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風(fēng)起

    這種問題根本不需要猶豫的。

    重銳非常麻溜地吹了蠟燭, 心情愉悅地躺到了小公主床上。

    謝錦依抱著小軟枕，縮在被窩里，重銳仍是不蓋被子, 兩人相對而臥。

    她忍不住往重銳那邊拱, 重銳低低一笑，抬手將人攬了攬, 在她背后隔著被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

    自從花燈節(jié)那晚之后，小公主睡覺已經(jīng)不做惡夢了，也容易入睡, 但今晚她似乎有心事，小腦瓜一直他懷里動來動去。

    重銳捏了捏她的后頸, 小聲問道：“怎么了？睡不著？”

    “嗯，”謝錦依聲音里有些猶豫, “重銳?！?/br>
    重銳應(yīng)了一聲, 鼻音微沉, 聽得謝錦依忍不住耳尖一熱：“嗯？”

    謝錦依的手指無意識地在他身前畫著圈，有點糾結(jié)地問道：“燕國還會跟楚國結(jié)盟嗎？”

    重銳沒什么猶豫，聲音很堅定：“會?！?/br>
    謝錦依松了口氣。

    重銳低聲笑道：“你哥哥讓你問的？”

    謝錦依正靠在他心口前, 耳邊還能感到他微微的震動，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又想到黑燈瞎火的他看不到點頭, 這才又“嗯”了一聲。

    重銳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問道：“那殿下知不知道，為什么你哥哥擔(dān)心結(jié)不成盟？”

    男人聲音溫和, 忽然一聲“殿下”, 謝錦依也不知為何, 突然就想起了小時候時，皇兄讓太子太傅教她讀書的情形。

    謝錦依有些扭捏：“答錯了你會被氣到嗎？”

    重銳一愣，失笑道：“怎么會？”

    他也沒指望她能一開始就答對。

    謝錦依撇撇嘴：“我小時候，太傅講書時，旁邊都要有個太醫(yī)候著?！?/br>
    重銳咳了一聲，那小公主比他想象中的要厲害。

    他認(rèn)真道：“不會的，我比你們太傅年輕，扛氣?！?/br>
    “嗯，”謝錦依開始想他之前提的問題，“因為……因為你和荀少琛打架了？”

    重銳神秘道：“是，也不是?！?/br>
    謝錦依想起從前大臣們之間說話時，也是這樣玄乎又玄。她根本聽不懂，嘟囔道：“那到底是不是？你們真討厭，就不能好好講話嗎？”

    重銳摸了摸她的頭發(fā)，仿佛安撫一只炸毛的小貓，謝錦依果然哼唧兩聲，用臉頰蹭了蹭他心口。

    他一點一點地引導(dǎo)：“越國本來就因為荀狗昏迷，所以才屢次試探楚國邊境。現(xiàn)在荀狗雖然醒了，但花燈節(jié)那晚跟我打了一架，傷勢加重，當(dāng)時在花燈船，周圍都是舞娘，下面的百姓也有可能看到，各國之間都有探子，那晚的事情，想必晉、越兩國也已經(jīng)知道了?！?/br>
    謝錦依聽明白了他說的話，但不明白這跟另外兩國有什么關(guān)系，一頭霧水地問：“那……那知道了就知道了啊？”

    重銳低低一笑：“殿下，再想想，你們楚國現(xiàn)在窮得叮當(dāng)響，要是不跟燕國結(jié)盟，能被越國耗死?！?/br>
    謝錦依郁悶地點了點頭：“嗯，哥哥跟我說過了?！?/br>
    重銳刮了下謝錦依的鼻子：“那殿下想想，如果你是越國的皇帝，想吃了楚國，你要怎么做？”

    謝錦依有點明白了。

    要吃了楚國，就得跟楚國開戰(zhàn)，但如果燕國站在楚國這邊，越國不敢輕易引戰(zhàn)。所以……

    謝錦依喃喃道：“阻止楚國跟燕國結(jié)盟?！?/br>
    重銳贊賞道：“對，殿下真聰明?！?/br>
    謝錦依高興地捂了捂小軟枕，又問道：“可是他們要怎么阻止？”

    重銳繼續(xù)問：“現(xiàn)在結(jié)盟的主動權(quán)，在誰手里？”

