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鄰村大隊長本來挺郁悶的，主要這個事弄得他們大隊進退兩難了，偏偏程相文還是不肯據(jù)實以告。他心里倒是想到了最壞的結(jié)果，但沒到根兒，他不想承認啊，究其原因的話，還是存有念想啊。

    所以看到一個小年輕抱著孩子在自己旁邊兒演親情，他看著挺膈應(yīng)。你說這年輕人長得也怪周正，咋這么沒眼色呢？他正在和他們大隊長說話呢，他連避都不知道避開。

    “這是程濤，叔，你剛剛不是提起青松村長，這就是他兒子?！?/br>
    “啊，”鄰村大隊長應(yīng)了一聲，要說他對程青松佩服那是真佩服。但其中也有嫉妒，程倉里多幸運出了這么個村長，你看他走了給程倉里帶來了多少便利條件。

    瞥了眼程濤，甚至還不用擔心兒子沒人養(yǎng)。他都聽說了現(xiàn)在這小子手里還有千把塊錢的存款呢，他自己懶，連工都不上，能吃喝不愁，還不是沾了老子的光。想他活到這把歲數(shù)，手里都沒存這么多錢過。

    程濤不知道對方在想什么，不過看對方不肯就此罷休的模樣，他還是跟個勸了兩句：“現(xiàn)在不是相文哥能通融的事情了，老隊長，你要是在胡攪蠻纏下去，等結(jié)果出來，可能也會受牽連。”

    “濤子，”程相文給他使眼色，為了保密，他都已經(jīng)扛到現(xiàn)在了，可不能把事情說出去。

    程濤笑笑，他當然知道。

    鄰村大隊長卻不想聽他說，“我和你們大隊長說話呢，有你個小年輕插嘴的份嗎？”

    就算是程青松的兒子，現(xiàn)在在村里可啥都不是，有什么資格對他說教。

    “我是年輕，不過對這件事情前因后果還算了解。您要是還想圖個清凈，就趕緊回去吧。”程濤就沒見過這么固執(zhí)的老頭，難道他暗示的還不夠清楚，就非得明說才行？

    “我聽說他們要找證人，大隊長，這事兒你怎么不讓人喊我一聲？” 程錦駒笑著走過來。

    說實話，在這里見到程錦駒，程濤一點都不覺得驚訝。這么熱鬧的場面，他不想摻和一腳，才是怪異。

    看到他過來，程濤抱著程小墩往后挪了幾句，他不咋想和程錦駒共事。

    程相文對程錦駒很有意見，只憑兩家以前的恩怨，他就不可能對他笑臉相迎？因此，盡管村里男女老少都說程錦駒是個好樣的，前途無量，程相文都無法茍同。

    不過這次他來的正正好，他正好不想應(yīng)付這些人了，你說再多他們都聽不進去。要說自己剛剛說的比較含蓄，他們聽不懂倒還罷了。濤子說的這么清楚，明示加暗示，老隊長還是一臉莫名，程相文就覺得裝的過頭了。

    “錦駒，你來的正好。我剛剛還想著他們幾個都不得閑，卻忘了你還在村里。”程相文對程錦駒的出現(xiàn)表示歡迎。

    “呵呵，”程錦駒笑笑。程相文多細心的人啊，說什么忘了他還在村里，這話他要是信，他就是個傻子。

    甚至他開頭那句話，有一部分就是在埋怨程相文。明明他才是發(fā)現(xiàn)母子jian情的人，現(xiàn)在卻像是局外人，什么事都不能參與，現(xiàn)在就連這事兒都不叫他。他不信，程相文沒聽懂他的暗諷。

    程錦駒預(yù)計程相文應(yīng)該義正言辭的反駁他，就算說不出理由，也不會給他好臉色看。但是結(jié)果卻出乎他的意料，程相文表現(xiàn)得很熱情。

    他把程錦駒叫到身邊，給鄰村的大隊長介紹?！笆?，你剛剛不是說我們村沒有證人嗎？那，就是他，第一發(fā)現(xiàn)者。當場控制住何喜蘭，他也在場，之后抓捕李攀圖，他也在隊伍中。”

    鄰村大隊長可不認識什么程錦駒，這對他來說就是一個樣貌還算周正的青年?！熬褪悄惆??！?/br>
    “沒錯，正是晚輩?！背体\駒不卑不亢。

    “你確實看到了他們在行男女之事？”

