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說你三更逝 第28節(jié)
早在像條狗一樣,被趕出正道宗門落荒而逃的時候,陸樞行全部的傲氣與脊梁骨就斷在了聻底之下。他的傲慢皆來源于自卑,他身上流淌著的,腌臜的,腥臭的,漆黑如油墨的火焰,燒光了他曾經(jīng)所有的榮耀,將風(fēng)光天驕變成了如今自卑又敏感的怪物。 “……” 歲杳抬起手,咔咔兩下,往走在前方的魔頭身上也噴了幾下驅(qū)獸粉。 陸樞行腳步頓住片刻。 他垂著眼瞼睨過來,“做什么?” 歲杳:“把老鼠引過來咬你?!?/br> 話音剛落,似乎是過于濃烈的粉末氣息遮蔽了魔頭透出的死氣,原本散了個干凈的鼠群也重新圍聚在他們身邊。礙于驅(qū)獸粉的氣味,沒靠得太近,但總不至于像之前那樣詭異地逃竄躲避。 陸樞行挑了挑眉,“你這是在自找麻煩嗎?” 歲杳只道:“讓你身上沾點人味,免得我總以為自己在跟個尸體講話?!?/br> 下一秒,原本相隔一臂距離的魔頭卻驟然近至眼前! 歲杳幾乎都已經(jīng)為這過于熟悉的場景產(chǎn)生應(yīng)激反應(yīng),她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脖頸,用手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杜絕對方來掐自己脖子的一切可能性。 陸樞行確實沒法來掐她脖子了,只是此時此刻,歲杳面對著他胸膛,幾乎整個人都籠在劇烈燒灼起來的黑色火焰中,皮膚被烤炙得通紅。 她皺眉想要后退,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幾乎被困死在魔頭與黑火的桎梏中。還沒等想明白這是又在發(fā)什么瘋,下一秒聽見對方道:“我還是低估了你,你真是有本事啊?!?/br> “血契,嗯?” 原來他早就讀取了白天“陸樞行”的記憶,知曉了血契存在。 魔頭站在黑火燃燒中,朝她一字一句道:“那蠢貨被你哄得五迷三道的,連血契都能輕易結(jié)?哈哈……你是不是以為,這樣我就沒法動你了?” 歲杳感到自己渾身都guntang起來,她皺著眉,反問道:“你怎么動?” 周圍的炙熱溫度竟是再度上升了幾倍! 這一回,就不再只是過家家似的感到炎熱了。那是真正屬于曾經(jīng)埋葬了一整個位面的可怖焰火,沾染到皮膚的一瞬間便能鉆進骨髓,生生將人燒成灰燼! 歲杳都已經(jīng)感受到這種程度的痛楚了,而另一頭,幾乎承受著血契所有反噬的魔頭,恐怕痛意是她的千百倍。更別提宣靈尊者還給其設(shè)下限制,但凡在“夢行狀態(tài)”運行靈氣,劇痛難忍,無法堅持。 她不敢想象魔頭現(xiàn)在承受著怎樣可怕的痛感。 這瘋子。 歲杳咬牙朝他吼道:“你不想活了?” “那就不活了唄?!?/br> 陸樞行在如此難以想象的劇痛中竟然還能笑得出來,他因生理本能而渾身都在痛楚戰(zhàn)栗著,偏偏勾唇笑著來夠她垂下來的一縷發(fā)絲,語氣堪稱親昵:“你見過活生生的煉獄嗎?” “我?guī)闳タ纯?,好不好??/br> 歲杳:“你有病啊!” 她猛地抬手朝魔頭胸口推了一把,因為處于極端的痛感與血契反噬之下,金丹末期的修為此刻也無濟于事。 陸樞行踉蹌著退開幾步,歲杳看著自己瞬間被燒傷的手掌皮膚嘖了一聲。