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和秦小滿聞言都揚起了眉毛：“他怎的來了？這么晚了，人呢？”

    “在門房處?！?/br>
    杜衡和秦小滿信步前去。

    “老爺、夫郎?！?/br>
    “都做百戶了，還叫什么老爺?！?/br>
    杜衡見著一身戎裝的易炎，許是騎馬過來的，身上已經(jīng)有些打濕了：“可是有什么事，冒雨還前來縣衙這頭。”

    “將軍得到信，陛下已經(jīng)進(jìn)秋陽縣地界了，明日當(dāng)能進(jìn)城，我特意過來給您帶句話?！?/br>
    杜衡蹙起眉：“不是到地方會提前給信么？怎的都進(jìn)地界了還沒有官差到縣衙先打招呼？”

    “聽將軍說陛下本無意于走秋陽縣，只是遇上夏雨不好繞走小路，這才轉(zhuǎn)進(jìn)了秋陽縣。陛下只做經(jīng)行，并不久留，眼下又是秋收節(jié)氣，不好叫地方上興師動眾心思全數(shù)花在接見一事上耽誤秋收，府城駐地在縣里，為此只送信去了軍營讓將軍早做接見，就不必滿縣官吏都忙接見的事宜了。”

    “但明日經(jīng)行，還需縣中官吏迎接?！?/br>
    杜衡連忙應(yīng)聲：“這是基本的禮數(shù)，我知道。好，明日我便安排下去，倒是辛苦你跑這一趟?！?/br>
    “無妨?！?/br>
    易炎把消息帶到也不便多留：“那我便先行回營了?！?/br>
    杜衡送走易炎，吐了口濁氣，這也來的太突然了。

    果真皇帝不會安安定定的按照套路出牌，實在也是難為帶著一大批人還行蹤不定。

    哪里還敢等到次日再做安排，杜衡連夜就派人通知了縣衙班子的一應(yīng)主事官吏，提前捎個口信兒去，只怕明日慌忙亂了陣腳。

    大風(fēng)大雨的，縣里的官吏得知明日的大事，誰都沒睡上個整覺。

    夏日天本就亮的早，然則還沒等著天亮，縣衙里的官吏都到了個齊整。

    簡單的做了個集會后，天方才大亮，杜衡整齊了官袍，帶著縣衙班子的一應(yīng)官吏和縣中的鄉(xiāng)紳耆老，一道在縣城門口迎接天子經(jīng)行。

    消息快的商戶民眾，也都一早在酒樓沿街占了好位置，只待著瞻仰天顏。

    雨后街市屋瓦青石像被洗過一樣，若非是見此潔凈，晴朗的天氣下倒像是昨夜未曾落過大雨一般。

    在所有人焦急又緊張的等待下，約莫辰時間，遠(yuǎn)遠(yuǎn)可聞皇帝儀仗的聲音。

    諸人不語，卻都在心下過了兩個字：來了！

    不過半刻鐘的時間，開路將領(lǐng)士兵先到了城門口：“陛下經(jīng)臨！縣官吏跪迎！”

    一眾迎接者連忙跪下，叩等皇帝前來。

    杜衡跪叩在地上，兩眼只能看著前兩年才修的三合土道，隱隱還能聞見昨天雨水的味道，不免汗顏，這樣子還瞻仰個屁的天顏。

    也不曉得跪了不多，依仗聲仿佛已經(jīng)在耳邊了，數(shù)不清的車馬之聲響動后，接著陷入了安靜。

    杜衡好像聽到了一聲：“陛下，秋陽縣到了。”

    “秋陽縣知縣杜衡攜縣中官吏鄉(xiāng)紳叩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杜衡帶著諸人起身，接著又行大禮，本就跪得快麻了的雙腿又跪了下去。

    眼睛也不敢胡亂看，只怕是多瞧皇帝一眼叫御林軍直接翻飛下馬一槍就刺了過來，杜衡只朝著人來的方向，朗聲念完詞便跪下。

    前頭是開路的將領(lǐng)士兵，中前方才是皇帝的車馬，他甚至都沒看清楚皇帝是騎的馬還是在馬車?yán)?，便又再次跪叩下去和黃土地面面相覷。

    “秋陽縣。朕倒是記得，昔年還在做皇子的時候前往地方上查鹽稅之時曾路過。”

