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也不用準(zhǔn)備的這么早，情辦不辦得成，現(xiàn)在不是還不知道嗎？”別一副事情已然辦成了的模樣，這樣給人壓力很大啊。

    “是是是，你說的是?！?/br>
    “啥？這事兒還能辦不成？”李盼弟提著暖瓶從廚屋里走出來，就聽到他們倆的對話。因為驚訝，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刺耳。

    “嫂子，瞧你這話說的，人家相文又沒拍著自己的胸脯說一定把這事辦成，咋就沒可能辦不成？”程紅秋笑著說道。

    “不過相文向來只說有把握的事兒，要是事情就像程科兩口子描述的那樣，沒有節(jié)外生枝，應(yīng)該就沒事兒。”程紅春適當(dāng)補話。

    “你說的對，你說的有理，”李盼弟這才放下一半心。

    “娘，你就放心吧，我和文潔啥都沒隱瞞，肯定沒事兒的?！背炭妻D(zhuǎn)過頭去安慰李盼弟。

    “這就好，這就好，娘相信你。”

    程濤瞥了一眼勾著手指頭的袁文潔，什么都沒說。

    “爸爸，侄子。”程小墩看爸爸終于不和人說話啦，趕緊瞪了瞪自己的小短腿，表示自己還在胳膊肘下夾著呢。

    程濤這才想起自家崽兒，“對不起，對不起，爸爸把你給忘了。”

    為了將功贖罪，他指了指程柏瑞，“那就是瑞瑞?！?/br>
    程小墩噠噠噠跑過去，把自己手里的油紙包遞給他，“瑞瑞侄子，窩是你叔叔?！?/br>
    程柏瑞下意識接過他遞過來的東西，然后愣了程小墩一眼，扭頭就去找他媽。

    “爸爸呀？”程小墩沒有聽到對方喊他叔叔，有點兒失望。

    “你和瑞瑞今天第一次見面，他不認(rèn)識你才不喊你，等到回頭你們熟悉了，他肯定就喊你叔叔了?！背虧s緊安慰。

    “真的嗎？”

    “嗯?！贝蟾攀钦娴?。

    正在這時候，程大江從大門外走了進來。程紅春和程紅秋姐妹倆領(lǐng)著孩子喊大舅，程小墩則是直接撲了上去，告狀一般；“大爺，窩侄子不喊叔叔?！?/br>
    程大江一把把程小墩抱起來，“那是因為他剛認(rèn)識你，晚幾天就喊了?！?/br>
    “哦?！背绦《战K于放心了。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本來沒啥反應(yīng)的程柏瑞，看到程大江抱程小墩，立刻跟小炮彈似的沖了過去，扯著程小墩的腿，大喊：“這是我爺爺，不準(zhǔn)你抱他?！?/br>
    呃，現(xiàn)在的孩子占有欲都那么強嗎？

    程濤看自家崽子都嚇傻了，趕緊把他接到懷里，拍背順毛，“沒事兒，沒事兒啊?！?/br>
    程小墩還怔愣愣的，這是他第一次遇見不友善的朋友。

    第85章 李盼弟那些事兒

    程小墩看著像是被嚇到了。

    程大江見狀, 臉一下子就黑了下來，下意識拉住了掛在他腿上的程柏瑞。

    程柏瑞被嚇到了，直接大哭出聲。

    “哥, 沒事兒，你別嚇著孩子，”程濤下意識皺眉。他倒是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小孩子很多行為是沒有辦法理性解釋的, 打鬧、和好可能就是先后腳的事情。

    就像他姐之前說的, 剛剛在飯桌上程小墩和何明禾還差點干仗呢，完事兒他家崽子把嘴撅的老高，剛才來的路上不還是繼續(xù)“哥哥，哥哥”叫得親。

    不咸不淡的勸罷, 程濤低頭看自家崽兒，程小墩正在看大哭的程柏瑞, 這是還沒有回過神兒來，還是瞧出樂趣了？程濤都分辨不出來。

    程小墩當(dāng)然沒有被嚇到, 他這種也不是被嚇到的反應(yīng)。除了最開始程柏瑞突然沖過來，然后又嚎了一嗓子把崽兒嚇了一跳, 不過隨即就恢復(fù)了。他家崽兒膽子并不小，只是長了一副膽小的模樣而已。