下一秒利落抬起腳,硬生生將魔頭給踹下了地底的河流之中! 冰冷暗河翻涌起來,沒能撲滅詭異的黑火,卻短暫地讓魔頭清醒了一瞬。 “……” 水流帶走了一部分的痛楚,可因為違背血契的條約,此刻他仍處在反噬的后遺癥中。陸樞行垂著眼瞼從暗河中浮起來,略有渾濁的水珠滑過睫毛尖端,順著面頰輪廓又墜入到河水中。 “說真的,有什么好抱怨的?” 歲杳站在干岸上抱著手臂,語氣冷漠:“一夜之間重新變回大帥哥,你有什么不滿意的?” 陸樞行:“……” “光是活著,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br> 歲杳沉默片刻,才再度開口道:“你知道我的情況跟你一樣,對吧?” 陸樞行舌尖抵了抵滿是鐵銹味的口腔,他浸沒在無聲流淌的地下河中,抬起手捂住半張臉,嘶嗬著笑了起來。 “是啊,是啊,被選中的幸運兒……”他故意以一種滿是諷刺的語氣說道,“怎么,送你回來的那道聲音有沒有跟你說過,你是被它們選中的‘救世主’?” 歲杳頓了頓,隨后不動聲色地套話:“哦,‘它’也這么跟你說了?” 陸樞行勾起毫無血色的唇角,“你以為我是跟你結(jié)血契的那個蠢貨嗎?我把大陸都給焚毀了,‘它’恨我還來不及,怎么可能選我做救世主?” 魔頭竟然還有點腦子。 歲杳有些可惜地心道,這條路走不通。 她立在隧道上方,看著暗河中的陸樞行沉思了一會,目前距離天亮還有兩個時辰左右,也沒法把魔頭放出去。 ……不過,白晝時分的“陸樞行”醒過來之后,是沒有夜晚時魔頭的記憶的。 也就是說,這個時候她拿“陸樞行”的身體作弊,根本不會有人發(fā)現(xiàn)。 歲杳正愁剩下的一枚火結(jié)晶去哪找。 她看著毫無所知的魔頭,頭一次,朝著對方舒緩了臉色。 第29章 成全你們還不好嗎 陸樞行面色慘白地浮動在冰冷暗河之中, 身體因正在承受著莫大的反噬痛苦而輕微戰(zhàn)栗。渾濁的水滴連成串從眉眼間滑落,看起來狼狽又脆弱得驚人。 即使知道這一切只不過是他表現(xiàn)出來的假象,常人難免會因為這一幕而產(chǎn)生惻隱之心。 何必呢。 不對她動手屁事沒有。 歲杳站在干岸上, 垂眼望著水中的人道:“你好點了沒有?” “……哈,真稀奇?!?/br> 魔頭怔了一秒, 隨后再度露出那種病態(tài)的笑意,“白天的時候,你都不曾對那蠢貨噓寒問暖,現(xiàn)在竟是關(guān)心起我來了?真可笑,你的好師兄要是知道了這事, 會不會氣得發(fā)瘋啊?” 歲杳沒理會他言語中的譏諷, 徑直道:“感覺好點了就上來,有大事?!?/br> 她繼續(xù)沿著向下隧道朝地底暗河的深處走。魔頭早就知道她的言靈特質(zhì),此刻也沒必要再費勁去藏。 歲杳感受到自己逐漸恢復(fù)了一些的體力,于是輕聲道: 【亮起來吧。】 剎那間,幽暗潮濕的地底被一束光芒籠罩,無數(shù)食腐畏光的生物發(fā)出淅淅索索的動靜, 集體朝著未被亮色照到的地界瘋狂逃竄。 終于不用再擔(dān)心一腳踩空或者踏到什么未知生物的頭上, 歲杳加快腳步,順著河流的分支拐入一處交叉口。 自然形成的巖洞幽邃到深不見底, 隱隱從中傳出大型妖獸特有的腥臊氣息。 “魔……陸樞行?!?/br> 歲杳扭頭喊還在水里泡著的人, “速來?!?/br> ——“我說,你是不是把我當(dāng)成那蠢貨了,以為我也會巴巴地聽你的話?” 