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澹斂起在街上対趙婳討生活的姿態(tài), 嚴肅問道：“商老板，此話怎講？”

    商老板是生意人，常年跑商, 一路上認識了各地跑商的同行, 也練就了一番和人交談的本領。

    這次他從益州帶出茶葉來京城賣給茶樓客棧，途中偶然間遇到剛從西州販絲綢的商戶。

    閑著無聊，商老板便開始與那商戶攀談, 本是想從那商戶口中探出些口風, 聽聽絲綢生意在西州景不景氣, 他打算往后絲綢和茶葉生意一起做。

    累是累了些, 但是錢賺的更多啊。

    哪個商戶會跟錢過不去呢。

    這一打聽不得了，知道了連西境安護府都不知道的消息。

    “老兄啊，你快別去西州做生意了。西州要亂起來了, 你拉了幾箱貨過去，說不準貨還沒賣出去, 人就已經(jīng)……”那人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其意再明顯不過。

    ……

    商老板四下掃了一圈, 兩邊的屏風正好將茶樓里的人隔開。

    商老板示意兩人湊過去些, 壓低聲音，道：“這消息我也是聽來的，半真半假, 聽后切莫聲張。我聽去過西州販絲綢回來的商販說，西州那邊似乎有動亂，內(nèi)亂。西州王幾月前生過一場大病, 之后便身子虛弱, 他那堂弟，是位大將軍, 野心藏不住了，聽說派他手下的駐守在西州與咱們虞國的邊境?！?/br>
    他拱手，聲音更低了，“這不太后娘娘壽辰，西州王讓西州王子來京朝賀，西州大將軍這架勢，是要西州王子有去無回。在西州邊境作亂，說不準還會將這霍亂甩到咱們虞國身上，這動亂一下就來了?！?/br>
    “這消息聽上去是不可信，我之前也是這樣想的，可跟我說這消息的商販跟西州那邊一位守城的士兵交情匪淺，慢慢的也就信了?？傊婕?，一半一半吧?！?/br>
    聞言，霍澹眸色漸深，指腹摩挲著玉扳指。

    商老板回到席子上坐好，端起茶杯啖了口茶水，嗓子潤了潤，対有幾分沉思之態(tài)的趙婳道：“趙娘子，我跟你是過命的朋友，這才跟你說了這些話，別外傳。倘若這不是真的，我倒成了散播謠言致使民心恐慌的人?！?/br>
    趙婳擺手，“不外傳，不外傳，絕不外傳。”

    不信謠，不傳謠。

    手肘隨意搭在桌面，霍澹面色緊繃，嚴肅問道：“商老板，你說西州恐是會將霍亂引到虞國，為何這般說？”

    果真和赫哲昊說得一模一樣，西州不安定了。

    商老板只覺趙婳這新婚夫婿氣場有些大，氣質矜貴中又帶有一股威嚴，被他盯著莫名有陣壓迫感。

    “猜的。西州大將軍為何要在兩國邊境截住西州王子？我感覺會讓西州王認為兒子是在咱們虞國出的事，這樣一來能將那將軍截殺西州王子的事情掩過去?！鄙汤习宸治龅妙^頭是道，說到激動時，還不忘敲敲桌面。

    猜猜而已，又沒大肆宣揚，應是不會被人捏住把柄，將他告上官府。

    話音一落，趙婳下意識側頭看了眼霍澹。

    后者則微微側頭，眼尾上揚，跟她回應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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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澹原本打算帶趙婳逛逛望星閣，現(xiàn)在計劃暫時擱置了。

    坐在回宮的馬車上，霍澹眉頭緊鎖，心中隱隱覺得不安。

    趙婳察覺，坐到他身旁，蔥白纖指撫平他緊蹙的眉頭，“陛下又在胡思亂想了?！?/br>
    霍澹握住她手，放在膝間，憂思不減，道：“阿婳，朕總感覺事情不簡單。”

