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現(xiàn)在看，這兩個工農(nóng)兵大學生都成了廢棋，根本不頂用。但是現(xiàn)在再不如意，再不確定未來，都沒有辦法抹滅這兩個名額真實的存在。

    不是沒有好奇過夫妻倆的老領(lǐng)導到底是誰？但是好奇就能猜得出來嗎？這么多領(lǐng)導，這又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想打聽打聽都不知道找誰去，關(guān)鍵是知道了又能怎么樣？

    從某一方面來講，人家已經(jīng)做得夠多夠好了。

    現(xiàn)在，齊和昌說他小舅曾經(jīng)是程青松和毛鳳蓮的領(lǐng)導。

    今天下午，程濤還在思考齊家為什么非要認程小墩當干兒子，他不知道這里面還有沒有其他的原因?，F(xiàn)在看來，或許還是有的。

    他從來哪怕有一刻把爹媽的死怨在領(lǐng)導身上，說什么如果你不到萬福公社來視察，他們可能就不會走。

    很多事情的發(fā)生都有其必然性，換個角度想想，如果領(lǐng)導沒有到萬福公社視察，這件事情短時間內(nèi)可能不會發(fā)生，但必然會以其他的形式出現(xiàn)。那些人早已做好了準備，可能會因為一兩個人推遲，卻不可能因為一兩個人就改變自己的意志。

    相反的，正因為是有重要人物出現(xiàn)，程青松和毛鳳蓮這次見義勇為才越發(fā)顯得傳奇，如果他們只是普通犧牲，當年之后就會泯滅于世間。因為犧牲時太過悲壯，他們才能永遠銘刻在萬福公社人的心里。

    另外，還要補充一點，當年間諜要破壞的水庫是萬福公社唯一的干凈水源。也就是從哪之后，萬福公社深刻明白了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里，開始分建水庫。

    不然你以為呢？他們姐弟受到的優(yōu)待難道還是無緣無故得來的不成？

    而現(xiàn)在，程濤好奇的是張小弟到底是不是那個人。

    “不用緊張，我小舅是再好說話不過的了?！饼R和昌安慰。

    “哦?！彼麜呵蚁认嘈胖?。

    程紅秋很快就領(lǐng)著程小墩出來了，手里還拎著兩個油紙包。那是省城老字號的點心，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百貨大樓和供銷社的特供品，別說是在其他地方，就是在省城其他地方，你有錢都買得到。

    這兩包，還是之前程紅秋指使程濤去買的。

    第一次要見的長輩，尤其還是老姐們口中的小弟，程紅秋本身是非常重視這件事情的。將心比心，她看重小弟，當然也希望親戚朋友都如此，但凡誰輕視她弟，那比對她不重視還覺得難受。

    她和張阿姨心意相通，按照自己的理解行事絕對沒錯。

    很快就到了齊家，他們姐弟倆終于要見到一直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張小弟了。

    張小弟這次來大姐家，純屬是私事。因此他身邊只帶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他兒子。首先必須聲名，他對大姐的決定是持反對態(tài)度的，一直到臨出門的時候還氣的牙癢癢，在大姐六七個孩子中，他最看好的就是齊和昌。

    想當初他進部隊雖然是由公安系統(tǒng)推薦，但之后的具體安排卻是他這個小舅舅一手把控。齊和昌的表現(xiàn)一直都非常優(yōu)秀，要不然這次任務(wù)名單里不可能有他，相比于其他人，他的資歷太年輕。

    真要說的話，他平時任務(wù)積累的經(jīng)驗和他是在省紡織廠家屬院長大的這兩點給他加了不少分。熟人才好辦事，往一個環(huán)境中突然插入兩個陌生人，就算他們表現(xiàn)得再無害，要被完全接受也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而且不僅僅是本車間或者本辦公室，連帶著還要和全廠人混個臉熟。

    就算是這樣，到最后也不一定能夠成功融入。

    這種情況下，齊和昌無疑是一個好選擇。

    這個案子總得來說，并不歸張小弟管，他知道的時候外甥已經(jīng)回來了，并且接替了姐夫的工作，成為了省紡織廠的工人。這個任務(wù)是長期性的，誰都說不準他要在這個崗位上待幾年。

