撐腰 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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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瀟言坐在副駕,將禮盒擱在陳柏叢的腿上,慢慢悠悠對電話說:“說兩句就急眼了?” “……因為你過分?!?/br> “哪里過分?你知不知道,我為此承受了多少心理創(chuàng)傷?” 蘇彌說:“是呢,我還以為你好傷心,被我傷害。其實根本就沒有,你活色生香得很,你死豬不怕開水燙,我就是多余擔(dān)心!” 他微微一滯,反問:“擔(dān)心我?” “對啊,你當(dāng)時說走就走,我還以為你永遠(yuǎn)不想理——算了不講了,早該想到你臉皮很厚的?!?/br> 謝瀟言不算是很敏感的人,但他對蘇彌有特殊的洞察技能,以至于她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能清楚地判斷出情緒,能壓斷她理智的那根弦的,一定是突破了臨界點的難過和委屈。 謝瀟言手支著下頜,他看著玻璃前方的樹影,斂了微茫的笑意,心底填了一點莫名的惆悵。 半晌,他壓了壓聲線:“我以為你討厭我?!?/br> 蘇彌脫口而出:“是啊,當(dāng)然討厭你,現(xiàn)在也討厭?!?/br> 謝瀟言失笑。 他盡快回歸正題:“專程打電話來問我和田家的事?” 蘇彌:“嗯,不是,我是想說……” 講著講著,聲音又低下去??梢耘袛喑鏊某钅c百結(jié)。 謝瀟言:“支支吾吾。莫非你是想問,能不能嫁給我?” 蘇彌驚呼:“我的天啊,你這個人,真的是——” 他笑著:“好啊,被我說中了?!?/br> “才不是,自戀狂!我就不應(yīng)該大早上給你打電話,一天好心情都被毀掉了。煩人?!?/br> 蘇彌發(fā)泄完,就氣急敗壞把電話掛了。 謝瀟言舉著手機(jī),仍然在笑。 被戳中心事的人才會跳腳。 她那絲毫沒有攻擊力的聲音還纏纏繞繞在耳畔。 少頃,他退出通話界面。 就在兩分鐘前,一通來電被占線。 他給的備注是“老謝”。 是他的爸爸謝崇安。 挺意外的。不知所為何事,謝瀟言回?fù)苓^去。 謝崇安接通后,聲音涼絲絲的,語調(diào)冰冷像ai:“瀟言,下個月月中有一場慈善晚宴,邀請函在我這邊,晚些時候我讓人送過去給你。比較重要,務(wù)必要去?!?/br> 謝瀟言輕哂:“務(wù)必?如果我不去會怎么樣?” 謝崇安微微沉吟:“給我你不去的理由?!?/br> 他輕描淡寫的:“不樂意。” “胡鬧?!盿i的聲音終于有了點情感色彩,是憤怒的,“沒有你不樂意的份,你代表的不是你個人,是謝家。” 這些道理不用父親點醒,謝瀟言門清。他不是傻子。 但是跟謝崇安講話,他習(xí)慣了拿腔拿調(diào)的姿態(tài)。誰也沒有錯,錯的是隔閡。血濃于水,又相看兩厭。自兒時起,他們就維持著這種詭異的相處模式。 最終,他也懶得犟下去,“知道了,我會到場?!?/br> 掛掉電話,他看向窗外。車子開在護(hù)城河的邊沿,早點攤煙熏火燎,蒸蒸霧氣往天際升騰,與清晨的薄霧交融。 謝瀟言看走神。 對于親情,他的記憶停留在七歲以前。他在梵城,隨母親和祖母生活,遺憾母親早早因病過世,七歲那年他被接回燕城,見到他的父親——是一個冷若冰霜,和他mama截然相反的人。 他很想知道這樣的人有沒有體溫,去碰一碰他的手背,謝崇安反握住他的手,把他拎給旁邊的阿姨,讓阿姨問一問他有什么需要,而后頭也不回走出家門。 每一個早晨,謝瀟言趴在二樓窗前,看到這樣交織的濃霧,看著熙攘的、嬉笑的人群。聽著鏟子煎蛋,食物下鍋的聲音。家長領(lǐng)著孩子來買早點,貼心地給他們擦拭嘴角的包子油,給他們系好松散的紅領(lǐng)巾。 它明明是一座有著nongnong人情味的城市,但謝瀟言很長時間都覺得它像一個冰冷的盒子。在這里,只有親,沒有情。 算是幸運(yùn),他的繼母是一個體面人,給他應(yīng)有的照料和噓寒問暖。 不過也僅此而已了。 謝瀟言突然回國,謝崇安是高興的,因為他的小兒子謝烺這幾年沉迷于搞樂隊,無心整頓家族事業(yè)。 謝瀟言成了繼承人的不二人選。 但他也不能白當(dāng)人的提線木偶。 謝瀟言不是為了公司回來的,他給謝崇安提出的條件是找蘇家說媒。 