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珍珠 第7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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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小丫鬟氣喘吁吁跑來,說魏王世子竟親臨,指名道姓要見李青娘。 李青娘倒抽口冷氣,歡喜差點沒暈過去。 · 晉惕雙腿交疊,大咧咧等在花樓的大堂中。 他這種身份的人,名聲如陽春白雪,素常都是遠離秦樓楚館這種骯臟地方的。此番駕臨,鴇母亦格外震驚,點頭哈腰陪著笑臉。 李青娘嬌滴滴伴客,嗓音可比春水還軟。晉惕忽略嬌兒,只催促詢問桃花妝的根源,欲見見為李青娘化妝的那位姑娘。 鴇母和青娘都支支吾吾,鴇母諂笑道:“得罪世子爺,那位姑娘已自梳,終身不嫁的?!?/br> 晉惕語塞,吃個軟釘子。 既是自梳,強迫人家見面倒是失禮。 在場許多姑娘都心照不宣,那位姚小姐容顏養(yǎng)得好,被沈公子包在這里,不用服侍其他男人,好生逼人艷羨,如今世子爺居然也親自來問她名諱了……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人家是沈公子的新婦,鴇母沒權利為她和世子牽線搭橋,否則不單花樓的生意沒法做,兩虎相爭一禍水,還要惹出大亂子。 “青娘也是聰明伶俐的!” 鴇母極力舉薦李青娘招待晉惕。 晉惕未達所愿,似患離魂癥,往花樓四處張望。 仿佛心靈感應,身處后院的戔戔亦感到痛苦。 晉惕就在此處,離她咫尺之距。 只要她有勇氣邁出去,哪怕有人攔她,她大聲呼救傳入晉惕耳中,晉惕一定救她出囹圄,一切就都結束了。 這是她離逃生最近的一次。 她難以抗拒這饞人的誘惑,繡鞋緩緩從門檻邁出,往燈火明光的前堂走去。 一個地府的游魂,重返人間…… 閣樓傳來裊裊仙樂,李青娘在奏古琴。古琴聲聲入耳,戔戔恍恍惚惚,猶如踩在棉絮上。 剎時間她腦海閃過許多念頭,晉惕,自由,重新為人的尊嚴,沈舟頤,毒藥,晉惕能救她嗎? 任何顧慮都不及她強烈渴望逃離沈舟頤的念頭。 她要走,走,抓住所有機會,她不要像狗似的被鎖鏈拴在暗無天日的房間里。她也是人吶,堂堂正正的人,她有權利生活在陽光下。 她費盡心機教會李青娘桃花妝,等的不就是這次機會么? 晉惕所在的閣樓在二層,四面通風。戔戔從后院登臨,只需通過露天木臺階。 她鵝黃的身影拾階而上,透過窗牗望見藤椅上被眾女環(huán)繞的貴人正是晉惕。她眼角掠過一絲希望,柔潤的嗓音喊道:“救命……” 語聲未出,便化作嗚咽。 一只白皙頎長的手倏然從后面牢牢捂住她的嘴,將她拖離露臺。 閣樓內的晉惕聞聲,疑惑朝這邊望來,卻發(fā)現(xiàn)沒人。 戔戔?他方才仿佛感受到戔戔了。 鴇母笑道:“是野貓吧。世子爺,青姑娘這一曲還能叫您滿意嗎?” 戔戔的呼救淹沒在男子如玉的手掌中,正是沈舟頤。 他手上拎著個小包袱,風塵仆仆,看樣子剛從外面歸來,神色不能說不好,而是非常的不好。 沈舟頤將她壓在藤蔓滋生的墻角,瞳孔冷淡如淬了冰。一巴掌即將要落下來,戔戔下意識抱住腦袋,痛苦發(fā)抖……沈舟頤終究沒舍得打她,一巴掌狠狠落在自己面頰上。 他氣啊,快氣死了。若他再晚回來一刻,她就和晉惕勾搭上了。 他氣得連抽自己十個耳光。 明明昨日她還信誓旦旦保證她死心塌地,要與他日日共享畫眉之樂,白頭偕老,生生世世永為夫婦。 戔戔悸然看著沈舟頤都把自己臉打紅,蹲在墻角更加瑟瑟發(fā)抖。她做錯事被他抓個現(xiàn)形,連叫他一聲“哥哥”道歉的勇氣都沒有,怕極了他口中會無情吐出:敢背叛我,我要立即催動你身體的毒藥。 沈舟頤將她抓回閨房。 房門一閉,戔戔還得給他上藥。 空氣里充斥著可怕的沉默,戔戔知道自己不用解釋,因為他已經(jīng)親眼目睹她的背叛,她說再多的甜言蜜語也難以挽救。 微涼的藥膏敷在頰上,恍若調情,戔戔十根柔荑就是特殊制造的曖.昧。 沈舟頤闔上長眸,難以接觸的冷漠感:“一會兒自己拿去戴上?!?/br> 戔戔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哭喪臉:“不要?!?/br> 她環(huán)抱他的腰,貼在他的白衫上哭,哭得支離破碎,聲聲乞求他莫要再鎖她。 沈舟頤啞聲道:“你對我總擺出一副受欺負的可憐樣,對晉惕就能開開心心,騙誰呢?剛才特別想跟晉惕走吧?” 戔戔搖頭,無辜搖頭。 “舟頤哥哥,你信我?!?/br> 她淚眼婆娑中透露的,非是不想和晉惕走,而是迫于他的yin.威而不敢走。 像利刺深深扎入沈舟頤脆弱的心底,一瞬間他也好絕望。兩輩子了,他究竟怎樣才能攫取她的心? 他是得到她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晉惕是得到她的心卻得不到她的人。 “罷了?!?/br> 沈舟頤疲于再和她計較,揉著咝咝啦啦疼痛的臉頰:“你盡管跑。” 能跑出去算我輸。 換位思考半天,或許于她來說,唯一能擺脫自己的辦法就是她親手把他殺掉,前世她也是這么做的。 可他寧愿死,對她的執(zhí)念也無法消熄。 得不到心,得到人也是好的。 沈舟頤頂著兩邊紅腫的面頰靠在床頭,雙目無神,悵然若失,仿佛被幽囚多日的那個人是他一般,讓戔戔更慌。 她小聲朝丫鬟要了個熱雞蛋,待卸去藥膏后,幫他揉臉。沈舟頤一動未動,神色悲戚,乖巧讓她揉。 揉完臉,戔戔未敢有其他異動,依偎在他膝上。這樣的動作能安撫男人,讓男人覺得被重視,帶來安全感,戔戔知道,從前晉惕便是如此。 良久,沈舟頤沉沉嘆口濁氣,呼吸總算重新勻凈起來。他涼絲絲的指腹輕輕剮她白膩的臉頰,眸中傾瀉清澈柔和的光……氣總算消除大半。 然便在此時忽聞丫鬟敲門,鐺鐺鐺,說世子爺一擲千金,定然要見為青娘化妝的人,哪怕隔屏風遠遠一面也可。 戔戔一激靈,緩緩回頭瞥向沈舟頤,他眸光閃爍,難辨喜怒。 戔戔感到危險,遂道:“不見?!?/br> 丫鬟還欲再勸戔戔,此乃鴇母的意思,晉惕給錢實在太多,鴇母招架不住。戔戔當著沈舟頤的面態(tài)度堅決,關門謝客。 沈舟頤呵呵。 裝模作樣。 打發(fā)走丫鬟后,戔戔撿起被沈舟頤盛怒下丟在地上的小包袱,竟是副嬰孩畫像的卷軸。 戔戔上前詢問,沈舟頤才漠然道:“濟楚和你長姊的孩子啊。” 今日他過來,其實想將邱濟楚和賀若雪喜得貴子之事告知她的。 戔戔訝然抬眸,若雪的孩兒都落地了?時光也誠如白駒過隙。 她又笑又悲,撫摸嬰孩的畫像:“若雪姊姊的孩子降生,我這個當姑母的什么表示都沒有?!?/br> 沈舟頤淡淡譏道:“你已從賀家凈身出戶,還感懷些什么?!?/br> 戔戔:“話雖如此,到底是我侄兒?!?/br> 沈舟頤:“他們以為你死了?!?/br> 戔戔佯作未聞,用嬰兒的小鞋蹭自己的臉。 沈舟頤愈感恨憾,為何呢?她對別人孩子一副百般愛憐的情狀,叫她自己生個他們的孩子,她就惡心得要命,天天逼他喝藥? 原來她非是厭惡孩子,厭惡他。 沈舟頤緊抿著唇,有種被冒犯到的不悅。 戔戔得寸進尺問:“能帶我見孩子一面么?” 沈舟頤回拒:“不行?!?/br> 或許之前還有的商量,今日她居然想和晉惕跑,他除非是三歲癡兒才讓她再接觸外人。 戔戔美睫猶如兩把小刷子,落魄墜下:“好吧?!?/br> 她從柜匣中翻找半天,折騰針線,似乎想給孩子繡雙虎頭鞋。那副認真納鞋底的樣子莫名消瘦,烏黑的長發(fā)鋪在背后,越發(fā)襯得她皮膚病態(tài)的白。 曾經(jīng)作為賀家千金的她軟糯甜美,現(xiàn)在已很久很久沒見她發(fā)自肺腑笑過了。 沈舟頤一時思緒潮涌。 她是他最疼愛的meimei啊,他曾經(jīng)把她當成可望不可即的明珠,永遠只能瞻仰的女神。可現(xiàn)在他只會一次次分開她腿,前些天還把她強行拉入黑暗中…… 沈舟頤驀然心軟,過去拍拍她肩膀。 “別繡了,太費眼。你老實些好么,我們上街去買?!?/br> 戔戔泛起淺淺喜色:“當真么?” 沈舟頤隱晦點點頭,拉她起來,幫她換身男子的衣袍。 沈舟頤忘記自己雙頰還紅腫著,因而這次戔戔佩面紗,他亦得戴個什么東西遮丑。剛才一時沖動,差點把自己打破相。 “但外面眼線多,我們走水路。” 正乃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這處秦樓后面便潺潺流淌一條小河。沈舟頤有自己的船,劃船去的話兩岸商鋪眾多,既隱蔽又不耽購好物。 戔戔聽他要劃船去,喜色頓時褪去。尚記得他和她的第一次就是在船上,她至今對船有陰影,對黑洞洞的船篷尤其反感。 晉惕還在花樓大堂里,琢磨著怎樣探知戔戔的下落,戔戔卻已被沈舟頤從后門帶上了船。 其時天色已晚,黑如漆,濃如墨,臨稽家家戶戶都亮起燈籠來,萬點金光粼粼灑在河水中,瀲滟無方,充斥著人間煙火的味道。 沈舟頤在船頭蕩船,戔戔坐在船篷中,遙感清風拂面,脊背激靈靈發(fā)緊。那一夜,他也是在《赤壁賦》那等清風徐來、水落石出的佳景中第一次褪下她衣裙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