    開路的士兵兩列散開，顯出一名騎著黑馬的男子，一身錦繡，并不曾著明黃衣袍。

    話畢，男子揚手：“都起來吧?！?/br>
    眾人站起身，卻也都局促的不敢大喘氣，雖說皇帝言語也并未嚴(yán)厲，甚至可以說親和，但天子威臨四方，光是偌大的陣仗和萬數(shù)兵馬就已經(jīng)叫人后脊生汗了。

    一時間也忘了什么瞻仰天顏的話了，只怨他們杜大人的臂膀不夠?qū)捄癜阉麄內(nèi)冀o擋了去。

    “秋陽縣知縣，杜衡？”

    聽到被點名，杜衡心中微微一緊，低垂眉宇恭順的上前：“小官杜衡，參見陛下?！?/br>
    這朝走上了前去，杜衡才窺見了皇帝的模樣，除卻英武俊朗之外，倒是并沒有甚么特別之處，此次陪行的是六王爺，兩人一母同胞，眉宇之間倒是有幾分神似。

    周遭一同陪騎的都是些陌生面孔，杜衡一個都認(rèn)不得，但能估摸出身份都了不得，必當(dāng)是朝中顯貴。

    “朕記得昔時這縣里好似并未用種棉花，今從縣外經(jīng)過，倒是見著成片的棉花早熟的已經(jīng)開始吐棉了，一時間尚且引人貪看。”

    “陛下好記性。昔年縣里確是不曾種棉花，秋陽縣天干沙地廣，適宜棉花種植，前兩年才從他地引了種子前來種植?！?/br>
    “收成可好？”

    “回稟陛下，歷年產(chǎn)量有所增加，而今已可隨商隊遠(yuǎn)銷寒地?！?/br>
    馬上的人聲線上揚了些：“如此甚好?！?/br>
    皇帝出此一言，立馬就有人接腔：“秋陽縣農(nóng)桑穩(wěn)上，乃是百姓之福，天下之福?！?/br>
    言談之間，杜衡好像聽到了兩聲肚子的咕咕叫聲，但是又不確定是聽錯了，又是誰的肚子在叫。

    除了皇帝不能亂看，大臣自也不是他這等微末小官可以隨便看的，他不能隨意開口，關(guān)注點也有些偏。

    然則皇帝未接馬屁，只沉聲道了一句：“快些進(jìn)城吧?！?/br>
    杜衡作為知縣，便跟在皇帝車馬不遠(yuǎn)不近一側(cè)，進(jìn)縣以后，縣里便沸騰了，車馬本就多，老百姓沿街陸續(xù)跪拜。

    參迎之聲可謂之山呼海嘯。

    隊伍走的格外的慢。

    杜衡不行走在一頭也毫無壓力，夾在隊伍里見百姓如此熱情，雖被參拜者并不是他，但也能有一種與有榮焉的感受，這待遇即便是當(dāng)初他正任也不曾有得。

    也不怪有人謀權(quán)篡位都想做皇帝。

    一呼百應(yīng)，不怒而可讓人危，也只當(dāng)真貼近了皇帝周遭方才能感受一二。

    正直他感慨之際，忽而掃見了貼身伺候皇帝的太監(jiān)不知同人耳語了幾句甚么，好似在勸皇帝回馬車還是什么。

    杜衡即使隔得還算近卻也不敢細(xì)聽亂瞧，這里的侍衛(wèi)眼睛比鷹還敏銳毒辣。

    “杜大人，此處進(jìn)縣衙還要多少時辰？”

    一道身影忽然貼近了杜衡，尖細(xì)的聲音隨之落進(jìn)了他的耳朵里。

    “按正常速度一刻鐘方可抵達(dá)，只不過而下車隊徐徐，當(dāng)一刻半鐘。”