    活到這個歲數(shù)，他自認為見識的荒唐事兒不少，什么弟媳婦硬要跟著大伯哥過，什么小姨子愣是賴到姐夫家。那些年窮啊，為了能吃口飽飯，大家都是拼盡全身力氣去生活。這樣的荒唐事是他們生活的調(diào)味劑，傳著傳著傳開了，也只是口頭表示不齒，卻從來不會真去做什么。

    但是，親娘和兒子，這是弄個啥呀？因為鄰村大隊長打從心底里不覺得會發(fā)生這事，但凡有能為何喜蘭和李攀圖辯白的可能性，他都要試一試。

    因為考慮的多，說話語氣不自覺嚴厲了三分，比起詢問更像是質(zhì)問。

    程錦駒就聽不得別人在自己跟前逞威風，“這個倒沒有，不過男女脫光了衣裳，在山洞里抱著，沒有私情，難道還是在取暖不成？”

    他現(xiàn)在是得尊重年長的人，但前提是對方值得尊重，眼前這個人顯然不值得。一個個裝的跟什么一樣，又不是沒結(jié)過婚，這成年男女脫了衣服，找個山洞扎進去，除了茍合還能是啥？

    鄰村大隊長之前說了這么多，都沒被這么懟過，一時間臉面有些掛不住。不自覺的就開始強詞奪理，“你這個同志咋是這個態(tài)度？這里面難道就沒有別的可能？也許他們母子是遇到啥事兒了也說不定，你都是你娘生出來的，她看你光下屁股又怎么了？”

    這就有些硬說了。

    “噗嗤，”程錦駒一下子笑出了聲。

    鄰村大隊長和程相文過來旁邊說話，是刻意壓低了聲音的。程濤領(lǐng)著孩子湊過來聽他們說話，忍不住插了幾句話，也注意著不叫別人聽見。也就是程錦駒來了之后，他們說話的聲音才逐漸增大，現(xiàn)在，正在對峙的兩撥人都停下了，就聽他們對話呢。

    因此一時之間，程錦駒的笑聲就顯得有些突兀。

    “咱們不同姓氏，不論輩分，我就叫你一聲大隊長，您剛剛說的那話，恐怕連你們大隊的人都無法同意吧？”程錦駒語氣肯定，“另外，如果你真的對那倆人這么有信心，現(xiàn)在也不會轉(zhuǎn)到我們村來了，你應(yīng)該直接去公社門口抗議啊?！?/br>
    “你……”鄰村大隊長氣得不輕，他身邊立刻圍過來幾個年輕人，都對程錦駒怒目而斥。

    程錦駒一點都不見慌張，“當初我們大隊長選擇把人送到公社，說是怕節(jié)外生枝。之前我還不理解，現(xiàn)在我是看明白了，這要是人就在我們大隊部，你們村說不準都得準備干架搶人了?！?/br>
    “不過我也要提醒你們，雖然你們那邊都是青壯年，但這里是程倉里，不管誰因為這出個什么事兒，找事的你們都得付全責。”

    “……”

    程濤抱著自家崽兒站在旁邊，安心當個吃瓜群眾。聽著這一來一往的對話，再看看逐漸揮敗下去的鄰村大隊長和意氣愈發(fā)風光的程錦駒。

    程濤不由得再次感慨，“惡人自有人磨。”

    程錦駒的口才確實是厲害，短短幾分鐘，就把對方的領(lǐng)頭羊給震住了。程濤不喜歡他這番尖酸刻薄的說辭，但必須得承認他在這方面很有天分。

    差不多的時候，程相文登場了。

    “叔，事情大致就是這樣?，F(xiàn)在來人已經(jīng)被送去了公社，我們能做的就是等。你回去之后好好安慰老頭老太。在結(jié)果還沒有出來之前，他們還可以買回期待的等著閨女?！?/br>
    至于這個期待最后會不會落空就不關(guān)程相文的事情了，不過在他看來，十之九成。

    鄰村大隊長因為程相文這個刻意的提醒有些介意，他似有若無領(lǐng)會到了其中含義，只是還沒等他開口，就見萬福河大橋上跑下來倆人，“大隊長，不好了，公社來人把何爺何奶抓走了！”

