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闖進來的時候, 程濤已經(jīng)揮出去了第三拳，何老頭連同椅子一塊摔倒在地上。

    程相文直接上前抱住他, “濤子，你干啥呢？”

    程濤順從他的力道, 往后退了幾步，“我沒下重手，他一時半會死不了。”

    程相文低頭看向摔倒在地的何老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掙扎著爬了起來, 除了臉上有塊鐵青, 看上去并無大礙。

    “趕快把人扶起來。”程相文示意程傳杰, 然后嚴肅的看向程濤, “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這是證人, 掌握著間諜以及間諜組織的重要秘密?，F(xiàn)在他的證言還沒有被證實, 如果發(fā)生意外，他就是最重要的突破點，你怎么可以？”

    程相文的聲音很大，語氣也嚴厲。不過仔細觀察就知道他是外強中干，與其說是在批評程濤，倒不如說是在批評程濤給人看。

    徐隊長在一旁勸，“程隊長，人是程濤同志帶人抓回來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證人的重要性？現(xiàn)在當務(wù)之急是我們得盡快去公社，把得到的情報告知他們，也好讓何隊去查證?！爆F(xiàn)在公社里的兄弟肯定非常煎熬，早點知道消息也能早松口氣。

    “是啊，相文，你點幾個人，現(xiàn)在就出發(fā)吧?！背虖V發(fā)在旁邊附和。

    乖乖，以前就知道程大江耍橫起來不要命，村里人都說他莽。誰要是遇到事兒第一時間就去找他，要是誰不經(jīng)意得罪了他，都帶著家里人出去躲著，唯恐程大江找上門。

    程濤從小跟他哥就不一樣，有父母護著，乖巧可愛。后來父母沒了，就不愛說話了，在村里屬于邊緣人物。誰家出了事都不會找他，誰和他有矛盾，倒是也會害怕，不過害怕的是他背后倆jiejie。

    他有出了名的爹娘，和厲害的姐妹，要不然村里根本沒人記得他是誰。可以這么說，過去幾十年，程濤在程倉里刷存在感的總和，都比不上這兩個月。

    就是他，也是在這個過程中才逐步加深了對程濤的認識。剛開始帶著很重的偏見，小小年紀，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和大隊長斗。要知道只要還在村里生活，生計問題就繞不過大隊長，你一個父母雙亡的青年，跟他硬懟什么呀？

    后來他們村就換了大隊長，再到后來程濤成了紅鴆紡織廠的工人，還轉(zhuǎn)了正。

    呃，不只是他，相信村里很多人通過這件事都認識程濤。

    現(xiàn)在他又看到了程濤的另一面，是不是該說他和程大江真不愧是親兄弟？不過不管怎么樣吧，當著外人，他們同村人得擰成一股繩，很顯然程相文也是這個想法。

    “瞧我，都昏了頭了。”程相文一拍額頭，懊悔道?！斑@樣，徐隊長和濤子是最清楚這件事情的，你們倆都過去，加上我還有這仨年輕的，就我們六個過去吧。”

    其他人都沒有異議。

    到這里，程濤打人的事情就完全遮過去了。

    確定好去公社的人選，大家就都散了，他們要回家去推自行車。

    程倉里是萬福公社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隊，尤其是這十年，上面幫扶加上自身努力，底下社員手頭還算寬裕，要是換成別的大隊，能湊齊三輛自行車的都不多見。

    程濤回到家，一家子都迎了上來。

    等消息實在是太辛苦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大年初四晚上，這幾天整個程倉里沒有一個人睡好，恐怕做夢都在祈禱那些人趕緊交代了。每天程濤回家，不管再晚他們都等著，前幾次結(jié)果都很失望，這次終于不用失望了。

    程濤點點頭，然后簡單把和老頭的供詞和他們說了一遍。

    程紅春喜極而泣，拉著程濤的胳膊再三確認，“真的，真的嗎？”

    “是真的，”程濤點頭確定道，“大姐，我們現(xiàn)在就要去公社，要把得到的情報和公社里的同志說一聲?！?/br>
    “是要去，是要去。”程紅春連連答應(yīng)，“那我這就去收拾些東西，你捎過去給他們分分。”他們兄弟姐妹四個，現(xiàn)在一半在公社，女婿更是都在，當然另一個不用管，那也是拿過去再多的東西分分就了了。

