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中嬌 第6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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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對張奕多少有點懷疑?!敝x錦依說著,又看向重銳,問道,“是這樣嗎?” 重銳點點頭:“對,就是這樣。” 謝錦依對孫大志有點印象,但也不多。 她小時候經(jīng)常去穆王府,找荀少琛和堂兄玩,偶爾會遇見王叔的下屬,這孫大志就是其中一位。 但那個時候,她畢竟年紀太小,而且注意力也不在大人們上面,只記得那些人都很和藹,朝她行禮,也會夸荀少琛懂事。 如今離那場戰(zhàn)爭過去那么多年,當初參戰(zhàn)的人還活著并留在神策軍的,大概也不多了。 謝錦依忍不住在心里想:荀少琛每天對著孫大志,心里想的是什么呢?會想殺了孫大志嗎? 會的吧,前世他篡位登基那天,回來第一件事可不就是想殺了她? 想起那些事,謝錦依忍不住一陣嫌惡,但很快又壓制下來,強迫自己不再想。 她又問:“那孫大志現(xiàn)在怎么樣了?哪怕他能力比不上張奕,但他要是沒犯錯,將他從副將的位置撤下來,也說不過去?!?/br> 重銳:“受傷了,十有八九是荀少琛下的手?!?/br> 那孫大志本來年紀就不小了,老傷也多,這次傷得不輕,雖然沒解甲,但再上陣殺敵肯定是不行了,去了也是送死。 孫大志畢竟經(jīng)驗多,荀少琛現(xiàn)在是將他留做參謀。這樣一來,孫大志既騰出副將的位置,又能繼續(xù)為神策軍賣力。 謝錦依:“所以,我們現(xiàn)在就是找機會,讓我和孫大志見面?” 孫大志是神策軍的老人,也許天賦比不上荀少琛這種人,但威信也不低。如果他站在謝錦依這邊,事情會順利很多。 她心中又想道:孫大志一定會站在她這邊的,畢竟他是土生土長的楚國人。哪怕他覺得她這個攝政公主一事無成,但他也會明白,神策軍不能落在居心叵測的外族人手中。 重銳:“是。不能見面馬上就說,要先試探一下他是什么態(tài)度,萬一他是徹底信服荀少琛的呢?謹慎些為好?!?/br> “而且,算算日子,越、晉那邊這兩天可能就要出來一趟了,等打過了這場再說。” 盡管謝錦依已經(jīng)從重銳那里聽說了,知道不管是真打還是假打,重銳都不會怕越、晉聯(lián)盟,但還是忍不住問:“你要出戰(zhàn)嗎?” 聊完正事,重銳又開始心猿意馬了,把人抱到腿上,從后面摟著她:“那是當然,殿下來了,小的高興,打個勝仗慶祝慶祝?!?/br> 這話說的,好像打仗就跟吃個飯一般稀松平常,又或是跟平日里在昀城大街上轉(zhuǎn)一圈一樣,讓人緊張不起來。 謝錦依忍不住笑了笑,又咬著唇回頭瞪了他一眼:“你認真些?!?/br> 重銳一臉正色:“小的很認真?!?/br> 謝錦依眼里都是懷疑,但不說——這家伙總是喜歡逗她,滿口胡言。 “殿下,小的說的都是真的,真心話?!敝劁J把下巴抵在她肩上,飛快地偷了個香,“殿下都還沒見過小的在沙場上的英姿,小的想讓殿下看看,想讓殿下夸夸?!?/br> 謝錦依紅著臉,明明想要再瞪這油嘴滑舌的男人一眼,心中卻止不住地泛甜,眼神濕潤而嬌嗔。 重銳捏了捏她的手,跟她十指交握,又低笑著問道:“殿下怎的不說話?” 兩人的手指并沒有握得很緊,男人曲起拇指,輕輕地撓了撓謝錦依的掌心,謝錦依忍不住笑了笑,又咬了咬唇,小聲說:“說什么。” 帥帳外人影憧憧,或是佇立不動的守衛(wèi),或是附近巡邏但不靠近帥帳的士兵,或固定或流動的影子,投在帥帳上。 兩人剛才說話時,聲音都比平時放低,這會兒重銳更是貼到了謝錦依耳邊,像是在說什么秘密一般,輕聲問:“我很想殿下,睡覺時想,睡醒時也想?!?/br> “殿下呢?殿下想不想我?” 