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方向錯了吧？」施文奈拿著衛(wèi)生紙?jiān)诓磷?，說話時語氣有點(diǎn)淡又虛。

    「什么？」童羽瞇起雙眼。

    「你提防錯對象了吧？」施文奈把已經(jīng)沒水的玻璃杯放到桌上，發(fā)出一聲喀。說話時的聲音淡漠又疏遠(yuǎn)，臉上卻揚(yáng)起一個好看的笑。「眼睛長那么大又那么漂亮，但是什么都看不出來，原來只是裝飾用啊?！?/br>
    「你！」童羽似乎氣絕，不知道該回嗆什么。

    季星辰趴在沙發(fā)椅背上看戲，頭靠在施文奈旁邊幾公分的地方，看到這里時伸手跟施文奈擊了個掌。

    尹向陽對兩個女人吵架沒興趣，他看著眼前裝著點(diǎn)心的大盤子，從檸檬塔看到蘋果派。正發(fā)著呆，一個已經(jīng)裝了蘋果派和生巧克力的瓷盤被伸到他眼前。

    一抬頭，邵寒那雙帶著笑的眼出現(xiàn)在他上方，「季星辰他mama做的蘋果派很好吃哦?！?/br>
    「謝謝?！?/br>
    尹向陽接下那盤點(diǎn)心，才發(fā)現(xiàn)剛剛互相在嘴人的人們已經(jīng)拿著盤子再分裝甜點(diǎn)了。

    邵寒自己弄了一個檸檬塔，沒有坐回童羽旁邊，反倒在尹向陽坐的單人沙發(fā)上的扶手安頓下來。

    尹向陽悶頭吃著蘋果派，偶爾偷瞄旁邊半坐半站的邵寒的后背。

    如果就只是這樣待著，好像也挺好……

    季阿姨又拿來一大壺冰飲料放在桌上，幾個人邊吃點(diǎn)心邊看前面被打開的電視，安靜了好一陣子。

    然后對面的童羽像是想起什么從沙發(fā)上跳起來，又是一陣小碎步的衝過所有人面前。她拉住邵寒的手，想把人拖回自己的窩，像是直到剛剛才想到人沒回來。

    「寒寒，你回來這里坐嘛?！顾鰦烧f著，把邵寒從扶手上拉起來。

    邵寒似乎猶豫了下，卻又不好拒絕似的就跟了童羽回到兩人坐的沙發(fā)坐下。

    尹向陽在邵寒離開沙發(fā)扶手的那瞬間，突然有種被人搶走了什么的錯覺。好像回到尹妍里剛出生那時候，玩具突然就要跟人分享一樣。那感覺很討厭，像是從深海里突然翻攪而出的海嘯，越長越高、越長越高，就快要把僅存還能安然呼吸的海岸給淹沒。

    明明是他的東西，為什么別人隨隨便便就拿走了。明明是他的……

    是他的嗎？

    尹向陽陷入這種突然萌發(fā)的小情緒里頭。一時半會出不來。只是不斷糾結(jié)在一種好像被搶了什么，但又不太對，好像哪里怪怪的，卻又找不到任何一種適當(dāng)?shù)脑~匯來形容的心情。

    桌上放著點(diǎn)心的大盤很快被掃了大半。

    高中時期的成長階段，男生總是食量大，特別會吃，來多少吃多少，偶爾還會喊著問還有沒有。

    但尹向陽一反常態(tài)，沒吃什么東西，就開始拿著手里空盤發(fā)起呆來。

    他平時也安靜慣了，在電視一片吵雜聲下，只要他不說話，就沒有什么人會發(fā)現(xiàn)到他的異常。

    幾個人吃得差不多了，施文奈歪倒在沙發(fā)上看著天花板發(fā)呆，季星辰邊喝杯里冰鎮(zhèn)的水果茶邊滑著手機(jī)，邵寒則是被童羽纏著問東問西。

    童羽那個像是裝出來的娃娃音，讓尹向陽生平第一次覺得，竟然有聲音可以如此刺耳又扎心。

    季阿姨似乎在廚房忙完了什么，此時走出來看大伙的進(jìn)食進(jìn)度。

    「剩下的我包起來讓你們拿回去吧？」

    「好??！」施文奈不要臉的直點(diǎn)頭?！溉慷己芎贸浴！?/br>
    「平常偶爾無聊就會做些甜點(diǎn)，不過今天不小心做得太多了?！辜景⒁陶f道，開始清理桌上的杯盤狼藉?！竸偤媒裉焱鹨瞾砹?，就大家一起吃?！?/br>
    看盤子實(shí)在太多，幾個人一起彎下去幫她收拾。