    程濤沒拒絕，“好?！?/br>
    事情接下來的進展非常順利——

    何慶笙知道情報的時候，當場就紅了眼眶，其余像是吳公安，直接就哭出了聲。

    “你們送來的情報非常重要，我這就讓郝大夫去確定。不過，在確定他們什么時候給多少人注射了藥劑之前，公社還不能解除封閉……”何慶笙說道，之后他們要和上面通信，在那些人身上的病毒發(fā)生變異具有傳染性之前，必須把他們轉(zhuǎn)移出去，轉(zhuǎn)移到哪兒？怎么轉(zhuǎn)移？這些都得等上級指示。

    “知道了！”

    因為看到了希望，大家的回答比之前要歡快很多。

    程濤吩咐程傳闊他們帶來的物資遞過去，他則拿著給程大江和程紅秋的東西去找何慶笙。程大江被送到萬福公社之后，他就一直在忙，一開始是因為程倉里一片混亂他走不開，后面又要審人，所以一直到現(xiàn)在，他都不知道程大江的情況。

    “你放心，大哥的傷勢已經(jīng)基本穩(wěn)定。他和二妹以及一同來的兩位老爺子，還有你們村的驢，現(xiàn)在都住在我家，劉大夫一天兩次過去問診?！焙螒c笙剛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氣，現(xiàn)在看程濤過來，知道他最擔心什么趕緊把家里人的情況說了。

    程濤也松了一口氣，這么說大哥他們從始至終都沒有進去衛(wèi)生所，雖然學理上說被注射藥劑的人現(xiàn)在還不具備傳染性，但是長時間待在同一個空間，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肯定都是隔離對象?，F(xiàn)在他們中間沒有接觸，后續(xù)一切事情都會變得簡單很多。

    不用想都知道，這都得益于何慶笙的安排。

    “嗯，謝謝姐夫，麻煩你了。”

    何慶笙搖搖頭，他很忙，很快就走了，后面呼啦啦跟著一群人。

    程濤在人群里看見了秦潯和余晉，兩人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對眼睛，說實話程濤都沒有認出秦潯，他能認出他們?nèi)驗橛鄷x。

    晉兒生的好，五官很優(yōu)秀，就是拆開來看也很有辨識度。

    “我就說濤子哥認不出你，你還不信，現(xiàn)在信了嗎？”余晉瞇眼笑著看向秦潯。

    秦潯一臉受傷，“不怪濤子哥，怪我長得太不顯眼。”

    程濤有些心虛，眼下搭茬肯定對自己不利，“之前就聽說公社要招募志愿者，你們倆這是都參加了？”

    “閑著待在家里也無聊，要是疫病爆發(fā)，這小小的萬福公社里又能跑得了誰？索性就出來了?！庇鄷x很看得開。

    “心態(tài)不錯，大家都得向你們學習?！背虧淞艘痪?。

    “我還佩服濤子哥呢，聽說在公社領(lǐng)導覺得可能發(fā)生疫病，決定封鎖萬福公社的當天下午，你就送了防疫物資過來?！?/br>
    “大家都是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罷了，”程濤微笑，這時候程傳闊喊他們得回村了，“我這邊要回了，你們趕緊忙去吧，我們回見?！?/br>
    “好，回見?！?/br>
    事情進展順利，他們等啊等，沒有等到萬福公社解封先等來了省城專家隊。

    醫(yī)療隊直接進入萬福公社衛(wèi)生所，審訊隊來到程倉里，直接把大隊部給占用了。連著幾天，他們從大隊部經(jīng)過，總能聽見里面的哀嚎聲，沒有一個人同情聲音來源者，大家只覺得心里暢快。

