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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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一去拉李宵的手。陰戶那里還殘存著揉搓的觸感和戰(zhàn)栗感,接觸到空氣都會脆弱異常。然后和他接一個深長纏綿的吻。 性愛之后疲憊席卷得很快。房間里許久無言,只有漸漸平靜下來的呼吸。 “李宵?!辈恢啦⑴盘闪硕嗑?,池一喊他的名字。 李宵很快回應(yīng):“嗯?” “你還記不記得有次我看完恐怖片晚上不敢睡覺?!?/br> 李宵記得。那還是個雷雨天,整片居民樓都停電了。他剛準備睡下,周圍就倏然陷入了一片徹底的黑暗,同時傳來池一的大叫。 “房間里面太暗了,又一直打雷。我說你就算呆在這兒我也感覺不到你在,還是害怕?!背匾换貞浧饋磉€是覺得好笑,“你就要給我講故事,講的還是特別老土的故事,把我當小孩兒啊!” “你不是也沒有讓我講很久嗎,”李宵被她說得也揚起嘴角,接著又想到她那恩將仇報的不耐煩態(tài)度,學(xué)她兇巴巴的語氣,“我記得你當時說——‘你能不能講點自己的事情啊!’” 只是李宵學(xué)起來也攻擊性不足。池一理直氣壯:“你不知道我是想多了解了解你呀?看你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樣子。” 出了汗以后又有點涼意,池一把被子拉上來一點,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他總是擺出的冷淡表情,蹬了他一腳。 “我對你,”李宵難得話說,想了想說,“應(yīng)該不是拒人千里的吧。” 池一沒有回答他,只是自顧自講下去: “然后我就想,我要把你給睡了。 這樣再碰到這種事,你只要抱著我一起睡覺就行了?!?/br> 真是直白得無情無義。但李宵卻莫名產(chǎn)生了一種很微妙的情感,那似乎是生平第一次的被需要的感覺。池一說的,他都無條件應(yīng)下。心里酸酸漲漲的,他輕輕把池一攬進懷里,又把手臂墊到她的腦后。 沉默像一張被蓋住他們,池一翻過身去。不知過了多久,李宵腦子里還一直在想東想西,他以為池一已經(jīng)睡著了,決定起身給她清理一下,突然感到手臂上有一點濕意。 那感覺微不可聞,直到那變成一道水痕直直地流下去。 李宵一下子慌了,支起身想看看池一的臉,問:“怎么了?” 池一把臉側(cè)得更深了,但同時與李宵的手臂也貼得更近了,恰好坐實了她的眼淚。 “我突然想起我前幾天做的一個夢,夢到——池瑩?!?/br> 李宵心里一緊。這個名字熟悉又陌生,聽起來似乎已經(jīng)很久遠了,但其實距離那件事過去也不過三四個月。 “這個夢,很血腥,很嚇人,我不知道為什么會做這種夢。雖然只是在我夢里,但是……” 縈繞在池一心頭好多天的烏云,像是壓在她心里的一塊巨石,總是在她興致高昂的時墜她下沉。現(xiàn)在她得以說出來,眼淚也像豁開道口子傾瀉出來。 “但是我覺得自己特別罪惡、特別惡毒。最重要的是, 我是因為怕她害我,我才把她、看到她走過來,我用刀把她……” 池一實在描述不出口。 她也不知道該把矛頭指向誰,池瑩無情、失格,但也只是冷漠,沒有對她這樣揮刀相向。更何況,在夢里,她才是那個兇殘暴力的施害者。 “我真的有這么恨她……為什么要這樣又出現(xiàn)……” 要解剖這樣隱秘的心事對池一來說也需要很大的勇氣和力氣。李宵聽著她抽噎著說得吞吞吐吐,直到哽咽著說不下去。 她哭得那么厲害,像是要把全身的水分都哭干。李宵不是沒見過池一流淚,但那大多出自對別人敏感的共情。對自己經(jīng)歷的一切,她總表現(xiàn)出一種置身事外的松弛。 在這一刻,他才意識到那是因為池一還遠遠對他有所保留。她或許有一顆很柔軟的內(nèi)心,柔軟到可以化解所有的審視,柔軟到可以承接暴風驟雨。 他此刻無比希望自己能盡可能多地卸下她的負擔,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沒事的,不是你的錯。不要自責……” 池一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會哭得那么厲害。從小到大她總是一個人,一個人上下學(xué),一個人準備學(xué)校和宿舍要用的一切,一個人仿照家長在不論成績好或壞的試卷上簽名,一個人不敢應(yīng)門害怕是債主,一個人忐忑不安地放警察進門。 但是再孤獨、再不安、再難過,總會等到大人回來的那一天。那或許是某一天她爸媽突然提出要帶她出去過生日,或許是某一天她用了很多零花錢她媽卻爽快地給了她更多,或許是某一天她再次考得吊車尾、專業(yè)技能也一竅不通、她爸卻醉醺醺地認真給她規(guī)劃未來,或許是某一天她恐懼于一團糟的生活翻來覆去睡不著可以跑去和mama躺在一起。不管那是不是出于真心,是不是早就被他們忘得一干二凈,但畢竟都是真實存在過的,是可以被稱為溫暖與親情的回憶。 直到有一天,給她最后安全感的mama也不見了。她感受到的所有放大了的溫暖都坍縮為無數(shù)個微不足道的錯覺。 她一直都是累贅嗎? 記憶被翻了個面再次席卷而來。從小到大他們總是對她有意無意地喊窮,那些只言片語累積成盤錯的根深深虬生在她心里,埋下愧疚和膽怯的種子;她過得越平順,就越覺得他們是在掏空自己供養(yǎng)她,讓她覺得自己花的每一分錢都是有罪的、讓她不敢索取。 可是最終,那個男人欠下債務(wù)的金額是她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數(shù)字。 在她出生的這些年里,她到底有沒有被歡迎過呢? 也許對早就失去親人的李宵說這些很殘忍。畢竟她現(xiàn)在還應(yīng)該感謝世界留下一個李宵可以給她依靠。 可是,李宵可以分享她的傷心和快樂、可以讓她不用害怕黑夜雷聲和敲門的陌生人、可以縱容她的一切、他做得遠比人父人母更好——可是,他也不過是一個履歷不過人生四分之一頁紙的人。十八歲的她被迫成為大人,從今以后她終究只能自己負責自己。 她現(xiàn)在徹底跟李宵一樣了。 “李宵。你怎么都沒有眼淚的?。俊?/br> “你也可以哭的……” 她一直背對著李宵,不知道他最后到底有沒有也流眼淚。他只是一直從背后緊緊環(huán)抱著她。 做彼此唯一的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