    趙婳拍拍他手背，道：“臣妾明白。從益州到京城，臣妾雖只跟商老板認識兩個多月，但關系很好，商老板當臣妾是好友，所以才跟臣妾說了這么一番話。這話跟赫哲昊所說完全対上，不會有假，只是赫哲休屠想要截殺他那侄兒赫哲昊，再將霍亂引到虞國，這點不知真假，歸根究底，這準不是好事?！?/br>
    這也是霍澹擔心的，“我們知道，如今赫哲休屠就在寧王府上，而赫哲昊近日才啟程回西州，倘若赫哲休屠打算在路上截殺赫哲昊，他不應還未動身。只怕赫哲休屠不知跟寧王憋著什么壞?！?/br>
    “寧王中午的狂勁，陛下親眼所見，他跟赫哲休屠定是有什么詭計。左右都要來，陛下莫要太憂愁，”說著，趙婳伸手撫上他眉毛，指尖一點一點描著他眉形，“別讓寧王發(fā)現(xiàn)端疑，既然我們知道寧王和赫哲休屠有往來，提前堤防些就好，果真如商老板所說西境不安生了，寧王脫不了干系！ 說不準還能尋到寧王通敵的證據(jù)。”

    “陛下，憂思過慮対身子不好。今日是個好日子，開心些?！?/br>
    兩食指各搭在霍澹唇邊，趙婳輕輕將他垂下的唇角往上拉，“陛下多笑笑?！?/br>
    跟前的女子笑靨如花，雖然平時性子強勢，但像今日這般耐心勸慰他還是頭一遭。

    霍澹每次從她眼中都看到了光亮。

    “阿婳說得対，是朕太焦慮了?！?/br>
    撫下她手在唇邊輕輕一吻，霍澹真如趙婳期望那般，將笑掛在臉上。

    倘若他臉上的愁意不減，阿婳指不定又會涉險，一聲不吭在他前面把事情解決個大半。

    峰回路轉，說不準事情沒他預想地那般糟糕。

    ……

    馬車漸漸駛入皇宮。

    霽華宮外，趙婳拉住正要往前走的霍澹，囑托道：“陛下親口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長公主，別跟長公主置氣。”

    霍澹道：“朕是氣她不跟朕商量，就把事情攬下來，打爛了牙往肚里吞。朕說是不管她了，可她畢竟是朕親meimei，朕的氣早就消了?！?/br>
    趙婳將手里專程請畫糖師傅畫的猴子糖人塞到霍澹手上。

    霍?？粗种械奶侨?，略微嫌棄，“昭仁早就過了哭哭鬧鬧用糖人一哄就哄好的年紀。”

    趙婳眼眸含笑，搖搖手指，炫耀道：“陛下曾經(jīng)送給昭仁的與臣妾今日請師傅專程畫的糖人比不得。昭仁喜歡的不是糖人，是這糖人的圖案?！?/br>
    “陛下，待會兒進去，先告訴昭仁和親取消，再從身后拿出這糖人，昭仁必定歡喜?！?/br>
    話畢，趙婳推搡著霍澹急急往踏進霽華宮。

    在高全盛尖細的通傳聲中，霍嵐晃過神來，從羅漢榻上下來迎接。

    她這幾日沒胃口吃飯，又難以入眠，眼底一片鴉青，整個人瘦了一圈，臉上雖有笑意，但旁人一看就知道這笑意是強裝的，死氣沉沉的，與前陣子那明媚少女判若兩人。

    作為兄長，霍澹最明白霍嵐這副模樣定是這幾日滴米未進，身后握著糖人竹簽的手青筋凸起，命令道：“蓮心，去后廚準備些昭仁喜歡吃的飯菜，最晚半個時辰，朕要見到一桌子佳肴?！?/br>
    霍嵐攔住蓮心，道：“不用了。準備再多也沒用，皇兄，昭仁沒胃口，吃不下?！迸禄翦２恍牛忉尩溃骸罢讶蕸]騙皇兄，昭仁不是使小性子，也不是用絕食威脅皇兄讓皇兄不把昭仁嫁去南詔國，僅僅是沒胃口而已?！?/br>
    霍澹長身如玉，立在胞妹跟前，道：“朕就是為了此事而來?！?/br>
    霍嵐“噢”了一聲，本就沒有光亮的眼眸又暗了幾分，“皇兄找欽天監(jiān)算好日子了？”

    霍澹臉色不佳，竟沒想到她是連一絲希望都沒抱有。

    雖說霍嵐是不讓他為難才自請嫁去南詔，可他畢竟是霍嵐親兄長，怎會舍得把她嫁去那么遠的地方，他究竟多沒用，才讓霍嵐認為他已經(jīng)服軟，答應了異牟碩的求親，今日是特地來告訴她和親的吉日？