    程濤捏捏他的小腿，示意他該回神了。

    程小墩小腦袋終于轉(zhuǎn)了回來，他趴進程濤懷里, 下把放在他爸的肩膀上, 小小聲說道：“爸爸, 窩不要侄子了, 他一點都不乖?！?/br>
    他不僅不喊他叔叔, 還跟他搶大爺。這次他可以原諒侄子, 因為爸爸在呢，他更想跟爸爸在一塊。但是爸爸不在家，他也要跟著大爺?shù)臅r候，侄子再來搶，怎么辦？

    程小墩想的可遠了。

    “嗯，”程濤應(yīng)了一聲。

    他自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勉強自家崽子，他還小，根本無法理解人和人之間的血緣聯(lián)系。現(xiàn)在這個年紀(jì)，他可以想和誰玩和誰玩。

    另外，程濤也不會單純覺得這個年紀(jì)的孩子不會記仇。相反，如果程柏瑞一直抱持著現(xiàn)在這種嫉妒心，往后倆人碰到一塊互掐是必然的。程柏瑞比他崽兒大兩歲，他要是強烈排斥程小墩，倆人遇上必定是程小墩吃虧。

    程濤可不愿意這樣的事情發(fā)生。說句不負(fù)責(zé)任的話，如果在自家孩子被打和打人之間非要選一個的話，當(dāng)?shù)锏亩紩x擇打人。去他的忍一時風(fēng)平浪靜，要是孩子真和這句話所說的那樣，一直忍受別人的欺負(fù)，你當(dāng)?shù)鶍尩牟旁摲词　?/br>
    程濤的聲音很小，不過聽到的人卻不少。剛剛事發(fā)突然，完事兒他大姐二姐、程傳闊還有外甥外甥女們?nèi)季鄣搅艘黄穑殉虧麄儬攤z兒整個圍了起來。

    瞧那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家要干架呢。

    程濤這邊沒當(dāng)回事兒，程大江卻氣得不行。孫子回家他沒什么感覺，長這么大他就出滿月的時候抱過一次，今天之前倆人就是陌生人。別說親近，程柏瑞都不能大大方方喊他一聲爺爺。

    現(xiàn)在，自己一抱程小墩，他就這種表現(xiàn)，典型的護食行為。小孩子五六歲什么都不懂，打打不得，罵罵不得，就得找直接負(fù)責(zé)人了，這明顯是父母教的不好。

    “看你們教的好孩子？村里都沒見過這么護食的！”程大江臉色鐵青的看著程科。

    本來這件事也不值得這么生氣，主要今天發(fā)生的事情不是太多了嗎？程大江本來還以為程科回家誰都沒說，誰知道全家都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了，就瞞著他呢？

    剛才想清楚的程大江，胸口憋著一團火，現(xiàn)在完全是在借題發(fā)揮。

    不過他說完這句話，最受傷的人可不是程科，而是袁文潔，兒子平常都跟著她和她娘家人。她低頭，眼淚刷一下就落下來了，一顆一顆直接砸到地上。

    看著讓人挺心酸的！

    李盼弟瞥了一眼，走過去把哭到打嗝孫子拉到自己身邊，“瑞瑞記事后第一次見爺爺，他覺得你就是他的爺爺，看見你抱小墩，當(dāng)然不樂意。孩子這是真想跟你親近呢，再說他之前又沒見過小墩，不知道那是他小叔。”

    “還有啊，你也別動不動就說他爸媽教的不好，程科和他媳婦兒都是工農(nóng)兵大學(xué)讀出來的，他們教孩子不比咱們莊稼人在行多了？”李盼弟一邊給程柏瑞擦眼淚，一邊給他拍了拍肩膀。

