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懲起了一大早，趕著坐上了第一班公交車，從南到北倒了四趟車后就徹底沒站牌了，下車后他根據(jù)上次來時的模糊記憶沿著路邊足足走了二十多里路才到。

    上門前他還去小商店給溫可意買了一些她愛吃的水果和零食，拎著東西摁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養(yǎng)母，看見周懲她很是意外，“是小懲啊，你怎么來了？”

    “阿姨，我來看看我妹，”周懲的目光越過擋在門前的養(yǎng)母從門縫往里眺望。

    養(yǎng)母絲毫沒有要邀請周懲進門的意思，她往門外一邁，將身后的大門嚴絲合縫的關(guān)上，笑著說：“不巧了，小意去畫室上課了，沒在家?！?/br>
    周懲被日頭曬微紅的臉上難掩失落神情，“哦…那她什么時候回來？”

    “估計得下午吧?！?/br>
    他只請了半天假，下午還得回去上班，猶豫再三，他把手里的塑料袋交到養(yǎng)母手里，“那我下次再來，麻煩阿姨把這個給她?！?/br>
    興致勃勃的失落而歸，周懲的精氣神全都散盡，上了公交車他才發(fā)覺腳后跟有些疼，坐到座椅上，低頭一看，白襪子不知道怎么染紅了，他的兩個腳踝都磨破了。

    養(yǎng)父中午會去接溫可意下課回家吃飯，她坐在車后座百無聊賴的從車窗往外看，馬路邊有個公交站牌，她在想，從這里坐車是不是就能回到南峰街那邊。

    “小意，要不要吃冰淇淋？”路遇紅燈，養(yǎng)父從后視鏡里看了她一眼，問道。

    溫可意轉(zhuǎn)過臉，“謝謝爸，我不想吃?！?/br>
    他們買的冰淇淋，永遠也不會買到她喜歡吃的那一支。

    紅燈轉(zhuǎn)綠，迎面駛來一輛公交車，緊靠車窗的少年只露出不到半個頭頂，他正在彎腰檢查傷口。

    一南一北，相交但不平行，他們誰都沒有看見彼此。

    一進家門，養(yǎng)母殷勤上前接過溫可意手里的畫包，滿臉笑容的問她：“是現(xiàn)在吃飯還是等一會吃？”

    溫可意非常惜言，只說了兩個字：“都行?！?/br>
    她的態(tài)度并沒有讓養(yǎng)母失去熱情，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她噓寒問暖：“渴不渴？要不要吃點水果？還是想喝果汁？”

    養(yǎng)母走到餐桌前，打開了周懲拎來的塑料袋，“有丑橘和橙子，吃哪一個？”

    “媽…家里是來人了嗎？”溫可意的目光牢牢鎖在養(yǎng)母手里的大橙子上。

    現(xiàn)如今，除了周懲沒人知道她喜歡吃丑橘和橙子。

    養(yǎng)母不假思索的否決：“沒有呀，這是我剛才買的，看你不愛吃蘋果，買些橙子榨汁給你喝，對了，小意愛吃橙子嗎？”

    “還行。”

    這都一個多星期了，他要是來，早就來了。

    之后周懲每次來，養(yǎng)母都擋在門外不讓他進門，每次都說她不在家，他很想沖這個堆著滿臉假笑的婦女發(fā)飆，然后破門進去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在家。

    但他也考慮過后果，這么做了溫可意會不會生氣？她說過喜歡斯文有禮，他怕她對他這個粗魯?shù)母绺缡?/br>
    不管養(yǎng)母代她之口說了多少無情無義的話，他都不相信，他只信她親口說的。

    周懲一直忍著耐著，直到開學前一天，他從上午就蹲在他們小區(qū)門口，直到晚上才看到溫可意回來。

    “溫可意。”

    一天水米未盡，本就低沉的嗓音越發(fā)的沙啞。

    溫可意從車上下來，淡漠的看了他一眼沒搭腔，拎起畫包就往單元門走。

    “你…不愿意見我？”

    只要他像以前那樣涎皮涎臉的哄一下她，她就能原諒他，原諒他這么些天都不來看她，原諒他跟許雯雯一起到秘密基地吃雪糕。

    她的腳步?jīng)]停，進了樓道，自然沒有聽到他的那句：“原來都是真的。”

    她的態(tài)度，比那些話還要傷人。

    周懲站在她窗前得有半個多小時才走。

    這期間，他聽到了她在彈鋼琴，雖然聽不懂是什么曲子，但不妨礙他覺得好聽。

    這一次，她依然沒有拉開窗簾看他一眼，而他也沒有見到她生氣就馬上來哄她。

    周懲再也沒有上門，養(yǎng)母最為高興，溫可意樣樣都好，就一件不好，總是客氣中帶著一些疏離，孩子養(yǎng)久了才會親，老是惦記著以前的家，怎么能和他們親呢？

    所以斷絕來往是最明智的辦法。

    溫可意上的初中是重點，初高連在一起，升學率在省里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除了教育資源的雄厚也離不開學校的嚴格要求。

    不管是走讀還是住校，通通都得上晚自習課。

    五一之后，有了午休，晚自習時間自然也跟著延后，每晚九點十分才放學。

    她放學后，還得趕著去畫室，上四十分鐘的課才回家。

    今晚數(shù)學老師慷慨激昂的講起試卷易錯題，從九點十分硬生生的拖堂到九點三十才下課。

    溫可意急急忙忙的收拾了書包，拎著畫包從學校出來時，最后一班公交車已經(jīng)開走了。

    沒有辦法，她只能抄近路從學校后面的小路走，這條小路雖然黑漆漆的，但是從這里走的學生不少，附近學校多，有不少男生半夜翻墻頭從這條路去東街的網(wǎng)吧上網(wǎng)。

    有三個穿著同校校服的高個男生嬉戲打罵著走在她前面。

    她既不敢走太快，也不敢走太慢，控制著一大段距離，腳步輕輕的跟在后頭。

    眼見就要走出胡同，溫可意不由得舒出一口氣，畫包從左手替換到了右手，她加快了腳步，想趕緊走到亮著路燈的大街上。

    “站??！”

    “你...們想干什么？”男生們收起嬉皮笑臉，緊張的看著堵住去路的幾個手持鐵棍穿著職校校服的男生。

    “哥們最近手頭緊，想借兩個錢花花。”

    說話的男生個子有些矮，他昂著頭，抬起手中鐵棍壓到三人中個子最高的男生肩上敲了敲。

    “沒...錢...”男生被敲打的左肩明顯比右肩矮了下去。

    幾人哄笑著喊：“義哥，他說沒錢！”

    “沒錢？”靠墻站著個高高壯壯的男生嗤笑一聲，他攥著手里的鐵棍，抵著墻劃出一聲刺耳的聲音，緊接著抬手惡狠狠的砸了幾下墻壁，石磚碰鐵，又脆又尖的響聲一直在過道里揮之不去，“沒錢容易，請他們吃頓蒜薹炒臘rou！”

    有個高瘦男生回頭諂笑著附和：“義哥，什么是蒜薹炒臘rou？”

    蔣明義顛著鐵棍走過來，抬腳就往他的屁股上踢，狠厲罵道：“蠢貨！連亂棍打死豬八戒都不知道！”

    其他幾個男生嘻嘻哈哈的說：“瘦猴，義哥親自教你，還不謝謝哥?！?/br>
    “義哥義哥！別打了，我知道了！”瘦猴捂著屁股，用鐵棍戳戳嚇得呆若木雞的三人：“不想挨揍就老實把錢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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