片刻,從岔道口傳來拖長尾音的話語。 不到半炷香的時間, 魔頭身上竟然已經(jīng)恢復(fù)整潔, 看樣子是從“陸師兄”隨身帶著的儲物戒中新?lián)Q的衣服。而原本浸濕的發(fā)絲也被打理整齊, 未用發(fā)簪盤起,只隨意又慵散地束在身后。 歲杳有些怪異地看了他幾眼。 這家伙還挺臭美的。 攏共黑漆漆就倆活人的地底空間,落個水爬上來還特意又梳頭發(fā)又換衣服的,就算是白天“陸師兄”有那么點潔癖的人都沒他講究。 魔頭以前也這樣嗎? 歲杳深表懷疑。 陸樞行并沒有察覺到歲杳的怪異目光,只是一字一句略帶諷意地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小算盤。小恩小惠,哼,也就只有那種蠢貨會上你的當(dāng),我可不是他?!?/br> 歲杳以看傻子的目光望過去。 她雙手交叉抱臂站在巖洞出口,平靜道:“做個交易吧?!?/br> “你也看到了,血契的絕對限制之下,你動不了我。但是只要我想,我就能夠利用這個機制傷害你?!?/br> 果然,偽裝到現(xiàn)在,終于露出馬腳了。 陸樞行像是早已預(yù)料般,嘶嗬著嗓子笑起來,“哦,你想要怎么‘傷害’我?將我全身的皮剝落下來,挖空臟器,還是砍斷四肢剁碎成幾段,又以黑火將我重新黏合拼接成人形?” 他說的這些,全都是曾經(jīng)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事情。 歲杳搖搖頭,“都不是,我會詛咒你?!?/br> 陸樞行臉上的神情愈發(fā)扭曲,語氣卻詭異輕柔得宛如情人呢喃,“那你想要怎么詛咒我呢,小、師、妹?” 歲杳:“就像這樣。” 歲杳:【陸樞行感到不妙,于是在極焰魔猿家門口炸了個火炮?!?/br> “……?” 還沒等魔頭反應(yīng)過來,下一秒,他雙手仿佛被一股未知力量cao控,竟是徑直釋放黑火轟在了眼前的巖洞入口處! 雖然之前被宣靈尊者設(shè)下過限制,可僅僅這種程度的靈氣運轉(zhuǎn)反噬,對曾經(jīng)半生都承受著極端痛苦的魔頭來說,只是不痛不癢的小打小鬧。 那看似只是枚平平無奇的火球術(shù),可別忘了,構(gòu)成能量全部的不是普通火元素,而是滅世的黑火。 極焰魔猿這種妖獸,本就以火屬性的特質(zhì)見長,此刻在同等元素的絕對壓制力下,很快便嗷嗷叫著拍打身上沾染的焰火,一只接著一只從洞口躥了出來! 歲杳眼疾手快,挨個伸手掏它們的獸袋,不出片刻,就已有足足四枚火結(jié)晶到手。 魔頭還是很好用的。 她心中感慨,轉(zhuǎn)眼看著好端端的窩被燒得寸草不生,倒打一耙朝著魔頭道:“唉,你真缺德?!?/br> 陸樞行:誰缺德??誰?!! 暫時不用擔(dān)憂實戰(zhàn)考核了,歲杳心中最大的一塊石頭落地?,F(xiàn)下,就只用熬過時間,等待著魔頭重新變成陸師兄,接著安穩(wěn)離開幽林便可。 她仔細將火結(jié)晶收好,目光在暫時被焚毀的獸窩邊緣掃視一圈。 幽林東南角的地下暗河中,不僅只生存著極焰魔猿這支群落,歲杳還記得上輩子的時候她一個人進來考核,似乎是在尋找魔猿的路途中感受到某種特殊的氣息。 只不過當(dāng)時忙于在妖獸嘴下逃生,自然沒時間進來仔細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