    剛才程濤把程小墩接過去的時候，鞋子蹭到了程柏瑞的肩膀，在上面留下了點兒灰塵。

    程大江張嘴想說話，又咽了回去。他可以罵程科，這雖然不是他親生兒子，卻是他養(yǎng)大的，但是對兒媳婦，他這個當(dāng)公公的就不好多說啥了。

    “大嫂，這可不能一棍子大死?！背碳t春笑著說道，“莊稼人教孩子怎么就不行了？父母接受的教育再高，教出敗類不在少數(shù)。父母沒有文化，教出英雄的隨便就能列舉出好幾個，不往遠了說，就說我爺奶夠沒文化的了吧，誰敢說他把我爸教的不好？”

    程青松夫妻現(xiàn)在可是萬福公社的道德標(biāo)桿，誰敢說她爺奶不會教孩子。

    “紅春，你這不是強詞奪理嗎？我說的是大概有這么個情況，你非要反著說讀過書和沒讀書的啥都一樣，那為什么村里為了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生的名額能干起仗來？”李盼弟也不示弱，笑著看向程紅春。

    不說遠了，說就之前落到程傳偉身上那個名額不是到現(xiàn)在都還沒著落的嗎？這上過學(xué)的和沒上過學(xué)的，上到低年級的和上過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的，肯定不能放在一條線上比較，起點就不一樣。

    同理，教育孩子也是一樣的。

    “我姐也沒說讀書沒用，這不是得分人嗎？我看咱們村這些人都沒有讀書緣，好不容易走出去的不都一個個都回來了？還全然忘了當(dāng)初在拿到名額的時候，他們當(dāng)著大家伙的面是怎么承諾的？”程紅秋把話接過去，比起程紅春，她說的更太直接。

    “姐，”程濤無奈扯扯嘴角。要是沒發(fā)生什么事，他們一家興許還能好好說說話，一旦牽扯到雙方，他倆姐的戰(zhàn)斗力立刻就顯現(xiàn)出來了。

    瞧，配合的多默契。

    更不用說今天還專門有打配合的，這不，程紅秋的話剛落，何明嘉就接起了話茬，“二姨，你這說的誰呀？這不是忘本啊這是？”

    聽聲音，程濤都能想象得出他現(xiàn)在肯定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何止是忘本，程倉里能拿到名額全都是因為咱姥爺，小舅沒有撈到半分好處就算了，偏偏有人占了便宜還賣乖?！焙蚊骱陶Z氣淡漠。

    他說的話配合他的語氣，諷刺意味更足。

    情況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程濤立刻就想擺爛，想說既然都這樣了，也別指桑罵槐了，要不直接開干吧！不過回頭看到他哥鐵青的臉色，想起前段時間自己一直麻煩他們，就覺得自己該干點什么。

    主要，事情已經(jīng)夠讓人頭疼了，他們姐弟不必要火上澆油，他自己就能燒起來。既然這樣的話，他們干啥還要討人嫌？

    “行了，都少說兩句，就你們長了嘴會說是吧？”程濤說完，看向李盼弟，“嫂子，我大姐二姐沒有別的意思，你也知道她們，從以前就嘴快?！?/br>
    李盼弟哼了一聲，顯然不怎么服氣。

    程濤沒管她，又看向程科?！俺炭疲阋矂e氣惱，你大姑二姑這都是手下留情了，你連這都接受不了，回頭你在村里也住不下去，既然以這種方式回家來，就別怕人說。另外，別學(xué)你娘說什么書是我自己讀出來的，工作成績是我自己努力干出來的，就憑你當(dāng)初占用了公共資源，你這個理由也無法說服大家。”

    “小叔，我沒……”

    程濤擺擺手，不想挺愛說話?！傲硗猓依锶私o你擺臉色更多是恨鐵不成鋼，你覺得我對你態(tài)度怪好吧，其實心里也恨不得揍你一頓，你拿到的工農(nóng)兵大學(xué)生名額當(dāng)初上面就差直接點名說要給我了。我提起這事沒有別的意思，我也沒放在心上?！?/br>
    “……但是你爹因為這件事情，到現(xiàn)在對我都心懷愧疚。你要是生活的好那這愧疚也值得，起碼這個名額沒有白費?，F(xiàn)在你不吭不響的回家來了，因為特殊理由，我們也不好說啥，但你不能讓我們連發(fā)泄的機會都沒有。”