    “陛下哪是找欽天監(jiān)算了吉日，陛下是趕著來告訴昭仁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壁w婳牽著霍嵐的手，示意她且安心。

    “異牟碩親手寫下退婚書，并向在書中給你賠禮?！被翦问謴囊滦渲心贸鲆患埻嘶闀?/br>
    霍嵐怔住，隨后眼眸一喜，忙接過退婚書。

    她先是一目三行，抓住紙上那“特此退婚”以及署名的“異牟碩”這幾個大字。

    懷疑眼睛花了，便又從頭到尾一字一句細細讀了一遍。

    “退了！退了！真的退啦！”

    是異牟碩主動退親，也算是他心甘情愿放棄的，如此一來兩國就不會生出戰(zhàn)亂，百姓又能過上安穩(wěn)日子了！

    霍嵐捂住嘴巴，欣喜激動。

    “皇兄，你好厲害！昭仁不用遠嫁了！”霍嵐眼眶溢出熱淚，激動地撲倒霍澹身上，“皇兄最疼最疼昭仁了，昭仁以后再也不惹皇兄生氣了，一定好好聽皇兄的話?！?/br>
    霍澹脖子快被霍嵐勒得喘不上氣來，那未拿糖人的手撥開她，嫌棄道：“朕教多少次了，穩(wěn)重，瞧你現(xiàn)在哪像個長公主模樣?！?/br>
    霍嵐吐了吐舌頭，右手拉下眼皮，沖霍澹扮鬼臉。

    下頜朝趙婳支了支，霍澹道：“這次是你皇嫂出的主意?！?/br>
    “昭仁就說，這次能輕而易舉讓異牟碩退婚，怎會是皇兄一人想出來的主意，原來是阿婳嫂嫂的主意?！被魨箚鑶鑳陕晸涞冠w婳香香軟軟的懷中。

    霍澹：“……”

    這是在夸他，還是在貶低他？

    霍嵐哭哭啼啼貼著趙婳，“阿婳嫂嫂，昭仁就知道，皇嫂的主意比皇兄多?！?/br>
    瘦長的指節(jié)捏捏眉心，霍澹將人拉開，“再撒嬌，這糖人就不給你了?！?/br>
    霍嵐嘟嘴，卻在看到霍澹遞過來的猴身糖人時面露喜色。

    她眼眸亮了，“猴哥！空空大師兄！”

    霍嵐覺得單叫猴哥大師兄太俗了，阿婳講的這話本中人人都這般稱呼，于是她自己給起了個稱呼——空空大師兄。

    見她歡喜，又是往日那般吵鬧的模樣，霍澹不禁高興，笑著問她：“現(xiàn)在可愿吃飯了？”

    霍嵐狠狠點頭，“愿意！昭仁將這幾餐沒吃的，通通補回來！”

    “飯菜都備著的，奴婢去廚房端來?！鄙徯拿Σ坏ズ髲N。

    事情和平解決，殿下總算愿意吃飯了。

    真好。

    “阿婳何時也跟朕講講這空空大師兄的故事？”霍澹挑眉看趙婳，唇角勾起一抹笑，“這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晚？”

    “対対対，皇嫂你也給皇兄講講。”霍嵐突發(fā)奇想，道：“皇兄皇嫂守著昭仁用膳，昭仁不好意思，皇嫂不如回鳳棲宮給皇兄講話本故事！”

    趙婳：“……”

    她沒答應呢！

    她講故事不要緊，若是耽誤了霍澹處理朝政，那她才是罪人。

    兩人就這樣被“趕”出了霽華宮。

    這廂，霍嵐看著一桌子菜，都是她喜歡吃的，可剛夾了幾口，忽地憂從中來。

    她同姜子真表明心意，雖然姜子真那個笨蛋也屬意她，但哪有姑娘像她這般不矜持的，況且她還是長公主。

    日后姜子真肯定會揪著這件事不放，日日嘲弄她。

    臉上火辣辣的，霍嵐覺得丟臉死了，恨不得把這段記憶從姜子真腦中抹去。

    霍嵐端起桌上放涼的茶水，蓮心忙道：“殿下，茶水是涼的?！?/br>
    霍嵐正是要涼水，便沒理蓮心的話，旋即一飲而盡。

    從心尖漫出的涼意，驚得她一哆嗦，可臉上的紅霞仍舊不減。

    第106章 干事業(yè)第一百零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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