    收齊的盤子在廚房水槽里疊得很高，季星辰阻止了他mama準(zhǔn)備開始洗碗的動作，「我們來，你去前面坐好。」

    「你又要干嘛？」季阿姨有些無奈，看著自己的兒子一臉想搞事。

    「幫你按摩?！辜拘浅叫φf，推著他mama出了廚房。

    然后他又回過頭，「寒，大少爺，帶著你親愛的學(xué)弟好好洗碗，我等等要檢查。兩位小姐可以出來看電視?！?/br>
    童羽很當(dāng)然的就直接走出廚房。施文奈留在后頭磨磨蹭蹭的看著兩個男生洗碗。

    她嘖了一聲，很是讚賞的說道，「我就是覺得，說女生就是該煮飯洗碗洗衣服的那些話都是屁。像我打出生就不洗碗……」她在廚房里發(fā)瘋似的，很快樂的唸了好一陣才被季星辰叫出去。

    廚房少了施文奈碎碎念的聲音，突然安靜下來，前面客廳的電視悶悶的在播著傍晚的新聞。廚房里只剩下菜瓜布搓在碗盤上的聲音和水龍頭的流水聲。

    尹向陽發(fā)著呆，手反射性的在盤子上頭搓著泡泡。一個接一個。

    邵寒站在旁邊接搓上泡泡的盤子。他覺得尹向陽雖然和平時差不多，一樣話少，一樣冷淡，但從剛剛開始，好像就有哪里不太一樣。

    忍了一會兒，邵寒才開口問，「向陽，你還好嗎？」

    尹向陽搓著碗的動作稍微停了下來，然后就那樣低著頭，也沒有說話。

    不知怎的，他依然覺得難受，剛剛那陣被莫名掀起的大浪此時收不回去，他也不想收。一股酸楚竄上鼻尖，他看著手上綿密的白色泡泡眨了眨眼，幾滴淚被逼在眼角幾乎要落下。

    「向陽？」邵寒又叫了他一次，聲音柔柔的撓抓過他的心尖，把那幾滴淚又退了回去。

    尹向陽不自覺地抬起頭，撞進(jìn)那一年四季總帶著笑的眼里。

    擠在同一個洗水槽的距離很近，也不過就是往下看和往上看。兩個人吐出的氣息因?yàn)榭拷豢椩谝黄穑瑹釤岚W癢的，有些曖昧不清。

    尹向陽在邵寒的眼睛里看到一個完完整整的自己的倒影，占滿了他那雙愛笑的眼。剛剛被撓抓過的地方又徒地開始抖動，有什么要從海面迫不及待地升起。

    邵寒張了張嘴，再次說話時聲音有些啞，有些悶，像在克制著什么，「向陽?！顾纸辛艘淮嗡拿?，像在渴求。尹向陽是第一次聽到，卻又有點(diǎn)熟悉。

    他突然有點(diǎn)想去探探邵寒的嘴，看看是不是會像平常那樣揚(yáng)起一個好看的弧度，也有點(diǎn)想就這樣看進(jìn)那雙愛笑的眼睛，直達(dá)最深的地方。

    外面的電視不知何時被轉(zhuǎn)到播恐怖片的頻道，傳來一道猝不及防的尖叫聲，打破此刻糾纏在一起的思緒。

    兩人似乎同時間愣了一下，又同時間撇開了頭。

    「你還好吧？」洗完碗的時候，邵寒又問了一次。

    「還好?！挂蜿柕吐曊f著，耐著還在撲通直跳的心臟，跟著他一起走出廚房。

    客廳有些亂成一團(tuán)。

    電視上依然播著恐怖片，季阿姨低頭輕摟著似乎正在哭的童羽，面上有些無奈頭疼。季星辰靠坐在沙發(fā)一角，百無聊賴的看著自己的媽和童羽。施文奈滑著手機(jī)，不時偷瞄螢?zāi)簧喜ブ目植榔瑓s又不敢一直盯著看。

    注意到剛洗完碗的兩個男生，童羽哇的哭出來，嘴里喊著『寒寒』。

    身旁的邵寒邁步走了過去，尹向陽看著他抬起一隻手像是安撫似的放在她的頭上揉了揉，像他最近以來常常對他做的那樣。邵寒似乎低聲說了什么，童羽原本哭喪著的臉笑了個開懷。

    看著那一幕，那陣剛剛被壓下的酸楚又竄了上來，牢牢卡在鼻腔和眼角。他突然覺得有些委屈，好像剛剛在那剎里感受到的雙向的悸動只是他的錯覺和幻想。

    那天晚上，平靜無風(fēng)的海面又默默掀起了陣陣波瀾，打在岸上吞沒了大片沙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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