    為了隱藏自己的蹤跡，竟然妄圖讓一個城鎮(zhèn)的人感染疫病，能做出這樣喪盡天良事情的人，哪里值得同情？

    等最后的證據(jù)被壓榨出來，審訊對帶著人和證據(jù)一同離開了。

    何老頭給出的情報真實有效，根據(jù)口供何慶笙領(lǐng)人找到了藥劑，還有詳細的實驗記錄本，確實如何老頭所說，凡是感染上病毒的無一例生存。

    記錄本上記錄著被注射藥劑幾個人的名姓特征，確定他們現(xiàn)在都在衛(wèi)生所，事后他們都會被用專車移送到了省城全封閉式的實驗室。

    這些藥劑是幾十年前留下來的，在那個時候敵人就已經(jīng)掌握了這樣殘忍的手段，可以說狠毒是印在骨子里的。誰也不知道他們下一次行動在什么時候，當務(wù)之急他們是要研究解藥，如此才能兵來將擋，立于不敗之地。

    其他住在衛(wèi)生所卻在名單之外的人，最后都被證實他們其實就是普通的感冒發(fā)熱。

    這個結(jié)果讓大家狠狠松了一口氣。

    細看這整件事情，先是郝大夫突然來到萬福公社，碰巧撞到被注射藥劑的流浪漢，一眼就瞧出他身有異狀。后面又有何慶笙封鎮(zhèn)，把事情鬧大。然后程倉里跳入局內(nèi)，積極配合，尋求破局。如此多管齊下才順利解決了事情，要是誰也沒注意任它自然發(fā)展，后果不堪設(shè)想。

    在后怕又慶幸的心情中，萬福公社終于解封了。

    當日，程濤一家都去了萬福公社。

    第149章 解封

    1975 的春節(jié), 對于萬福公社來說沒有喜氣，處處充斥混亂和害怕。現(xiàn)在陰霾好不容易過去，一切恢復(fù)正常, 大家不約而同都走上街頭奔走相告自己的喜悅。

    封鎖二十多天，終于能出門，大家的心情可想而知。

    這段時間，公社內(nèi)部全面停工停產(chǎn), 短時間內(nèi)各種物資還運不進來, 所以上面的領(lǐng)導和公社派出所商量之后，書面決定短暫恢復(fù)集市，用于交易生活必需品。集市設(shè)立在程濤他們?nèi)ス绲谋亟?jīng)路口上，因此, 程濤一家人到萬福公社，還沒有看見相見的人, 先半被迫逛了把集市。

    不過，雖說是集市其實并沒有幾個賣家。主要得到這個消息的人不多, 通過告示得到消息后還要做準備，短時間內(nèi)也不能出攤, 今天是萬福公社解封第一天，能不空場已經(jīng)很好了。

    程濤觀察集市上的賣家攤子，兩家烤紅薯，一家賣米糕, 還有直接賣土豆、白菜的, 沒有意外的, 全部都是農(nóng)產(chǎn)品和農(nóng)副產(chǎn)品, 原料都是附近大隊農(nóng)戶的過冬糧。

    無一例外的, 所有攤子都是供不應(yīng)求。土豆白菜也是一擺出來就被賣出去了, 二十年，各家準備的干糧早已經(jīng)見底，連著在家里肯窩頭的比比皆是，這個時候，能買到蔬菜就算很好了。

    “爸爸，大爺肯定想吃這個，我們買給他嘗嘗吧?！背绦《罩钢赘鈹偽唬栌盟鬆?shù)拿x給自己謀福利。

    程濤看著那排的長長的隊伍就想打退堂鼓，不過他家崽子已經(jīng)邁著小短腿跑去排隊了。因為要坐自行車，早起程濤給他多穿了幾層，離遠點看不見腿，就是個會動的胖球，看上去有些滑稽。

    孩子都已經(jīng)過去了，當?shù)倪€能怎么辦？

    程濤推著自行車湊過去，彎腰捏程小墩的鼻子，“你想吃就是你想吃，別攀扯你大爺，做孩子要誠實。”

    “那，那就我想吃，小墩墩也想吃的。”程小墩從背包里把他的狗抱出來，舉著狗頭對著他爹賣萌。

    程濤揉了一把狗頭，“這才乖?！闭f著話終于輪到他們父子倆了，程濤讓程小墩拿錢去買，當然不可能只買一個，家里大大小小，包括他大姐和他都有的吃，完事還打了幾包，準備帶給他大哥二姐，花大爺羅大叔他們都有。

