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海域
她和錢妙麗相處時話好多,舉手投足間的默契和自然,昭示兩人的合拍。 鐘嶼詩吃火鍋喜歡麻醬,素食,似乎對奶茶興趣不大,在聽到大桶水果茶沒有了之后明顯興致下降。 好巧,他也不愛喝奶茶,一杯二十幾塊錢的價格都可以去搶了。 旁邊的人發(fā)出吸果粒的空響,這里只存在他們兩個人,聲音格外清晰。以前聚餐的時候有人請客奶茶,他點了一杯楊枝甘露,甜得他喝不完,最終本著不浪費原則勉強打掃干凈,后來再也沒有嘗試過奶茶。 現(xiàn)在看來,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原來她喜歡吃脆啵啵,程弋暗暗記下,發(fā)覺剛才似乎被調(diào)戲了。 他拿出手機轉(zhuǎn)移注意力,將狼狽掩飾,裝作回復(fù)消息的樣子。 游戲環(huán)節(jié)出乎意料地看到她興致高昂的樣子,程弋跟著心情變好,忍不住想,在今天之后,他們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正式邁進一步了,這象征更親近,有諸多可能發(fā)生。 分道揚鑣后,他站在街口,看著鐘嶼詩的身影漸漸變遠,變小。 他的眼睛曾完全擁有她。復(fù)刻在他小小的地球上,不得逃脫,真正屬于自己。 黑夜讓他的臉色被一片陰暗籠罩。 他在期待嗎?不,他只是...高興罷了。 甘心,情愿,嫉妒。 都是在建立聯(lián)系后被允許的感情。在這之前,他只能是一個卑劣的偷窺者,用臆想吞咽她的每一寸骨rou,不甘心別人有權(quán)光明正大與她并肩。一條街的店面燈火通明,麥當勞的光亮溫和,如今格外刺眼。 可是,為什么? 他現(xiàn)在在干嘛? 他反復(fù)咀嚼心中最深切的疑問。 為什么,對她的執(zhí)念如同夢魘一般,擺脫不清?是他不愿,還是不敢? 不愿就此割席,之前搖搖欲墜的羈絆皆被作廢。 不敢放手,他緊握不放,鐘嶼詩卻沒有這個顧慮。單向的訴求一旦收回,他們之間就更不存在進一步的可能。 在日記本里,她被一串模糊又神秘的符號代替,解釋權(quán)并不在他,更不在于其他人,程弋無法詮釋這種奇妙的感受,他在火山邊緣等雪,本身就是一種悖逆。 當初肆無忌憚觀察鐘嶼詩,過于相信自我的cao控力,如今留下了綿長的禍端。那天晚上他不該圖熱鬧跑到體育館,最開始就是錯的,如今一錯再錯。腦海里循環(huán)播放的香艷夢境,流淚的神女在他身上起伏,yuhuo舔舐他的骨頭,他和她如此親密。 足夠沉淪,然后在刺耳的鬧鈴聲中猛然驚醒,白茫茫的天花板,孜孜不倦的鈴聲,嘲笑夢里失控瘋狂的他。 程弋的欲求平平,相比自己解決,他更愿意和相愛之人共赴極樂,享受一場漫游。可夢境的連播打破了這種平平,不止于夜晚的豐腴與曼妙,還有青天白日里頻頻閃現(xiàn)的旖思。偶然看到她趴在書桌上熟睡的模樣,他惡意的想是否會做同樣的夢,這樣他們就可以在夢境中相遇。 她對馮暨澤的挑釁,他不吃驚,也不好奇,只是潛意識里總有不安作祟,一種男人的第六感。 每天晚間打球消耗多余的精力,也是一項他喜歡的運動。球入籃筐,穩(wěn)穩(wěn)落下,賽場上荷爾蒙釋放,賺足眼球和吶喊,男生的想法很直接。 這里,一如既往的熱鬧,男女生的叫好聲讓他一時陷入迷茫。 如果鐘嶼詩會來...就好了。雖然可行性很低,程弋還是抱有一絲樂觀。神父可能聽到信徒的祈愿,神女竟然真的來到這里。 按下雀躍跑回來,想和神女交流他的虔誠。 話題展開,不相關(guān)的人離開就好了,他們的聊天才會深入。注意到鐘嶼詩怕熱的情緒,一時有些無措,發(fā)覺沒有地方可以安置她。思緒被熱氣炙烤,末梢焦枯,他忍不住構(gòu)建鐘嶼詩突然暈倒的幻象,倒在他懷里,他一定穩(wěn)穩(wěn)接住她,不讓一點灰塵沾染。 ...... 鐘嶼詩收回手腕,像是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一樣。 她站起身活動幾下身子,余光瞥到程弋微妙的神色。停頓片刻緩緩說,“我們?nèi)フ宜麄儼伞!?/br> 是我們。 程弋目光復(fù)雜地站起身,看著她答應(yīng)道“好?!?/br> 又補充,“比賽應(yīng)該還沒結(jié)束,咱們?nèi)ツ沁呎野??!辈恢?,他們可以再坐一會,他想著?/br>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話中異常,比賽沒結(jié)束,卻來找她,而且好像沒有什么正當?shù)睦碛?。果然,她也發(fā)現(xiàn)了,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 “嗯。”鐘嶼詩唇角微勾。 