    謝錦依馬上道：“在燕國。”

    重銳道：“所以，越國會從燕國這邊下手。”

    謝錦依一愣，頓時就明白了：“越國會派人來燕國？”

    重銳點點頭：“沒錯。不止越國，晉國也會，天下四分的局面該改變了，三足鼎立也未嘗不可。過幾天就是燕皇五十壽辰，往年他們都會派人送禮，就看今年他們派的是誰過來了。”

    她明白了。

    因為荀少琛跟重銳不和，所以越國晉國嗅到了機會。

    上一世荀少琛沒來，燕楚兩國順利結(jié)盟，所以越晉兩國沒有來摻和，現(xiàn)在燕楚之盟一直拖著沒有進(jìn)展，越晉兩國覺得燕國這邊可以爭取一下。

    謝錦依頓時就有些不安了：“是、是因為我才這樣嗎？”

    重銳忍不住笑道：“外面好多傳言，殿下想聽哪個？”

    謝錦依有些郁悶：“我一個都不想聽?！?/br>
    重銳樂道：“那就不管別人怎么說?！?/br>
    謝錦依忽然又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那萬一荀少琛在這里被刺殺……”

    重銳贊賞道：“那楚國就完了——小公主好聰明?！?/br>
    謝錦依心道，就算被夸了，可是我一點都不高興。

    重銳安撫道：“放心，燕國的皇帝很賞識荀少琛。千機鐵騎和神策軍名氣大，燕皇好面子，就沖著神策軍，他也會結(jié)下盟約，更何況還有我呢?！?/br>
    謝錦依想起，當(dāng)初他說結(jié)盟需要一點時間，是要解決梁家，于是又問道：“你之前說的那個梁振，不礙事么？”

    重銳回答道：“不礙事，梁家最近被其他世家打壓，梁振這條狗命已經(jīng)不值一提了?！?/br>
    緊接著，重銳將他與南宮家之間的交易告訴謝錦依，她點點頭，問道：“你要利用南宮家打垮梁家？”

    重銳又開始神秘兮兮了：“不打垮，重創(chuàng)一下?！?/br>
    謝錦依表示不認(rèn)同：“不都說要斬草除根嗎？”

    重銳聽著她認(rèn)真的語氣，忍不住一樂：“小姑娘心挺狠?！?/br>
    謝錦依輕輕捶了他一下：“討厭?！?/br>
    重銳握住她的手，捏著那柔軟的手指：“知道今晚那位梁公子是誰嗎？”

    謝錦依剛想說不知道，但轉(zhuǎn)念一想，重銳不會無緣無故問個毫不相關(guān)的人，剛才又提到梁家……她問道：“是梁家的人？”

    重銳答道：“對，是梁家的一名庶子，聰明有野心。我助他成為梁家家主，他聽我差遣。日后等他起來了，便可對抗其他世家?！?/br>
    也就是說，重銳一邊將梁司空貪污的證據(jù)給南宮家，讓南宮家重創(chuàng)梁家，一邊又暗中扶持梁家的庶子，讓那位梁公子韜光養(yǎng)晦，等其他世家纏斗一番，時機成熟時再加入戰(zhàn)局。

    一個朝廷總會有各種黨派勢力盤踞，哪怕以后重銳篡位成功了，他也不可能將他們統(tǒng)統(tǒng)殺掉，名聲是一回事，無人可用又是另一回事。

    與其讓新黨派代替舊黨派，還不如直接將舊黨派收為己用。

    不僅如此，之前潘明遠(yuǎn)來找他時，兩人的一番對話，他故意表現(xiàn)得只關(guān)心梁振一案，對梁司空本人毫無興趣，也讓潘明遠(yuǎn)對他判斷失誤，降低燕皇的防備心。

    謝錦依衷心道：“重銳，你好壞啊?！?/br>
    重銳謙虛道：“不然怎么配得上殿下要斬草除根的心狠?！?/br>
    謝錦依：“……”