    程濤說話的時候，院子里非常安靜。不管是程濤身邊的大人孩子，還是程大江李盼弟都老實聽著，沒有插話。

    “另外，關(guān)于孩子的教育問題，我沒讀過工農(nóng)兵大學(xué)，沒辦法指導(dǎo)你們這些讀過書的?！?/br>
    “小叔，你這就外道了……”程科苦笑。

    “不過，你堂弟是我一手帶大的，如果瑞瑞只是回到家里不適應(yīng)，那就什么都好說。要是他一直這樣，真就是你們當(dāng)爸媽的問題了，還需要及時引導(dǎo)?！?/br>
    別的不說，剛出生的小孩兒跟白紙一樣，爸媽在上面畫什么，他呈現(xiàn)出什么樣子，這句話程濤是認(rèn)可的，后天教育對孩子的影響是巨大的。

    “道理都是老生常談，今天我都是第二次對你說教了。你比我年長，干了這么多年工作，人情世故什么的比我懂，其他我也不多說，你好好想想?！?/br>
    “嗯。”程科低聲應(yīng)道。

    要說之前他還隱隱有些不服氣，之前十幾年他都順風(fēng)順?biāo)?，被比自己小幾歲的長輩說教，這誰能受得了？但是程濤這番話卻是直接呼到了他腦袋上，他一句都反駁不了。

    在這一瞬間，程科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等他回過神，程濤一行人已經(jīng)走了。

    “你小叔剛才的話，你好好在心里過過，家里沒有誰想害你。”程大江說完，自己跑西屋去整木頭去了。

    程科趕緊應(yīng)了一聲。

    剛剛院子里站了一堆人，現(xiàn)在就剩下他們四個，程科這才抬頭看向躲在袁文潔身后的程柏瑞，“你給我過來?！?/br>
    程柏瑞嚇得往后挪了挪，見袁文潔不動彈，他又跑過去喊，“奶奶，幫我。”

    “程科，你想干啥？孩子這么小，他懂什么？”李盼弟無條件站在孫子這邊。

    “媽，他比我小叔家的小墩大兩歲，人家來看他都知道帶個禮物，他知道什么。他跟我爹什么時候親近過？就剛剛跑過去要把人家扒拉下來，小孩這種心態(tài)要不得?！?/br>
    說句不好聽的，他爹跟程小墩比跟他兒子熟得多。他爹媽是看過兒子的照片，但是昨天之前，他兒子連爺爺奶奶長什么樣都不知道。這么小點兒的孩子就知道占地盤，要是普通的鬧別扭就罷了，他竟然還伸手扒拉人，就沒見過這么獨的孩子。

    “奶奶，我怕！”程柏瑞再怎么樣也是個小孩，看他爸臉黑，直接嚇哭了。

    “程科，我們小時候就是這么教育你的，你能耐了是吧？看把孩子都嚇哭了?！崩钆蔚懿桓闪?，她轉(zhuǎn)頭看向袁文潔，“還有你，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他教訓(xùn)孩子，你是孩子他媽，你這時候不護著孩子，要是把孩子嚇壞了怎么辦？”

    “媽，程科他有分寸。”袁文潔說完，李盼弟臉色更不好看了。

    袁文潔低頭，裝沒看到。她又不傻，她知道婆婆不喜歡她，這種感覺之前打電話回來跟她說要回來的時候，袁文潔就察覺到了?；氐郊抑?，李盼弟是能不和她說話就不和她說話，這讓她坐實了猜想。

    袁文潔其實不明白為什么以前在電話和信中對她噓寒問暖的婆婆，為什么會突然變成這樣。但婆婆不是媽，她又沒法問問。

    她們本來就不算熟。袁文潔只在結(jié)婚的時候跟程科回來了一趟，之后生孩子是公婆去省城，再之后就都是程科自己回來。當(dāng)然，程科也是兩三年才回來一趟?？梢哉f除了每個月接到的包裹，她從來沒有把在鄉(xiāng)下的公婆當(dāng)回事兒。

    袁文潔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要在公婆眼皮底下討生活，眼下她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