    不過，因為是回家，所以繼續(xù)下去也不錯。再加上，外甥的終身大事還沒有解決，湊著這個時間趕緊辦了唄。

    在此期間，他姐安排外甥相親、結(jié)婚，這不是挺好的，畢竟外甥的年紀已經(jīng)到那兒了。他在他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戰(zhàn)場上，沒有辦法娶妻生子，那屬于不可抗力因素，現(xiàn)在這孩子順風順水的，父母俱在，哥嫂爭氣，可以說姑娘們喜歡的條件他身上都有。

    剩下的，就是等遇見合適的人。

    然而，就在這個當口，他姐竟然做主讓他外甥認干兒子，這是什么cao作？

    張小弟表示自己都給他姐整不懂了。

    這次是氣勢洶洶的回家來，推門看見他姐先喊了一聲姐。

    “怎么突然回來了，之前通電話的時候不是說不確定？”張文芳聽到喊聲，回頭就看她弟回來了，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兒子要認干親，這算是齊家這段時間一等一的大事。如果這小子不配合，恐怕未來好幾年都看不到他結(jié)婚生子了，認個干親，讓幺兒以父親的身份提前感受感受有孩子的歡樂，希望他早日提起勁兒來去結(jié)婚，這是張文芳打的如意算盤。

    不過就算沒有這層目的，她對這件事情本身也是挺在意的。

    這么重要的場合，作為她娘家唯一的親人，小弟不出面給她壓場子，誰出來？

    不過，雖然是親弟，對方的身份卻不一般，不是想出來就能出來的。所以她為此也苦惱了好久，但就算是這樣也不能因為私事耽誤公事，所以她打電話過去的時候也做出了明確指示，要是實在抽不開身就不用過來。

    聽到弟媳婦說他確實沒時間的時候，要說張文芳不失望是假的，但是這么多年過去了，張小弟也不是只缺席過這一個場合，她都習慣了。

    把命賣給國家，就和其他人不一樣了。張文芳曾經(jīng)最擔心的就是幺兒走上跟他舅一樣的道路，這當然是正確的一條路，也非常受人尊敬，但是為人父母的只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別有禍事。

    本來以為孩子回到省城來就萬事大吉了，他家兒子可不是逃兵，是通過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調(diào)令復(fù)原回來的。但是最了解自家孩子是啥人的，就是父母。孩子人是回來了，他的心在哪還真不好說。

    尤其最近，齊和昌經(jīng)常和以前的戰(zhàn)友還有領(lǐng)導聚在一塊，很多時候半夜都回不了家，這讓張文芳不得不懷疑他兒子是不是還記掛著部隊。一旦心中有了顆懷疑的種子，那這顆種子就會生根發(fā)芽。

    尤其，這時候張文芳突然想到一直看好幺兒的小弟，對他轉(zhuǎn)業(yè)這件事既沒罵也沒夸，連打電話回來過問語氣都是平淡的，這可是很反常的啊。

    張小弟早些年日子過得苦，那時候他還非常好說話，性格也偏內(nèi)向，但隨著這些年他軍功在手，身居高位，那是恨不得逮著誰罵誰。像她男人，還有她大兒，那個沒被他老舅教訓過。

    幺兒比較幸運，再加上本身和他小舅最像，所以從小到大就招他舅喜歡。這樣的情況下，他要是一聲不吭的從部隊轉(zhuǎn)業(yè)，他小舅不說親自上陣也得派人過來教育孩子，但是都沒有。

    越來越多的證據(jù)出現(xiàn)在跟前，張文芳越來越確定幺兒回來不是復(fù)員，而是在執(zhí)行任務(wù)。

    要不然她為什么非得讓他認干兒子？別人都說她兒子還年輕，娶媳婦生孩子很快的。齊和昌要真是這樣的人，那她還真是沒話說，她當媽的也很期待啊，但是從小到大，她兒子什么時候搞定過誰家姑娘？

