程小墩窩在余晉身邊，樂呵呵吃著糖，小表情美滋滋的。程濤扶額無語，他家崽子除了是個吃貨，還是個小顏控。

    “眼看中午了，要不留在家里吃飯？”程濤本意是提醒他們該走了。

    “那就麻煩濤子哥了?！庇鄷x笑著道謝。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