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雷 第27節(jié)
她擔(dān)心祁則會拒絕她,也擔(dān)心自己會太主動。 “要是不方便也沒事, 現(xiàn)在確實挺晚了, 改天……” 祁則看著時梨手上的小動作,想起時梨高中那會兒就是這樣, 表面上一臉冷漠, 生人勿進,但實際上就是為了隱藏住心里的在意。 可惜那會兒自己年紀(jì)小,能察覺出一點兒, 但還是沒分辨出她更多的反話。 祁則知道時梨是想讓自己多陪陪她, 沒等她繼續(xù)給自己找退路:“不晚, 想去哪兒, 想做什么,我都陪你?!?/br> 有了祁則的肯定, 時梨松了一口氣。 為了防止葉紹宇問東問西, 兩個人從酒樓出來, 誰也沒提回shirley的事,時梨就近找了家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便利店,進門,直奔放酒的貨架,沒太多的言語,上邊大大小小的酒瓶幾乎要被她一掃而光。 清空酒水,時梨又從冰柜里拿了兩個冰杯,接連旁邊貨架的飲料跟零食也沒放過,東西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囟言趹牙?,整個人跟囤貨的倉鼠一樣。 祁則看著她抱著大大小小的東西,順手幫她拿了大半,笑了:“拿這么多,喝的完嗎?” 手里的東西空了好多,時梨點了點頭:“又不是我一個人,而且飲料要用來配酒的?!?/br> 時梨原先不信什么一醉解千愁,覺得這話跟屁話沒兩樣,但當(dāng)時事情一件堆一件,她心里累計的事情太多,整宿整宿的睡不著,這才發(fā)現(xiàn)酒精的魅力,能助眠。 但時梨當(dāng)時沒太多錢,承擔(dān)不起去酒吧的費用,正巧當(dāng)時網(wǎng)上總是流傳便利店酒水配比大法,據(jù)說用不同飲料兌出來的酒水能跟高級酒吧調(diào)出來的味道一樣。 再加上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東西確實便宜,她買的再多也不過酒吧一杯普通雞尾酒的價格。 祁則聽著時梨的解釋,本來很輕松的話題,但他就是莫名地接不上話。 說實在的,就算兩個人現(xiàn)在的關(guān)系緩和了太多,但作為最熟悉彼此的陌生人終究還是微妙更多,每次見面,每次對話都像是在高空上走鋼絲,如果說過去一些的習(xí)慣是他們之間的支撐物,那么五年間的空白與隔閡就是四周的空谷。 因為那些過去的了解,現(xiàn)在的變化才更敏銳。 因為腳踩了鋼絲,高空的感覺才更明顯。 便利店沒有提供座位,東西買完,兩個人又就近找了家小店,賣粥的,兩大袋的東西由祁則提著,時梨走在邊上,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自打從兩個人進了便利店,祁則就變得沉默許多。 深夜的粥鋪沒太多人,時梨跟祁則找了個靠內(nèi)的角落坐下,叫了一份菜粥。 接過祁則手里的塑料袋,她一邊從里邊翻飲料,一邊又假裝不經(jīng)意地看祁則的眼色,沉默一會兒,時梨問他:“你想喝什么味道的?” “都行?!逼顒t看她拿出一瓶燒酒。 時梨哦了一聲,揪出自己大學(xué)最經(jīng)常喝的,一瓶葡萄味道的氣泡水跟一瓶韓劇同款燒酒,打開冰杯,把兩個東西混在了一塊兒。 “怎么沒拿雪梨味的?” 時梨沒想太多:“那個不是太貴了嗎?早……” 不喝了還沒說出口,時梨就沉默下去。 雪梨味的氣泡水,是她高中時期的最愛,但那會兒時家出事,出這個味道的氣泡水品牌太貴,時梨漸漸就改喝起了其他的。 氣氛緩和又變差,兩個人誰也不講話。 原本打算店鋪老板早點兒上粥,哪兒能想到這家小店的粥都是砂鍋粥,小火燉出來的,一時半會上不了,時梨只能一個勁地埋頭喝酒,偶爾回頭瞧一瞧店鋪老板的行動,再念叨兩句,以忽視剛才不該出現(xiàn)在兩個人之間的對話。 其實她還有很多話想問祁則。 季明枝的事情就是頭一條。 時梨早該發(fā)現(xiàn)了,那會兒任子超說是季明枝沒讓他們見到最后一面的時候,祁則一點兒都沒意外,仿佛早就知道了一樣。 “你……其實早就知道了吧?”不知道該怎么開口,時梨猛灌了一大杯酒,又去兌第二杯的時候,才把話憋出來,“當(dāng)年你來找我的事情,枝……季明枝一直瞞著我,沒跟我提過。” 才鬧掰沒多久,時梨還有點兒沒習(xí)慣過來該怎么稱呼季明枝。 當(dāng)時他們跟葉紹宇幾個人一塊兒去吃飯,祁則還單獨叫過季明枝出去買酸奶,時梨還不明白祁則跟季明枝兩個人到底聊她什么事兒了。 “那會兒你送我回去家的時候,你忽然問我,她對我好不好,沒頭沒腦的,我還沒察覺出來?!睍r梨用手輕輕碰著杯壁,一點點地戳開表面的水珠,去推測那時候發(fā)生的事情,“現(xiàn)在想想,當(dāng)時你跟她在外邊聊完估計就猜到了,但礙于我一直拿她當(dāng)朋友,你想先知道她對我好不好,再看之后怎么辦……” 如果她說不好,祁則正好全盤托出,情面也不用留。 但因為她說了很好,祁則才沒再追究。 祁則抬眸,看了時梨一眼,不作否認:“我還不清楚你的脾氣嗎?” 時梨失笑:“是啊,你都清楚我的脾氣,可季明枝不清楚……” 在包廂里能說出那么些傷人的話。 “那會兒在包廂的時候,其實任子超什么都沒跟我說。” 祁則微微挑了下眉,確實沒想到這個,他有些意外:“什么都沒說?” “他拿季明枝當(dāng)飯票,又想看我難受,不告訴我是最好的選擇,又能挑撥又能拿錢?!睍r梨想到這里就覺得可笑,“……可惜了,他沒想到這件事上季明枝真跟傻白甜一樣,我什么都沒說呢,她就交代了?!?/br> 沒顧上祁則到底有沒有喝,時梨又灌了自己一杯酒,渾身都燒起來,聲音都燙得有些啞了:“人還是不能做虧心事?!?/br> “季明枝以為任子超出賣了她,一門心思想把事情全撇清,這才讓我知道那會兒是因為我出去找……”時梨頓了下,“那會兒他們趁我不在家,任子超把我原本要送的文件拍了下來,泄露了出去。” 時梨一邊說,一邊喝。 開始的時候還會飲料跟烈酒混著喝,到后來的時候只見到酒瓶在空,飲料一點兒沒動。 酒精下肚的速度快,上頭的速度更快,也多虧了酒精壯了她這個慫人的膽,其實她講了那么多,說了那么多,更多是為了鋪墊一個最想問的問題:“那天,你問我跟季明枝關(guān)系好不好的那天,其實我就想問你了?!?/br> 祁則看著她毫不猶豫地又倒了一杯酒:“什么?” “你還記得嗎?” 到底是騙她,還是忘記了。 她這個問題沒頭沒尾的,憑空出現(xiàn),跟祁則問她的時候一樣,都要對方去猜前因后果,但很神奇的是,在時梨喝了太多的酒,換了太多次氣,她才能不在意瞬間泛起的酸澀,鼓足勇氣,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瞬間,祁則發(fā)現(xiàn)自己還是知道她在問什么。 她想問他記不記得要留在國內(nèi),記不記得想考q大。 “你別……” 祁則又一次沒再給她退一步的機會,他說:“記得?!?/br> 他怎么可能不記得,否則在國外的時候聽到其他人說時梨讀了q大以后,他的反應(yīng)也不至于那么激烈,原本口頭上阻止幾句的事情硬生生變成了一挑三靠武力解決問題。 那會兒祁則并非自愿出國,祁父跟祁母根本沒把他想留在國內(nèi)上大學(xué)的話當(dāng)回事兒,總以為小孩子不知道未來什么選擇是好的。 當(dāng)時祁則跟家里吵過,也鬧過,沒人能想到在同齡人眼里無所不能的祁則也會陷入不過如此的境地。 祁則才十七歲,都還沒有成年,他沒有足夠的能力也沒辦法拒絕,父母把他送出國,他只能被動地接受。 祁則有努力過。 他給時梨發(fā)過消息,也從家里跑出去找過時梨,只不過怪就怪在命運弄人,發(fā)出的消息石沉大海,從家跑出去連亮著的燈都沒看見。 那會兒時梨關(guān)系最好的就是季明枝,自己找不到時梨,沒時間找,祁則就想著還有季明枝牽個線,做做紅娘也挺好,哪兒能想到自己命他媽這么不好,又找錯了人,消息沒傳過去就算了,連原本能聯(lián)系上的方式也是她作沒的。 而后祁則跟時梨的聯(lián)系是徹底斷了。 