    重銳揉了揉她的小腦瓜，低笑道：“好了，小公主，該睡覺了?！?/br>
    *

    果然如重銳所料，沒過幾天，重銳和潘明遠(yuǎn)都收到了消息，晉、越兩國分別派出了使者，為燕國皇帝賀壽。

    而且，兩國派出的使者身份都不低，晉國竟直接派出了太子，越國也派了親王過來，燕皇的壽宴即將成為一場狩獵。

    荀少琛帶傷，錢澤朗年紀(jì)大還在趕路，要跟燕國結(jié)盟楚國使者反倒是要最后到陽城的。

    雖然最初約定代表楚國談判的是荀少琛，但他之前受傷昏迷，是由丞相錢澤朗代為前來，并且已經(jīng)與重銳初步談了一番，誰想到荀少琛竟然繞過錢澤朗來了。

    錢澤朗將昭華公主獻(xiàn)給了重銳，荀少琛拖著重傷之軀朝重銳要人。

    潘明遠(yuǎn)覺得，這事兒挺荒唐的。

    這兩人還分別是楚國的文武官之首，潘明遠(yuǎn)只要一想到，不久后錢澤朗若是到了，荀少琛跟錢澤朗碰上了，自己都替他們覺得尷尬。

    潘明遠(yuǎn)估摸著錢澤朗這兩天也差不多到了，于是打算去找重銳，商量一起帶這群楚人到帝都。

    然而，等他去到宣武王府，他才發(fā)現(xiàn)，重銳早就出發(fā)去帝都陽城了。

    心腹看著潘明遠(yuǎn)那鐵青的臉色，勸道：“王爺，重銳那廝跟荀少琛不和，他自己先走了，也未必不是好事。您想，要是他跟荀少琛一道走，到時候又打起來了，也是個麻煩。”

    潘明遠(yuǎn)怒道：“所以當(dāng)初為什么要打起來？還不是因為那莽夫任意妄為！鼠目寸光，不是做大事的人！”

    心腹笑道：“那也是件好事，這種人有勇無謀，最容易拿捏?！?/br>
    聽到這話，潘明遠(yuǎn)的氣才稍稍消了一下，冷哼一聲，打道回府。

    回到睿親王府后，潘明遠(yuǎn)還得跟荀少琛打聲招呼，為重銳的無禮兜一下，免得失了大燕的體面。

    楚國使者被安排在單獨一個院子中，潘明遠(yuǎn)正往那處走，一名大丫鬟剛好捧著專門溫藥的小盅迎面而來，看方向也是去那院子。

    大丫鬟一看到潘明遠(yuǎn)，馬上停了下來，行禮道：“香玉見過王爺。”

    王爺看了一眼那小盅：“荀將軍不是早上才喝過藥？”

    香玉是睿親王府的老人了，掩唇一笑，低聲道：“回王爺，這給錢姑娘的避子湯，她昨夜在荀將軍房里。早上荀將軍喝藥的時候，讓奴婢準(zhǔn)備的，那會兒錢姑娘還沒醒呢?！?/br>
    潘明遠(yuǎn)嘖了一聲，這荀少琛，之前跟重銳為了昭華公主大打出手，又天天催他去找重銳要人，他還以為荀少琛對那昭華公主有多情深。

    既然有女人在房間，潘明遠(yuǎn)也不好再進(jìn)去，只得另找地方跟荀少琛談。

    他點了點頭，朝香玉道：“去吧，順便請荀將軍待會兒來聽雨樓?！?/br>
    香玉應(yīng)下后，等潘明遠(yuǎn)離開了，才入了院內(nèi)，走到荀少琛的房外，朝守在外面的一名侍衛(wèi)福了福身：“馮公子，錢姑娘的藥熬好了?！?/br>
    馮繹看了那小盅一眼，微微瞇了瞇眼，瞳仁中閃過一抹暗色。

    他微微垂下目光，往一邊讓了讓：“有勞，請進(jìn)?！?/br>
    香玉點點頭，走了進(jìn)去。

    同樣是年少成名的年輕將軍，與長相狂野的宣武王重銳不一樣，楚國的定國將軍荀少琛素有儒將之名，一張溫潤如玉的臉，戰(zhàn)場之下?lián)Q上白衣金冠，便是一名翩翩佳公子，不知引得多少少女心動。

    荀少琛坐在床榻邊，正溫聲哄著床上的少女，香玉朝他行了行禮：“荀將軍，藥熬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