    “什么！”“為啥？”

    一粒石頭驚起千層浪。

    “到底怎么回事兒？你給我學(xué)學(xué)?！编彺宕箨犻L非常著急。

    “學(xué)，學(xué)不了了?！眮砣诵÷曊f道。

    “啥意思？”大隊長沒聽懂。

    “他們說還要找你問話，現(xiàn)在直奔程倉里過來。我是從小路趕過來的，所以比較快?！毙∧贻p誠實的回答。

    他話音剛落，就見萬福河大橋那邊幾個人騎著自行車過來了，打頭的把自行車停在廣場邊，先表明身份，然后說，“李莊的大隊長在不？我們是公社派出所的，找他問幾句話?！?/br>
    “在，我在。”李莊大隊長趕緊應(yīng)了一聲，快速擠出了人群。

    他身后，呼啦啦的兩班人都跟上去瞧熱鬧。

    程濤離得遠，又被人遮住了視線，根本看不到來的是誰。不過聽聲音，他們之前應(yīng)該見過，是在邵青云那邊？話說回來，何喜蘭這個案子由邵青云全權(quán)來辦，這樣一來，到各村下通知的工作人員是他兄弟也很合理。

    “你覺得怎么樣？”程相文也沒上前去湊熱鬧，反正也不是找他的。問完之后，他覺得好笑，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在一件大事即將發(fā)生的時候問程濤的建議幾乎成了他的習(xí)慣。

    “我覺得？”程濤重復(fù)了一遍，“我覺得咱們終于可以消停會兒了，另外何喜蘭母子倆身份有問題，幾乎板上釘釘?！?/br>
    要說之前大家還將信將疑，那么現(xiàn)在完全可以把心收到肚子里去了，何喜蘭和李攀圖沒得洗了，要不然公社不會有這么大動作。這么一想，之前他們直接把那兩人送去公社，果然是明智的選擇。

    程相文點頭，巧了，他也是這么想的。

    “我這兩天在公社打聽了下，負責這個案子的邵青云是個狠角色，他半個月前才入職，卻一躍就成了民兵隊長，手底下的人都非常服氣他?！背滔辔难哉Z之間還有點佩服，“就這半個月，他憑借一己之力辦了好幾個案子，在公社可以說是出盡了風頭?！?/br>
    這些程濤倒不知道，他說這段時間怎么沒有遇到邵青云，原來是老老實實上班去了。

    程濤是沒見識過邵青云的本事，但總有種感覺，他手段很厲害，兩天把那倆人的嘴撬開，綽綽有余。就是不知道那倆人到底招了什么，邵青云直接就把何喜蘭的父母和她娘家大隊長接過去了。

    “嗯，怎么都沒辦法想想，現(xiàn)在的民兵隊長，前些天的工作還是到處要賬呢?！背虧χf道。

    程相文一愣，也跟著笑。

    很顯然，他也想到邵青云去程相良家里要賬的事情了。

    這邊說的熱鬧，那邊針鋒相對幾個鐘頭后，終于要散了。

    沒辦法啊，李莊大隊長被公社的人拉走了嗎，少了領(lǐng)頭羊，他們對上程倉里根本沒有勝算。另外，而且現(xiàn)在時間也晚了，程倉里社員已經(jīng)吃過了晚飯，他們可還餓著肚子呢。

    他們要走，程倉里這邊沒人攔著。

    鄰村人走之后，小廣場上并沒有因此平靜下來，一個個的都拉著程錦駒問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這些事情其實在何喜蘭和李攀圖被捉j(luò)ian的當天晚上，程錦駒已經(jīng)說過一遍了，不過那時候他大都在描述自己看到了什么。今天不一樣，經(jīng)過這幾天的沉淀，他開始按照自己的理解對這整件事情進行藝術(shù)加工，突出自己想突出的，刪減自己想刪減的，總之他的故事他做主。

    自己做主的結(jié)果就是，他這邊故事剛講完，就有人問，“錦駒，照你這么說，這件事有你一大半功勞呢，那你咋不跟大家一起去公社交代情況??？”

    “原本是想去的，不過當時忙亂直接被落在了家里，后面再去公社，人家根本不給開門，事情就此擱置了。”程錦駒面帶落寞。

    “有什么可喪氣的？這事做好也沒什么表彰。如果以后真的有了，我們?yōu)槟阕髯C，肯定給你備一份?！?/br>
    “是啊，放心，我們給你作證。”