彼時他對著一疊名媛千金的照片,看也不看就撇到一邊,他和爸爸說:“如果非要娶一個,我選蘇彌?!?/br> 謝崇安問為什么。 他淡淡一笑說:“熟啊。” - 燕城冬天幾乎不下雨,但那天從藝術(shù)團(tuán)排練完出來,蘇彌發(fā)覺地上有幾處濕津津的水塘,雨水正細(xì)細(xì)密密往下傾落。 她帶了傘,但沒撐起來,在屋檐下等老蒲來接。 江云的男友來送傘,江云問蘇彌要不要一起回。蘇彌搖搖頭說:“一會兒家里司機(jī)會過來?!?/br> “那我們先撤啦,拜拜!” 蘇彌跟她揮手道別。 她低下頭看水塘,在水中搖晃的光影里看見兩人漸行漸遠(yuǎn)的身影,忽而耳邊傳來江云的一聲驚呼,“喂!你別在這丟人現(xiàn)眼!” 蘇彌瞄過去,發(fā)現(xiàn)江云被人打橫抱起,被抱怨的男士委屈地說:“我怕你鞋濕了嘛?!?/br> 蘇彌失笑。 相當(dāng)羨慕別人男友的體貼。 因為韓舟的體格顯弱,蘇彌揣測他大概率抱不起一個?????人,但哪個女孩不希望有被心上人公主抱的待遇呢? 有一回雨天,她的鞋子進(jìn)水,加上前方窄路積水很多,于是小心翼翼試探一句,問韓舟能不能抱她過去? 她用開玩笑的口吻和他說,韓舟也用玩笑話的語氣,指著十米寬的馬路說一句:“要不我開車送你去對面好了?!?/br> 蘇彌笑意僵在臉上,并不好笑…… 韓舟經(jīng)常說她很乖巧,不嬌氣。 大概是因為她很清楚,他不是適合撒嬌的對象。 韓舟不知道,曾經(jīng)也有人能夠輕而易舉地把她抱起。 用傘尖在水面上滑出幾圈混亂的弧,短短一會兒,蘇彌想了很多亂七八糟的。 沒幾分鐘,一輛車停在跟前,老蒲急忙從車上下面,撐著傘來接她:“小姐久等了?!?/br> 蘇彌微笑說:“沒有,我也剛剛結(jié)束?!?/br> “冷不冷?太太給你準(zhǔn)備了厚外套?!?/br> 蘇彌上車,確實看見疊在后座的一件呢大衣,她將大衣裹在線衫外面:“我現(xiàn)在不回家,要去一下ark酒吧?!?/br> 開車的老蒲停下手里發(fā)動車的動作,扭頭看她:“是……有什么急事嗎?這么晚了?!?/br> 蘇彌聽懂他的弦外之音,爸爸mama會擔(dān)心,她垂首,喃喃說:“不要緊的,我回去和他們解釋?!?/br> 老蒲還是放心不下,“那恐怕先生和太太會著急?!?/br> “真的沒有事,你就和mama說,”蘇彌的神色隱沒在暗處,她抿了抿唇,羞赧道,“我去談婚事?!?/br> “……” “她知道的?!?/br> 老蒲恍然,似笑非笑說:“好的?!?/br> 蘇彌摸了摸臊紅的耳朵:“嗯?!?/br> ark是黎映寒投資的一間酒館,他說上回那件事是他沒安排妥當(dāng),于是要給蘇彌賠罪,所以請人去喝酒。蘇彌深受喝酒誤事之害,當(dāng)然沒有答應(yīng),不過黎映寒說請謝瀟言一塊兒過來,當(dāng)是給他接風(fēng),雖然現(xiàn)在談接風(fēng)為時已晚,但是蘇彌覺得確實得有一些話是得跟他當(dāng)面說一說才好。 蘇彌抵達(dá)的時候,簡笙跟黎映寒在吧臺劃拳,沒見謝瀟言。 簡笙打扮得很利落,一身精英女性的ol裝扮,大概是剛從律所結(jié)束工作,她的嗓門扯得一向豪邁,蘇彌剛邁步進(jìn)門,就聽見她跟黎映寒廝殺的聲音。 “他沒有來嗎?” 兩人同步回頭,看向她。 簡笙按住蘇彌的肩,給她使了個眼色,沖著窗外斜了斜眼:“等你半天了?!?/br> 蘇彌偏頭看去。 隔著雨幕,謝瀟言也正微微撩起眼皮看向這里。他倚在車門處抽煙,穿件黑色夾克,霧跟雨籠著他頎長身影,讓人看得不真切,只覺得高挑瘦長,但他定定地看著蘇彌的那對眸子里,卻有著很堅定的東西。她揣測不出一二,那是晦暗的,沉重的,漫長的。 像是沉淀在歲月深處的灰色膠片。 跟她對視上,謝瀟言稍稍抬起下巴,蘇彌懂了他的意思,是讓她過去。 簡笙抓著她的手:“加油,拿下?!?/br> “……什么呀?!碧K彌臉一紅,覺得莫名其妙。 黎映寒也跟著:“加油,拿下?!?/br> 蘇彌舉拳對他:“你不要討打。” “……” 再看過去,謝瀟言已經(jīng)支起了一把傘,還在那站著等候。 蘇彌深呼吸一口氣:“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br> 她嚴(yán)肅地整了整衣裳,正要邁步,又折回來,她擎起簡笙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