再加上那會兒不知道哪來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能把時家破產(chǎn)的事情扯到他身上,周圍人更是不敢在他面前提時梨,就擔(dān)心觸了霉頭。 好在周圍人也有說露嘴的時候,那會兒國外校友會聚會,周圍人沒注意到他,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帶頭聊起了時梨。 那會兒時家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一年多,但還是圈子里抹不去的猛料,從猜測到時梨的現(xiàn)狀,祁則不知道的事情都從別人嘴巴里冒了出來,直到有人調(diào)侃時梨現(xiàn)在的處境,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大小姐成了游戲界的三陪。 陪聊,陪笑,陪游戲。 那幫人把痛苦當(dāng)成玩笑,你一句他一嘴。 血氣方剛,人在少年,沒人能忍受自己喜歡的女生被人這么說,祁則也是,幾乎沒過腦子,身體已經(jīng)替他做出了決定。 當(dāng)時在場的女生居多,好在祁則還殘存了點兒理性,只收拾了湊在那堆人里的三個男生。 也就是因為有了這次經(jīng)歷,圈子里更加認定了兩個人的關(guān)系不好,連名字都聽不了,更是不敢當(dāng)祁則面說些什么。 這家賣粥的店鋪上了年頭,屋頂上的燈光沾了灰,光線有些暗,以至于時梨看著面前這個人也有些模糊不清。 腦袋暈暈的,她想咧下嘴,眼淚卻先一步砸了下來。 “五年前跟你說的話,我記得。” “想留在國內(nèi),我記得?!?/br> “想跟你一起上q大,我記得?!逼顒t說,“時梨,跟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br> 第27章 隔天早上, 時梨睜開眼,她的腦袋有點兒疼,時刻在提醒昨天晚上自己喝了多少。 酒還真是不能混著喝, 時梨就記得自己一直罵祁則。 ……說到祁則, 昨天晚上跟她面對面喝酒的人好像就是祁則,她當(dāng)著本人的面把本人罵了,被罵本人還送她回了家。 時梨吞了吞口水,看了眼四周的環(huán)境,更晃神了。 因為是租賃的房子, 時梨沒好好整理過,那會兒租的時候有基礎(chǔ)裝修,她主要鋪了個便宜地毯,平常堆堆快遞箱, 放放直播工具, 結(jié)果現(xiàn)在平常扔在一邊的直播工具被整理了不說,堆在床邊雜七雜八的快遞箱也都有條有理地擺在了角落, 上邊還黏了張便利貼。 時梨心跳個不停, 從床上爬起來,就去摘箱子上的便利貼。 祁則的字體沒變,跟五年前那會兒一樣好看, 上邊的留言也很簡單, 提醒她別把快遞亂丟, 不然容易絆倒。 與此同時, 時梨的腦袋里還蹦出了相應(yīng)的畫面。 那會兒她是真的喝多了,意識不清醒就算了, 還喜歡逞強, 非要在房間里給祁則走直線, 如果房間里干干凈凈還好,偏偏她地上還放了沒拆掉的快遞箱,一會兒撞一下,硬生生撞出一條血路。 不是。 時梨是真的想不明白了,他完全可以把她摁床上,讓她睡死算了,怎么還當(dāng)上田螺姑娘,把她房間都給她歸置干凈了。 這人昨天晚上是不是一口酒都沒喝? 時梨在房間里原地走了兩圈,腦袋里的畫面不停往出跑。 要不怎么說很多事情不能細想,越細想細節(jié)越多。 別人是不撞南墻不回頭,她撞出血路立馬掉頭,時梨忽然想起昨天晚上趁著祁則去廚房給自己找蜂蜜水的時候,自己一頭壓在他背上,她的雙手往前探,伸進低溫的冰箱里找雞蛋。 她還記得祁則回過頭的時候,問她要干什么。 廚房沒開燈,光線昏暗,全靠冰箱里透出的白光,時梨一邊哭一邊把眼淚往他身上蹭,說在包廂里對季明枝太好了,她后悔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拿著雞蛋去季明枝家里丟。 丟雞蛋……. 時梨覺得自己丟臉還差不多。 “我他媽……”時梨頭都抬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