    一家人繼續(xù)往前走，路口遇到一家賣點心糖水罐頭和毛巾布頭的，擠進去看賣家，果然是秦潯和余晉。

    見著了怎么都得打個招呼，程濤原地等了會，等人少才把掙扎的程小墩抱放地上，讓他去和余晉打招呼。他也跟過去把一份四塊米糕遞給秦潯，“你們吃早飯了嗎？我剛在那邊買的，吃著不錯。”

    “沒呢，哪得閑？”秦潯沒客氣，遞給余晉兩個，然后張嘴直接開啃。“冒險才弄到這批貨，這三天必須賣出去，等供銷社上了貨，我們這個買賣就做不成了?！?/br>
    “那中午的時候我給你們送飯？”程濤本意只是客氣，這里離紡織廠家屬院近，余晉和家里關(guān)系不大好，他媽指望不上，但是秦潯的爸媽還是很靠譜的。

    只是沒想到……

    秦潯直接點頭，“那就麻煩你了濤子哥，要不然，我和晉兒就只能簡單對付一頓?！?/br>
    程濤看余晉抓了把大白兔塞到了程小墩背包的隔層里，連忙制止，“好不容易弄來的貨，現(xiàn)在正是好賣的時候，你往他包里塞什么？”

    萬福公社剛剛解封，各方面物資都跟不上，像水果罐頭麥乳精糖塊等平常都算是奢侈品，舍得買的人不錯?，F(xiàn)在情況不一樣，被關(guān)二十多天，大家都需要發(fā)泄。

    看他們這個攤位已經(jīng)空出了一半，就知道生意非常不錯。

    “濤子哥，你說這個就沒意思了，難道說為了賣貨，我就不能對我侄子好點兒了？別忘了，你現(xiàn)在可是我倆的合作伙伴，不過就是幾塊糖，也值當你專門說。”余晉拍了拍程小墩的書包，對他眨了眨眼。

    程小墩得到了余晉的肯定，昂首挺胸的回到了程濤身邊。

    他捏捏程小墩的臉蛋，對余晉說：“那下午，我過來給你們幫幫忙？”工廠那邊還沒通知什么時候上班，他這幾天還閑著。

    秦潯和余晉對視一眼，歡快點了點頭。

    和秦余分開之后，拐上大街，往前走拐進胡同就到了程濤大姐夫家。

    程濤到的晚點兒，他到的時候，程紅春領(lǐng)著幾個孩子已經(jīng)喊開門，和大家說上話了。

    程紅秋抱著多多亞亞，程紅春和羅大叔花大爺說話。程濤走上去和羅大叔花大爺他們打了聲招呼，就走到了程紅秋跟前。

    “二姐，你瘦了?！背虧屑毧戳丝闯碳t秋，比來公社之前瘦了不少，精神頭倒是不差，可見這段時間過得還算充實。

    “才幾天沒見，我吃好喝好的怎么就瘦了？”程紅秋不信他的話，“倒是你，要不是身邊帶著小墩，我都快認不出了。瞧這臉黑的，等過段時間不那么忙了，趕緊好好護護，免得被人家盧知青嫌棄?！?/br>
    程濤這段時間確實不大講究，“好啊，到時候你提醒我，我都聽你的?！?/br>
    他答應(yīng)的如此爽快，倒是讓程紅秋愣了一下。年前那會兒她弟雖然不反駁，卻也沒有明著提起盧知青，現(xiàn)在這已經(jīng)不避諱了?！澳?，……”

    “我是得好好護護，總不能讓你弟媳婦嫌棄?！背虧χf道。

    “好，好好好。人家盧知青是從省城來的，各方面講究著呢，咱們是農(nóng)村人，天生就帶著劣勢，要是連優(yōu)點都發(fā)揮不好，你叫人家家咋同意你們的好事兒？”程紅秋想的可長遠了。

    程濤安靜聽她說，感情在他姐眼里他這張臉還是個優(yōu)勢，“我知道了?！?/br>
    姐弟倆正說著話，程小墩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