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說你三更逝 第32節(jié)
下一秒,寒芒出鞘的錚響過后,歲杳持握長劍,面無表情地向下捅了進去。 斷帛撕裂般的悶響。 “……” 帶有腐蝕性的含毒素血液順著劍身流淌,陸樞行偏過頭,望向陷在崩塌地底中的巨大妖獸。 九劫螣蛇到底在如此雷劫下只堅持了半炷香的時間,隨著長劍捅入要害處的動作,未涼透的尸體最后陷在地底中抽搐幾下,便徹底不動了。 它應(yīng)該是在洞口塌陷之后,想要不依不饒地追上來,但不幸趕上了四九雷劫的降落,正好轟開了塌陷的地底暗河口,將這只陰毒妖獸一并給劈得皮開rou綻。 陸樞行目光從不堪入目的尸體殘肢上收回,又啞著嗓子道了句,“你說誰是騙子?” “說‘它’?!?/br> 歲杳長劍在手中挽了個劍花,劍尖以一個堪稱大逆不道的姿態(tài),直指頭頂逐漸開始放晴的蒼穹! “魔頭,”她并未喊完整的名諱,只是直白地叫了一聲自己給對方起的綽號。“你之前說,我是第二個被‘它’選中的天命之人,這話是錯的?!?/br> 歲杳道:“我從未被任何人選中過,也沒有任何人會選我?!?/br> “……” 陸樞行似是難得怔了一秒,他看著眼前那個以劍指天的師妹,即便在說著這話的時候,她的神情依舊堪稱平靜。 是啊,天道意志是個騙子。 “它”說“它”在茫茫人海中選擇了歲杳,讓她抹殺魔頭,成為救世主,讓她改變命運,逆轉(zhuǎn)人生。 可事實不是這樣的。 沒有人比歲杳更清楚,她是如何“重來一次”的。 上輩子,歲杳在九歲檢測出靈根,十一歲覺醒言靈天賦,十五歲拜入東璃派五行峰門下,十九歲,替掌門親傳弟子頂罪,被拔斷舌頭、困于水牢。 殘喘兩年,她死在暗無天日的水牢中,蜿蜒的食腐植物填補了她空蕩蕩的口腔,仿佛重新勾勒出一條舌頭的形狀。 而后,歲杳的意識逐漸升騰上浮,來到了大陸的表層。 她以魂體的狀態(tài)附著在許多修士身上,見慣了悲歡生死,最終她停留在陸樞行的頭頂,看著對方從天之驕子墮落成魔,屠戮六界后,以自毀的形式釋放黑火滅世。 世界構(gòu)架如同碎裂的鏡面般一寸寸消亡之際,歲杳看到了那本名為《黑火》的書。 陸樞行是書中懷藏異火的主角,而她,是某一個章節(jié)里,未曾被提起過名字的啞巴師妹。 歲杳望著崩潰瓦解的世界。 她心中涌起鮮明波動的情緒,是對自己命運的憤怒。 陸樞行是這場早已安排好的悲劇中的踐行者,而自己,是劇情推進下的犧牲人。 連名字都不配有的,以慘死成全他人的無名獻祭者。 那個名為“劇情”的天道,拔斷她的舌頭,捂住她的嘴巴,還要拋卻她的姓名。 “……” 經(jīng)久時間并沒有沖淡這樣的憤怒,甚至沉積醞釀得更加深厚。 從始至終都面無表情看著所有一切的歲杳突然冷笑起來。 因為剪去舌頭,從喉嚨口擠出的只是破碎喑啞的笑聲,而她依舊嘶嗬著發(fā)笑。 她曾經(jīng)從來不會說無關(guān)緊要的廢話,哪怕情緒被逼到極點,也只會在心中默默腹誹。 而在窺見世界真相的那一刻,最后看了眼正在隨著位面瓦解而消失的自身,歲杳張開嘴,露出結(jié)滿草垢與淤泥的口腔,硬擠壓著喉管發(fā)出聲音! 或許那個名為“天道”的無形力量從來都沒有真正注視過她,連同陸樞行本身,也大概不會知道有這樣一個連名字都不配出現(xiàn)在劇情中的路人師妹存在。 歲杳大張著嘴,涎水與污穢不受控制地溢出,她一點一點地以斷舌硬生生擠壓出嘶嗬的難聽語言。 什么狗屁劇情,就算是天道,也堵不住她的嘴。 雖然模糊,但她一字一句地道: ——【我說,昨日重現(xiàn)?!?/br> “……” 歲杳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對著南方第六宿“翼火蛇”的位置,五行峰的后山上星光璀璨,夜風微涼。 …… “別誤會,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想讓你去坐牢的。” 而此時此刻,歲杳將長劍入鞘,低下頭看著魔頭緩緩說道。 陸樞行有些費勁地想要擠出一個諷刺笑容,但顯然失敗了。他屈腿半跪在地上,開始絞盡腦汁地想著要怎么給這膽子越來越大的師妹一個有力的威嚇。 下一秒,他卻聽見歲杳說道: “但在那之前,至少是在關(guān)乎‘它’的這件事情上?!?/br> “我跟你站在同一邊,魔頭?!?/br> 第33章 批發(fā)大戶 “……” 于對方驟然緊縮的瞳孔之中, 歲杳看見自己的倒影,與魔頭一瞬間似是不可置信般的神情。 她沒有再順勢多說些漂亮話,只是掀起眼皮望向黑云散去、逐漸放晴的天際。 腳下傳來淅索動靜, 原來是陸樞行撐在一地血泊中想要爬起來,他直勾勾地盯著歲杳, 開口道:“你剛才說……” 下一秒,白晝?nèi)蛰喌牡谝坏拦饣\罩在他身上。 