謝錦依轉(zhuǎn)過身,摟著重銳的脖子,把臉埋在他身前,盔甲又冷又硬,但這就是他現(xiàn)在每天都穿的。 “想?!?/br> 她小聲地說:“重銳,我很想你?!?/br> 重銳心中軟得一塌糊涂。 少女身量又小又軟,即便穿了男裝,身上還帶著那股熟悉的香氣,溫暖又又軟,一下便沖淡了他周身的殺伐之氣。 重生之后,重銳的頭痛癥只發(fā)作過一次,連鄭以堃都覺得神奇。 可自從跟謝錦依分開,來到這里之后,骨血里的暴戾就像是被戰(zhàn)場喚醒了一樣,這種過家家般的玩鬧無法讓他盡興,晚上偶爾夢到前世后半生的情形。 說來也奇怪,前世后半生他明明是瞎子,他竟然像是個漂浮在空中的鬼魂,看著眼縛黑綾的自己不要命似的打法。 他既像是一個毫不相關(guān)的人,無法阻止,卻又與地上那瘋子一樣的男人相通,胸腔里悲憤悔恨交加,想馬上死去到黃泉尋一人,又因為害怕還沒兌現(xiàn)承諾而無顏面對那人。 這般夢境之后,重銳醒來時就頭痛癥發(fā)作。 鄭以堃之前就想過,重銳的頭痛癥是否發(fā)作,跟謝錦依息息相關(guān)。 在此之前,唯一一次發(fā)作,是因為謝錦依蠱毒被誘發(fā),生命危在旦夕,重銳情緒不穩(wěn)時病發(fā)。所以,鄭以堃認為:只要昭華公主安好,王爺情緒穩(wěn)定就不會發(fā)病。 鄭以堃怎么也沒想到,昭華公主在昀城還好好的呢,王爺突然就發(fā)病了。 雖然沒有之前的兇猛,但這對于鄭以堃來說,也算不得什么好兆頭,畢竟這次發(fā)作之前,王爺心情都還算不錯,這是不是意味著,昭華公主對王爺?shù)念^痛癥抑制效果沒之前好呢? 鄭以堃當然是無從驗證的,直到重銳派他回去接謝錦依,他打算用這段時間好好觀察一下。 如今臨戰(zhàn),比不得平日,這事關(guān)主帥身體的事情,鄭以堃當然毫無隱瞞,跟重銳說了一下猜測和注意事項。 重銳當時還心想,小公主自然就是他的藥。只不過是她不在身邊,而他又被夢境激起戾氣,陷入她身死而他還活著的絕望,所以他才會發(fā)作。 但重銳也不想被小公主看到自己發(fā)病的樣子。 哪怕她曾經(jīng)說過,不管他是什么樣的,她都不會嫌棄,但不嫌棄并不意味著不害怕——誰見了他發(fā)作時是不怕的呢? 就連鄭以堃在給他施針時,身邊都要有人守著,不是霍風就是秦正威,就是為了防止他失手傷了鄭以堃。 他這種不想讓謝錦依看到那一面的想法,在此時此刻,看到她這眷戀又羞澀的眼神時,在抱著她這溫軟又柔軟的身體時,變得前所未有的強烈。 反正,只要她在,他就能管住心里那頭惡狼。 重銳這般想著,垂眼看著對他心中暗影毫無所覺的少女,喉結(jié)不自覺地上下滑動了一下,捏了捏她的下巴,主動把臉湊到她唇邊,啞聲道:“殿下既是這么想我,那我讓殿下親親,以解相思之苦?!?/br> 謝錦依:“……” 她羞惱地捶了重銳一下,這大流氓! 重銳當即“哎喲”一聲,一臉受傷地捂著心口,委屈又幽怨地說:“嘴上說著想人家,實際連親一口都嫌棄。都說女人的嘴,騙人的鬼,終究是我太天真——” 他眼前一花,少女那張精致漂亮的臉忽然放大,近得能一根根看清她的眼睫,唇上溫潤中嘗到了一點淡淡的甜味,他知道那是她平日里抹的潤唇香脂。 后面的話被封在唇齒間,彼此呼吸繞纏,半晌后謝錦依往后退了退,看到重銳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角,她問道:“誰說的‘女人的嘴,騙人的鬼’?” 重銳毫不猶豫且一臉真誠,道:“老秦說的?!?/br> 對不住了老秦,他也不想的。 謝錦依皺了皺眉:“秦正威?我之前還聽到諸葛川說,秦正威中意云來酒莊的老板娘,每次去都是被打出來的,都沒能跟人家老板娘說上兩句話吧?” 諸葛川是千機鐵騎百曉生,從不錯過任何人的熱鬧,還時不時拉人開賭局湊一份,偶爾還問謝錦依要不要下一注。 重銳點點頭,跟著謝錦依一起數(shù)落道:“何止是說不上話,有時候還連面都見不上呢!” 謝錦依撇撇嘴:“那你還聽秦正威的話?!?/br> 重銳一臉正色:“以后不聽了?!?