愛神是否聽到人類的心聲,降臨于此,看膩了終成眷屬,并不急于制造圓滿的誕生,氣氛升溫,異常只有彼此心知肚明,曖昧發(fā)芽盤根。 走在鐘嶼詩前面,身后看不見響動,感觸便格外靈敏。她個子中等,影子綴在后面,走動間影子交迭,形如愛侶。 一下子很近,背部似乎能感到她的呼吸。腳步聲漸緩,似乎又變遠了。 小路而行,并不開闊,狹小的環(huán)境為氣氛潤色。程弋刻意放慢腳步,留意她的動作。 鐘嶼詩厭熱,程弋個子高,她躲在他身后偷涼,雖然收獲甚微,但循著他的影子軌跡踩,也算為走路增添不少額外的樂趣。 這種時候也能出神。程弋挑眉,笑意露出無奈。 等到了籃球場,人比不久前更多,鐘嶼詩蹙眉,有點后悔。程弋在面前指了指最中間的位置,她順著望過去,沒看到錢妙麗,只有之前送水見到的幾個男生,好像都是程弋他們班的。 “咱們過去吧?!背踢?。 那個位置,全方位無死角盲區(qū),加上聚集的人數(shù)多,更成為了焦點。 她瞥了眼程弋,身高體長,外貌出眾,比之前更有種說不清的氣質(zhì)。此時已然吸引了不少視線,現(xiàn)在過去,更引人注目。 嘖,煩死了。 她沉默半晌,迎上程弋隱隱不解的目光,“你先去吧。” 她想逃。 程弋幾乎立刻洞悉了她的心理。 他呼出一口氣,想去拉她的手臂,轉(zhuǎn)而意識到不妥,于是抬起手腕裝作無意的看了看表,“一時半會好像結(jié)束不了,要不我們?nèi)ド厦孀粫???/br> 鐘嶼詩思考片刻,覺得這大概是目前最可行的辦法,眉頭舒展,欣然同意。兩人向高處的看臺走去??磁_人也不少,但數(shù)值總要比下面低。 遇上李欣格,她睜大眼睛瞅她,神色不掩飾驚訝。 程弋察覺到,“你朋友?” 她答:“同學(xué)?!?/br> “噢?!?/br> 鐘嶼詩很少坐最高處,實不相瞞,她有點恐高,運動會有一次坐在最上面,密密麻麻的人看得她發(fā)暈。 找到一處和其他人較遠且還算干凈的地方,程弋跟在鐘嶼詩后面,見她在兩處座位面前站定,拿出兜里的紙巾,仔細擦了擦,動作自然。 鐘嶼詩滿意,主動挑起話題,“你體育課選的籃球嗎?” 程弋收回紙巾,挪動身體向她靠近,“嗯,你呢?” “滑板。”不過老師最近請假了。 程弋早就知道,“原來你玩滑板,嗯...要不要周末出來玩?!彼滩蛔∶嗣亲樱U她的神色。 鐘嶼詩眼神放空,“我玩得不好?!敝苣┧幌氤燥埶X。 “沒關(guān)系,我可以教你?!背踢摽诙?,語調(diào)明顯上升。 “我很笨,而且脾氣差?!彪m然是搪塞,但她的確在這項運動上不靈活,加上討厭說話夾槍帶棒的老師,所以學(xué)得糊弄。 話語中的坦誠讓程弋有些好笑,她好可愛。 “沒事,我是個好老師?!?/br> 鐘嶼詩聞言,轉(zhuǎn)身面帶疑惑,他真有這么好心,或者說,耐心? 程弋和她對視,毫不閃躲,頗有信誓旦旦的意味。 “好啊,那就麻煩你了...”鐘嶼詩頓了頓,聲音輕飄飄的,“程老師。” 程弋面上鎮(zhèn)定,“北里的沃爾瑪,周六放學(xué)后,可以嗎?!?/br> “嗯?!辩妿Z詩答應(yīng),心里稍微提起興致,但轉(zhuǎn)而想到要出門,期待值又降下來了。 “好?!彼?,簡單一個字,但鐘嶼詩還是感到微妙。這種奇怪不只她有,程弋也會有。氛圍的轉(zhuǎn)變第三方視角可以敏銳察覺,但細微的波動只有當事人心知肚明。她和他在同一片海域,原本都在隔岸相望,絕不以身試險。如今卻也抵不過本性的冒險和好奇,要一探究竟海底的詭秘。 危險嗎,或許有。 她見過深海的皚皚白骨,悲劇的意象早已深植,規(guī)避風險是她一向自傲的一點,可她并不完全相信人為的穩(wěn)定性,總有出人意料的事情的發(fā)生,牽扯她,撕裂她的生活。她憤怒過,恨過,最后深深疲倦,如今還是不接受,處于一種“懶得搭理這個世界”的狀態(tài)。 無視是她敷衍的武器,時靈不靈,那些尷尬的罅隙,她配合演戲,為臺上的人鼓掌,祝酒。 籃球場帥氣耀眼的男生,舞臺上姿態(tài)優(yōu)美的白天鵝,學(xué)習賽道上孜孜不倦的優(yōu)等生,藝術(shù)天賦極佳和多才多藝的牛人...各式各樣光鮮亮麗的青春,都和她無關(guān),她也不想關(guān)心,但生活卻要被這些無關(guān)的東西填滿。 如果存在一個夏天,只有她自己就好了。 她坐在觀眾席上意興闌珊,秩序的維持者播放了一場又一場,面孔不斷輪轉(zhuǎn),她想下場,卻找不到路口,他們告訴她沒有出口,也沒有人想走,叫好,捧場,愛慕是觀眾的天職。 戲劇演繹十年如一日,她的神經(jīng),眼球,記憶一遍遍遭受強jian。 逃不掉,走不出,沒有盡頭。 那就一起毀滅吧,她轉(zhuǎn)過身,視線投到cao場上,似乎沒有落點,“就這么說定了?!?/br> ——— 程弋:終于輪到我了嗎! 謝謝大家的留言和豬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