    “是啊，是啊?！?/br>
    看大家紛紛表示支持自己，程錦駒非常滿意。劉麗英那件事帶給他太多負面影響，今天他從小廣場離開的時候，隨眼望去都是失望的表情，他希望這種眼神再也不出現(xiàn)了。

    “謝謝大家，謝謝你們?yōu)槲胰绱酥搿！背体\駒深深給大家鞠了一躬，既然要做面子工程，就一定要做到位，要不然大家也只會覺得假。

    然后下一刻，現(xiàn)實就扔給他一顆臭雞蛋，“話說回來，錦駒，你和楚知青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現(xiàn)在這兒沒有外人，你給我們交個底唄?！?/br>
    程錦駒剛升起的幾分得意完全消失了，他只要沾上楚婷就不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

    程濤本來只能看戲，后面是看程錦駒到底要怎么裝，最后他看程錦駒自我感動，還覺得有點兒膩歪，沒想到臨了臨了問話的那誰又給他提供了這么大一個樂趣。

    是啊，現(xiàn)在的程倉里還有什么比程錦駒和楚婷的事兒更讓人好奇的呢？

    沒處過對象，沒來往過，這一聽就是屁話。你倆沒有交集，人家姑娘能放棄讀大學(xué)，背景離鄉(xiāng)的來到這兒窮鄉(xiāng)僻壤？

    楚婷可根本就不在強制下鄉(xiāng)的行列，她爹就她這一個閨女，就算不接爹娘的班兒，她也能好好留在省城。但就算是這樣，她還是下鄉(xiāng)來了，甚至來了之后直奔程錦駒而去。

    目的十分明確。

    這個道理程濤懂，程錦駒也懂。從一開始他就隱晦的承認了自己和楚婷處過對象，但是現(xiàn)在分開了。不過，程錦駒給出的理由實在是不怎么好，他說雙方家庭條件相差太多。

    現(xiàn)在人家姑娘根本不嫌棄你是個窮小子，還一路追到農(nóng)村來，到這種地步，要是這樣你還唧唧歪歪的，大家都得看不起你。

    這要是換個人，沒準早就感動的直接撲上去了。但是程錦駒是無論如何不會和楚婷再走到一起去的。

    “我和楚知青之前確實是認識，不過都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背体\駒低聲說道。

    他說這句話，周圍也誰感到詫異，主要他從開始就表現(xiàn)出了抗拒，大家那時候就知道程錦駒對這段關(guān)系不懷念和也不看好。

    不過，沒聽過的人反應(yīng)就不一樣了，例如楚婷。

    “程錦駒，你剛剛說什么？”這聲是從人群后頭傳來的，聲音不大，語氣平淡。

    大家自覺讓開一條路，程錦駒這才看到了站在那里的楚婷。

    今天是新來知青的適應(yīng)日，主要任務(wù)就是到處看看，熟悉熟悉環(huán)境。這批知青都是外省人，原本家庭條件都算不錯，大都是第一次到鄉(xiāng)下來，一個個都跟鄉(xiāng)巴佬一樣，這不認識那不認識，看見這個要停幾分鐘，看到那個還要停幾分鐘，耽擱著耽擱著，回村的時間就推到了現(xiàn)在。

    玩起來高高興興，興奮勁兒過去則是全身疲憊，他們這些人平常哪走過這么遠的路。一想到以后他們就要生活在這里，而且還要干上農(nóng)活養(yǎng)活自己，大家心里都開始沒底。

    楚婷也是一樣，甚至她比其他人都嬌氣多了。但就算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楚婷大小姐都沒有低下她那高傲的頭顱，誰知道剛走到小廣場上，就聽見了程錦駒說的那一句話。

    這句話說的非常不地道。

    站在程錦駒的角度想或許沒有錯，他們分開了，雙方已經(jīng)不存在解綁關(guān)系，就算楚婷千里迢迢的追來了，也不意味著我就要妥協(xié)。

    不過程錦駒的這種強勢拒絕的意愿，和他之前所說的因為家庭條件的關(guān)系才不得不分開的情況有些出入就是了，幸虧大家向來都更在意結(jié)果并不在意他之前說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