    搞不定人家姑娘，碰見小孩還恨不得退避三舍，這樣的情況下你讓他成家，讓他明白懂什么家庭幸福，簡直就是白扯。

    程小墩是張文芳碰見的第一個見到幺兒還主動往上湊的小孩兒，看得出來齊和昌本身也不排斥和這孩子親近，她于是有了這個念頭。

    話說剛開始她是想和程紅秋拜干姊妹的，無奈年齡差太多，只能打消這個念頭。

    總之，她是覺得現(xiàn)在這個是最好的做法，對誰都好。

    張小弟看見大姐這么緊張自己，本來要說的話一時間忘了說出口。

    “這么大的事情，我就算是抽空也要回來啊?！闭f到這里，他又氣憤，“我聽說你和這家人才認識幾天，認識幾天你就讓和昌認當干兒子，你了解過他家里什么情況嗎，了解他家里長輩的為人嗎？”

    要說張小弟。從小到大發(fā)生過的所有事情，九成九他都站在大姐這邊兒，這可是他大姐，一手把他養(yǎng)大的婦女，在他的心中的地位堪比母親。但是這件事還是讓他有點氣惱，你說要是齊和昌三十多歲四十了，你給他認個干兒子，那也像話。

    他現(xiàn)在二十多歲，怎么就需要認干兒子了？

    在電話里說不清楚，所以張文芳只告訴了小弟一家她的決定，對于她為什么這樣做只字沒提，所以她弟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具體的原因。

    “怎么就不知根知底了？我告訴你，人家一家根正苗紅，你可不能亂說。”

    張小弟痛心疾首，這是重點嗎？他要問的難道不是他姐為啥這樣做？難道說就因為人家好，就非得認成干兒子？

    這又不是孩子過家家，后天那頓飯吃了之后事情就板上釘釘了，以后那孩子可就是和昌的干兒子了。闖禍，犯錯，要是小打小鬧還好，真要是犯了事兒啊，敗壞的可是老齊家的名聲。

    “姐，咱做事情能不能不這么沖動？和昌才多大，你給他認個干兒子，你說想培養(yǎng)他和孩子友好相處吧，對方還不是省城人，這往后一年四季可能都見不著一次面，你說你這是圖啥呀？”

    “圖啥，我能圖啥？”張文芳坐在沙發(fā)上，“我告訴你，張小弟，別以為你現(xiàn)在翅膀硬了，在我面前吆五喝六，我就得聽著。坐下！”

    張小弟想了想，還真就如他姐所言，坐在了斜對過的椅子上。

    “知道那是誰家孩子嗎？張口就說人家家風不好。我告訴你，那是程青松和毛鳳蓮的兒子閨女，給幺兒當干兒子的這個小孩就是他們的孫子?！?/br>
    “什么！”張小弟有點兒失態(tài)。

    他抬頭看自己兒子以及警衛(wèi)員，這么大的事情，他們竟然一點都不知道，沒有聽到一點兒風聲。

    警衛(wèi)員一臉懵懂，這件事過去太長時間了，像他今年中才上崗，根本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貓膩。

    張小弟的兒子卻有點惶恐，他沒想到這兩個十多年前的名字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xiàn)，“抱歉，父親，是我沒有打聽清楚?！?/br>
    張小弟瞥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眼神，不知道有沒有相信這句話？

    “你心疼外甥，難道我就不心疼兒子？我是那亂來的人？”張文芳逮著張小弟一頓教訓。

    “要不是看和昌和那小孩投緣，倆人湊到一起看著跟親父子似的，我能替他cao這份心？再說了，人家孩子也不缺他這個干爹照顧，人家爸爸和姑姑把孩子照顧的可好，干凈白胖，跟年畫上的娃娃似的，小嘴嘚吧嘚吧，你都不知道說話多好聽?！睆埼姆荚秸f越興奮。

    張小弟聽得心里癢癢的，他就從來沒聽他姐這么夸過一個孩子。

    “是??？”

    “那當然了。”張文芳又是新一輪的炫耀，她這個干孫子沒別的，就是聰明，懂事兒。

    門就是在這時候打開的，齊和昌領(lǐng)著姐弟倆和程小墩走進屋門。

    “我們回來了?！?/br>
    “來啦？”張文芳站起來去迎接自己的小姐妹兒，順便給張小弟介紹這誰是誰。

    張小弟對姐弟倆本來就挺好奇，要說程青松和毛鳳蓮當初還是他從其他部隊挑來編寫在自己的隊伍中的，到后來兩人成就好事，他算是月老，后來每逢過年過節(jié)兩口子都會記得給他送節(jié)禮。