頓時,魔頭神情中劃過一絲暴戾,低聲罵了句什么。 這個長夜終于過去了。 歲杳緩緩?fù)鲁鲆豢跉猓粗侨搜壑械年幇得骐S猩紅色彩而褪去。 直到最后一刻, 魔頭依舊死死盯著自己的臉。說實話, 要不是他現(xiàn)在用得是這張帥哥臉,就魔頭那種眼神,歲杳會以為他想要生吞個人。 不過,魔頭的話最終沒有說出口,光影交替之間,他變回了五行峰上的大師兄。 陸樞行睜開眼睛, 第一眼看見歲杳渡劫過后的那副狼狽樣子, 當即匆忙想要爬起來,“師妹!發(fā)生何事, 嘶……” 下一秒, 他原封不動地跌回地上,這才注意到自己胸口破開的那個大洞,以及渾身劇痛難忍的各種后遺癥。 生生挨了十九道雷劫的身體仿佛被碾死過去一次,加諸各種契約咒術(shù)的限制, 魔頭能夠撐到白天陸樞行醒過來才失去意識, 也算是一種奇跡。 “我這是……” 話未說完, 陸樞行直直地向前栽倒進自己流出的血泊中,竟是陷入身體保護機制下的自動昏迷了。 還沒來得及想好怎么狡辯的歲杳:“……” 就,不得不承認,早年陸師兄的體質(zhì)確實比不上皮糙rou厚陸魔頭。 她低下頭,有些犯難地瞅瞅地上那一大坨師兄,雖說修者普遍身體素質(zhì)非凡,但現(xiàn)下剛渡完雷劫的歲杳顯然沒這個余力,去扛個快一米九的大男人走完幽林。 又瞥了幾眼無知無覺的陸樞行,上手將人翻了個身,起碼別嗆死在自己的血中,歲杳暫時將他放在一邊,運轉(zhuǎn)靈氣檢查自己嶄新出爐的金丹。 自從她開口罵了人之后,作為天道意志的那幻化聲音便消失不見了。 歲杳不知道“它”之后會如何利用規(guī)則與劇情來對付他們,可眼下,盤踞在自己體內(nèi)的這顆金丹,卻是鮮活存在的。 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力量,才能讓人安心。 歲杳將靈氣分出幾縷,順著身體每一處重要脈絡(luò)走了一遍,確認雷劫沒給自己造成什么不可逆轉(zhuǎn)的損傷。 現(xiàn)在的修為是,金丹初期……臨界點。 差一點,就能夠上結(jié)丹中期。 “……” 繃了一晚上的神情終于露出點笑意,歲杳反復(fù)查看著自己新結(jié)的金丹。到后面,那神識府中的金丹小人被看得脾氣上來,叉著腰沖她吐舌頭,一屁股轉(zhuǎn)過去表達閉門送客的決心。 身體仍處于可怕的酸痛之中,歲杳卻從未如此舒心過。 上輩子直到死,她的修為一直卡在筑基瓶頸。 或許是因為她飄蕩在大陸上太多年,吸收了天地間散余的能量,或許某種意義上,她真的得感謝魔頭,是她從對方的痛苦與仇恨中攝取養(yǎng)分,直到位面奔潰的那一天,歲杳以斷舌發(fā)聲,說出那句【昨日重現(xiàn)】。 那也是她第一次意識到,言靈真正的力量。 言靈并不是什么雞肋的、歪門邪道的把戲。 那是足以改變世界的天賦。 歲杳逐漸退出自己的神識府,不知是否是她的錯覺,靈氣走完一圈各大經(jīng)脈之后,原本身體的不適感也因此減輕了許多。 不再多浪費時間,利落站起身,行至先前被雷鳴轟開的深坑前。 寶劍出鞘,沿著巨大妖獸尸體下七寸的位置,一點點挑開堅硬鱗片,刨出枚血淋淋的內(nèi)丹。 九劫妖獸、還是人面螣蛇的內(nèi)丹,那是跟九琉星草一樣,可遇不可求的珍貴玩意。 歲杳仔細將內(nèi)丹包好收進自己空落落的儲物袋,正在這時,便聽見掌心的劍一顫。 “擦擦,拜托你,以后都記著點好不好,劍身會生銹,會生銹的?!?/br> 歲杳無言片刻,“你還在?。坷捉俚臅r候你一言不發(fā),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不在了?!?/br> 聶嵐的魂魄沉默一瞬,似是自知理虧。 “……我現(xiàn)在只是一把劍而已,做不了什么的?!?/br> 歲杳:“嗯,所以本來也沒指望你?!?/br> 長劍顫了兩下,緊接著,像是想要極力證明自己有用,在歲杳即將路過凹陷深坑之際,他又急忙道:“等等,那下面,下面還有東西!” 聶嵐道:“人面螣蛇內(nèi)丹屬陰,極陰之勢,長期盤踞地底,此地縫隙見血,是陰陽交戰(zhàn)之兇爻,因此,這處地界不僅有人面螣蛇這一只九劫妖獸。” 歲杳:“那還不趕緊跑?” 她恢復(fù)了一些體力,剛想要扛起陸樞行往外圈逃,卻聽見聶嵐語氣中竟有不加掩飾的興奮,“別跑,不用跑!” “大陸上本就少見極陽屬性的九劫妖獸,而既然人面螣蛇長期占據(jù)地底為王,說明那下面的定然不會是另一只妖獸,不然它們之間早就戰(zhàn)得不死不休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