    杜衡心中不解，不是說只經(jīng)行，并不做停留的，怎的又問起了縣衙的距離。

    他立馬回想了一遍縣衙里亂不亂，今早上可把東西收拾了齊整？正當(dāng)是有些緊張時又聽道：

    “昨夜天寒，陛下身子微有不適，最近之處可有甚么大宅所？”

    杜衡晃然明白了過來，他微微傾身同太監(jiān)耳語了兩句。

    太監(jiān)面上一喜，徐徐便行去了皇帝方向。

    不過須臾，杜衡便收到了太監(jiān)的眼色。

    杜衡上前行禮詢問：“陛下，秋陽縣縣學(xué)即在前方不遠(yuǎn)處，您可要看看？”

    “教化是興盛之基，便去瞧瞧吧。”

    前去縣學(xué)非主要目的，而是在縣學(xué)的街上，不過幾步遠(yuǎn)就有新建的公廁，瞧見新鮮花樣，皇帝勢必問上一嘴，隨之便能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那叭タ纯础?/br>
    于是乎，一眾官民就見著皇帝下馬，在御林軍的護衛(wèi)之下進(jìn)了茅房，片刻后出來神清氣爽。

    老百姓有點懵，隨之直呼皇帝親民，竟然連茅房也親自探訪。

    “此般將里坊單隔建出來乃是利民之舉，各地當(dāng)推行才是！”

    皇帝出來時抬頭看了一眼興修的還挺不錯的茅房，同一旁的隨行道：“好生記下，取各地所長，來時回京可整合出法令?！?/br>
    “是。”

    擦手之際，燕呈啟看了一眼不遠(yuǎn)處守著的年輕知縣：“杜衡，朕聽過你的名字。先前呈玦下巡囤兵回京之時，曾贊你正任后讓秋陽縣大有改觀，而今親臨，確有所長。”

    “好好做官，朝廷需要你這般務(wù)實做事的年輕人。”

    杜衡干干一笑，這所長不會是指將茅房從里間單獨搬到外頭吧，往后朝野提起來恐怕也不好聽啊。

    豈非張口閉口之間都是那個修茅房的？

    咳~這賞識方式多少是有點讓人抬不起頭來了。

    “多謝陛下，小官自當(dāng)盡心竭力為國為君為民?！?/br>
    皇帝拍了拍杜衡的肩。

    官隊離城的時候已經(jīng)快要午時，小小的秋陽縣，硬是叫燕呈玦逛了一個多時辰。

    若非是縣城太小，南巡軍隊人數(shù)過多，不利于駐扎停留，皇帝說不定還會再留一兩日。

    眼見著官隊隊伍的尾巴也消失在了官道上時，縣中的官吏與鄉(xiāng)紳都已是大汗淋漓。

    一直弓著的背才直了起來，老腰都給折騰的酸的很了。

    瞧著京都官員雖是權(quán)勢重大，但總見皇帝這身子也是不多吃得消啊，一眾規(guī)矩禮數(shù)也忒多嚴(yán)苛了些。

    地方上天高皇帝遠(yuǎn)的，自也有些好處。

    杜衡也感慨，皇帝雖是一呼百應(yīng)，但也有為難之處啊。

    就好比是受了寒半道上鬧肚子，礙于面見老百姓還不好回馬車?yán)?，也不好快馬前去縣衙方便，得兜兜繞繞的做個面子才行。

    連三急都不能自由發(fā)揮，實在也是叫人唏噓。

    “可瞻仰到天顏了？”

    杜衡默著揮手遣散了緊繃了一上午弦兒的官吏，找到了和秦小滿一早約好的酒樓。

    “酒樓上視野開闊，一眼就能看到，只不過軍隊的人看護的緊，那眼神跟刀子一樣，叫人不敢多看。”

    杜衡端起了桌上的一碗茶水喝了個干凈：“你在這頭倒是還容易瞧些，我跟在隊伍里反倒是局促的很，不敢隨意有什么動作?！?/br>
    秦小滿拿著蒲扇給杜衡扇了扇風(fēng)：“這般威視下可不敢冒頭，只要沒出什么茬子，順順利利的就是最好的表現(xiàn)了。”

    杜衡認(rèn)可的握了握秦小滿的手：“而下是當(dāng)真可以安心等著大選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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