    程家大閨女二姑娘出生的時候，夫妻倆那時候已經(jīng)不再張小弟身邊了，不過他還是抽空去看了一眼。

    這一轉(zhuǎn)眼間，好幾十年就過去了。

    程濤是不知道二姐有沒有注意到什么，但他卻控制不住自己去打量張小弟。雖然到現(xiàn)在他都不確定那個被他父母救下來的領(lǐng)導是不是眼前這個人，但總覺得應(yīng)該就是了，他剛進門的那一刻正好看到張小弟看過來的探究眼神，沒有惡意，就還挺激動的。

    大家心里都藏著事兒，屋里氣氛一般，最活潑的當屬程小墩，他倒不害怕這個新來的爺爺，但是也沒表現(xiàn)出多熱情。

    他還是和往常一樣，一進屋就窩在他干爸身邊，倆人腦袋對著腦袋，小聲嘀咕著，不知道在說什么。

    張小弟是齊家的正經(jīng)親戚，這可是張文芳娘家人，所以齊父做飯的時候使了九牛二虎之力，這一桌子菜當然是異常豐富。

    程小墩向來是個無rou不歡的主，看到桌上這么多rourou，他不爭氣的開始流哈喇子。不過就算是這樣，他還是保持著良好的餐桌禮儀，吃的快而不亂。當然了，小孩子還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行為，比如啃骨頭，啃的滿臉都是，喝湯的時候又會灑出來。

    這是很正常的現(xiàn)象，比起其他埋汰孩子，程小墩不知道干凈多些。

    大家都沒覺得這有啥不好，只除了一個人。

    程濤瞥了眼張小弟的兒子，從進門到現(xiàn)在齊和昌沒有和他說什么話，張文芳待他也沒有很熱情，就是親爹看著都和他都有些不對付。

    本來程濤還不知道為什么，不過看他藏在眼底的嫌棄，對小孩子都能這么刻薄，還能得到誰的喜歡就奇了怪了。這樣想著，程濤把眼神兒收了回來，人家的家事他并不想管。不過你不理人家，架不住人家想理你。

    “程同志，你工農(nóng)兵大學畢業(yè)了吧？”那人說話，“想當初為了把這個名額撥到萬福公社，我爸把他當時所有的關(guān)系都找了一遍?！?/br>
    這大概是實事兒，因為他在說話的時候，張小弟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不過他的語氣，程濤著實不喜歡。

    像這樣的事情，誰都不愿意它發(fā)生在自己身邊，但是誰也沒有辦法決定。他爹娘選擇了大義，可能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救下來的這些人必須對他兒女好。當時千鈞一發(fā)的境況，也容不得他們多想。

    當然了，他爹娘的犧牲并沒有白犧牲，他們救下來的這些人也沒有白救，從上到下都挺照顧他們仨。

    工農(nóng)兵大學生的名額和救命之恩也根本劃不上等號。他接受這份好意，卻不接受張小弟的兒子這種高人一等的說話語氣。

    “那可是麻煩張叔叔了，不過我不是工農(nóng)兵大學生，哪來的畢業(yè)？”

    “你說啥？”這下就連張小弟都覺得詫異了，“你怎么……？你爹是程青松，你娘是毛鳳蓮？”

    難道是他們認錯人了？

    “還有我家住在程倉里，”程濤補充?！暗谝粋€名額下來的時候，我年紀還小。第二個名額則給了更合適的人。我爹娘的初衷是保護生命和土地，好處讓本村人得了，我爸媽肯定只有高興的份?！?/br>
    “我也是這么想的?！背碳t秋附和。

    一直到最后，雙方也沒有就當年的事情來個詳細解讀，程濤猜測著這件事現(xiàn)在還不合適探析，其中很可能還有他們不知道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說，張小舅這邊這關(guān)是過去了。

    還不僅僅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