/br> 謝錦依糾正道:“事關(guān)千機鐵騎的還是要聽一下的,跟女人相關(guān)的就不必了。” 重銳:“殿下說得對,都聽殿下的?!?/br> 謝錦依滿意又矜持地點點頭,道:“傳飯吧,我餓了。” * 鄭以堃分別給兩人查看了情況,各自都還算穩(wěn)定。 雖然千機鐵騎對重銳忠心耿耿,重銳不需要擔心有人將謝錦依在這里的消息往外說,但軍營中還有朝廷監(jiān)軍,于是重銳便讓人“照料”一下監(jiān)軍,別讓他亂跑看。 盡管如此,謝錦依還是認為應當盡可能地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于是白天時自覺地呆在帥帳中,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她來了。 不過,自從這天上午之后,千機鐵騎的士兵們還是發(fā)現(xiàn),他們主帥比前些天都要和藹多了——最起碼,周身都不是冷颼颼的了。 天黑之后,謝錦依這才跟著重銳出來透氣。 軍隊駐扎在野外,有不少易燃物,所以軍中對用火有嚴格的使用規(guī)定,除去轅門上照亮國別和番號的燭火燈籠,只在一些必要之處豎篝火,以做照路之用。 有夜色掩護,哪怕是謝錦依在外面走,穿著男裝,哪怕是楚營那邊有人在瞭望臺上看,別說想要看清她的臉,頂多就是只能看到一團模糊的影子。 這里位于四國之外,山林起伏,燕、楚軍隊選在稍平的地方扎營。遠處黑影憧憧,謝錦依偶爾似看到有一點火光,但很微弱,時有時無。 “那邊就是越國和晉國的軍營嗎?”她問。 “是。”重銳似乎知道了她的疑惑,“只是太遠了,所以看不大清?!?/br> 謝錦依又看了看,忍不住往重銳那邊靠:“好黑啊?!?/br> “這里,”重銳笑了笑,又指著遠處的黑影,道,“還有那里,都是殿下的。等以后我打下來了,咱們就讓這里和昀城一樣,夜市通宵不滅?!?/br> 謝錦依忍不住跟著他的話,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臉上也泛起憧憬:“那一定很熱鬧。”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抬起頭看著他:“重銳,我在明光寺聽到很多百姓夸你?!?/br> 別人夸不夸、罵不罵的,重銳從來就不在意,在他眼里,千萬人也抵不過她的一句話。但他能看得出來,她很高興。 他感興趣地問:“殿下居然還去了明光寺?” 他是覺得和尚廟沒什么好玩的,小公主是坐不住的性子,跟寺廟格格不入,沒想到她竟然耐得住無聊。 要是換做他,聽那群和尚念經(jīng),指不定就要頭痛癥發(fā)作了。 謝錦依點點頭,說了她聽到百姓是怎么夸他的,最后想了想,又笑著朝他道:“重銳,要是將來你取代燕皇,也一定會是個好皇帝?!?/br> “不止是昀城,所有百姓都會念你的好?!?/br> 兩人剛走過一個篝火,重銳微微側(cè)過臉,光影交錯間,他的臉半明半暗。他半是認真半是開玩笑地問:“那殿下呢?到時候殿下也會夸我嗎?” 重銳看得出來,盡管小公主從來沒有說出口,但她原就是個不會遮掩心思的人,她會覺得他粗魯,會覺得他俗氣,但從來不會覺得他卑賤。 那雙漂亮的眼睛,確確實實就像她的小名那樣,含著星光,柔和又熱烈地包裹著他,絲絲縷縷都在告訴他,她在為他驕傲。 他聽著她那好聽的聲音,腦中卻飛快地閃過一片片殘影:染血的兩殿儀玉階,踏碎山河的鐵蹄,笑離刀刀尖所指之處,尸山血海,里面既有流民的,也有敵軍的。 他上一世,從來就不是什么好皇帝。 又到了下一個篝火,火光映在男人臉上,鍍上一層暖光,讓那分明的棱角都變得柔和起來。謝錦依停了下來,特意走到他跟前,一臉認真地說:“我會。” “那我就做個好皇帝?!敝劁J道。 謝錦依很高興,連腳步都輕快了起來,兩人又走了好一會兒,直到風變大了之后,才回到帥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