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珍珠 第107節(jié)
戔戔冷眼旁觀,沈舟頤自從當了父親后,棱角仿佛被磨平許多,整個人和藹又慈祥,半點沒有從前那股鋒芒逼人勁兒。 她遂又起逗他之念,伏在他肩頭幽幽道,“哥哥盼著孩兒早日降生呢,還是晚些?哥哥答應待我誕下孩兒后就成全我和晉惕,還算數(shù)嗎?” 沈舟頤淡淡瞥了她一眼,郁悶,“你怎么還對晉惕念念難忘?” 言外之意你這兩天對我濃情蜜意,和我如膠似漆,難道都是假的嗎? 怎么能有人心這么大,同時裝著兩個男人? 戔戔黠然道,“哥哥只說成不成全。” “不成全?!?/br> 沈舟頤口氣重重,滿是怪罪,“你已經(jīng)把我害成這樣了,焉能再讓你去禍害別人。” 戔戔撇嘴。 他說著口氣又軟下來,環(huán)抱她,唏噓乞憐,“戔戔,我的好戔戔,你就忘記晉惕吧,算我求求你。咱們孩兒難道不可愛嗎,我是她親爹,定然會掏心掏肺對她好??蓵x惕不一樣,他是后爹,后的父母都會苛待孩兒。為了孩兒,你也要留在我身邊。” 真好笑,他為了勸她留下來,不惜給晉惕大破臟水。 戔戔道,“是嗎?二夫人就是我后母,她也未曾半分苛待過我,反倒親母處處打我主意?!?/br> 沈舟頤更正,“吳二夫人是你養(yǎng)母,非是后母,養(yǎng)母和后媽是有異同的。” 他那樣惆悵,摩挲她小腹,“……我還是不愿你帶著我的孩子去投奔晉惕。” 沈舟頤近來頗有些患得患失,最是害怕戔戔要離開這種話,開一開玩笑就當真。 戔戔只好投降道,“好了好了我不走,都是跟哥哥鬧著玩的?!?/br> 沈舟頤眉頭微蹙,顯然有點討厭這樣的玩笑。戔戔無法,又啵了他嘴兩下作為補償,他才轉悲為霽,不依不饒道,“meimei有時候真是無法無天!” 小小馬車,充溢著薔薇色的氣息。 片刻來到鬧市區(qū)一片鋪面之前,鋪面古香古色,雕欄畫棟,甚是整潔漂亮。 掌柜的邱濟楚正命人擦牌匾,忙里忙外,累得大汗淋漓。 見沈舟頤能來,喜出望外。 “許多老主顧只認準你一個,指名道姓要你瞧病,對別的大夫愣是沒半點相信?!?/br> 沈舟頤慚愧,右臂麻木如失,自顧尚且不暇,如何給人瞧病。 戔戔挽著沈舟頤,躊躇滿志,“休要擔心,我會輔助哥哥。” 邱濟楚輕視戔戔,一個小丫頭片子,不添亂就算好的了,能派得上什么用場,比之他知書達理的賢妻若雪大大弗如,天底下也就沈舟頤把她當成寶貝。 當下邱濟楚領戔戔兩口子進去,參觀參觀新鋪面。還沒正式開業(yè),許多永仁堂老主顧卻已巴巴等在這里了。 人來人往,絡繹如流。 剛巧門口有賣糖葫蘆的,五文錢一支,山楂又甜又飽滿。 戔戔咽了咽口水,沈舟頤便含笑掏出五文錢給她買。戔戔舉著糖葫蘆自己舔了一口,卻不繼續(xù)吃,橫在沈舟頤嘴邊,“哥哥也嘗嘗。” 美味的東西,只有共享才真正好吃。 沈舟頤怔了怔,隨即順著她舔過的地方咬去,“甜的,酸酸的?!?/br> 戔戔說,“這串糖葫蘆我咬一個,哥哥咬一個,正好有六枚山楂。” 沈舟頤有種強烈快樂感洋溢心間,仿佛心上被剌了個口,從里面出流淌甜濃的糖葫蘆蜜。 他認認真真回味剛才那口糖葫蘆的味道,余甜繞舌,久久不絕,“好呀。我吃一個,戔戔吃一個。” 邱濟楚與賀若雪是老夫老妻了,自然不能明白他倆這種青澀的夫妻情調。 邱濟楚著實不明白這種半個糖葫蘆兩人吃半天的行為,嗤之以鼻,“又非沒錢,再買幾串就好……” 賀若雪白眼戳了邱濟楚一下,制止他繼續(xù)焚琴煮鶴。 人家倆人,關系才剛剛和睦呢。 糖葫蘆你一顆我一顆,耽擱好半天才吃完。沈舟頤給戔戔擦著嘴邊冰糖,“其實濟楚說得沒錯,咱們可以再買幾根的?!?/br> 戔戔笑道,“錢在你手中,你不買還怪我做什么的?!?/br> 兩人前幾天在北地還要死要活地吵架,轉眼間親昵如愛侶,儼然片刻都分不開。陽光照下來,連他們的影子都交融在一起。 第91章 尾聲 從前永仁堂還在時, 都是沈舟頤負責坐莊問診,邱濟楚做些運貨跑腿的雜活兒;如今沈舟頤身體欠安,邱濟楚兩口子一力承擔起藥堂, 邱濟楚是醫(yī)盲, 便多雇了好幾位郎中。 邱濟楚對戔戔不可能毫無怨恨, 畢竟是戔戔和晉惕他們勾結在一起,才將永仁堂毀于一旦的。 邱濟楚當然也想出口責罵戔戔兩句解氣,但觀沈舟頤,渾然捧她像天上的月亮海底珍珠, 護短得緊。 那模樣,即使戔戔再把他害死兩百次次,沈舟頤亦心甘情愿、甘之如飴……委實為色所迷到極點了。 邱濟楚到嘴邊的怪罪之語只好悉數(shù)咽下去。 無論怎么說, 戔戔是他們共同的小meimei, 他們看她永遠像半大小姑娘。小姑娘胡鬧, 恰如被小貓咬一口, 難不成還能咬回去? 打斷骨頭連著筋,他們天塌下來都為一家人。 邱濟楚準備努力經(jīng)營新店, 要新店名揚四海、有口皆碑,待將來自己老去,就讓兒子虎兒接手做掌柜;虎兒老了,再讓虎兒的兒女做下去……總之一輩輩傳承, 永無閉店之日。 賀若雪拒絕:“虎兒將來要讀書做大事, 焉能隨你做這沒出息的醫(yī)藥勾當?” 醫(yī)者地位低賤, 若雪更想讓虎兒讀書科舉, 將來走上仕途, 最起碼也得當個秀才文人。 她們賀家女心氣都高, 要么想嫁勛爵豪貴, 要么嫁書香門第,培養(yǎng)兒女自然也往這方面靠攏。 邱濟楚和若雪在虎兒未來規(guī)劃上有分歧,每每提及,總是各說各有理。 戔戔隔岸觀火,看邱家夫妻吵架吵得累了,不禁也撫撫自己腹部。 她的孩兒是女孩還是男孩呢,將來讀書入仕,還是沈舟頤教導進醫(yī)藥行呢? 她眼神飄向沈舟頤,期待沈舟頤也如邱濟楚那般強勢規(guī)劃一番……卻見沈舟頤正分門別類地包著草藥,那專注的神情,慢悠悠動作,竟似對此事置若罔聞。 “沈舟頤,” 戔戔過去扳他肩頭,雙臂撐在他腦袋兩側,與他霧黑的瞳孔對視。 沈舟頤長長睫毛顫了顫,淡抿唇瓣,頗有些無所適從的感覺。 “戔戔?” 聽她驀然叫自己全名,他還以為又犯了什么事。 戔戔撇嘴,沈舟頤這個人其實有點散漫,他當真只對他感興趣的事感興趣,比如她,比如她和晉惕私奔……遇上這種事,他下手一般不會客氣,能讓晉惕沉睡九個月。 至于孩子,他卻喜歡放養(yǎng)。 哪種活法都是活,自自由由一生更好,不干涉孩兒是他的信條。 “我相信她將來會有自己人生,如果她想學醫(yī),我會教她;如果她想讀書,我也會送她去最好的私塾。她想彈琴、跳舞、畫畫甚至上山當個俠者刀客我都會支持她,這便是親爹?!?/br> 沈舟頤繞來繞去,又繞到晉惕頭上,“但是戔戔,晉惕這后爹是必不可能如此的,你還得在我身邊,孩兒才能真正幸福?!?/br> 戔戔呵呵,最近他總是暗戳戳潑晉惕臟水,生怕她生下孩子后真去投奔晉惕。 其實他又哪里是什么風光霽月之人,當初還不是用齷齪手段強行拆散她和晉惕。 戔戔暖融融微笑,“哥哥說得全對,我全聽哥哥的?!?/br> 沈舟頤歪歪頭,亦和和氣氣。 “戔戔真乖。” ——越乖越想讓你做老婆,越乖越不想成全你和晉惕。 戔戔看沈舟頤手里寫的東西,似是一些小字。欲再細觀兩眼,沈舟頤卻將紙張團皺不叫她看。 “我在給咱們孩兒取名字,目前想到了幾個絕妙名字,女孩男孩都適用?!?/br> 戔戔不知他又在打何主意,什么名字能稱得上“絕妙”二字? “我覺得若雪jiejie的虎兒就挺好聽,叫龍兒貓兒類似就好?!?/br> 沈舟頤大為齒冷,起名乃終生大事,焉能隨便。況且虎兒只是乳名,將來虎兒長大定然要改名的。 他朝她眨眨眼,“你莫用擔心,我起的名字你會滿意?!?/br> …… 從新店回來,大皇子派來的人正在賀家等待沈舟頤。 沈舟頤曾經(jīng)當過褚玖的左膀右臂,太子之位之所以落在褚玖頭上,有沈舟頤一部分功勞。 褚玖如今貴為太子,想問問沈舟頤傷勢如何,何時能到太子府邸復職。 褚玖不愿就此放棄沈舟頤這智囊,希望他傷勢早日痊可。 許多補品、錦緞、黃金、珍貴藥草被送到賀府來,乃為大皇子特意賞賜。 沈舟頤含含糊糊收了,看樣子他不是很想依附大皇子。 戔戔伴在他身邊,安安靜靜,也沒問他未來打算。左右因為那個約定她已賣給了他,將來無論怎樣她都要給他當一輩子老婆,他選擇做官還是不做并無所謂。 回到臥房,戔戔慵懶躺床帳中,沈舟頤坐她邊上,手指從她孕肚上輕輕滑過。 他歉然說,“戔戔莫怪我,我非是做仕途的料,朝政爭斗令我無比厭煩,之前幫大皇子純屬碰巧罷了。如果可以我還是想辭去,咱們二人帶著孩子,云游四海,歸隱山林,那才真是神仙不換日子。” 戔戔暗暗明白,沈舟頤性格淡薄隨遇而安,厭惡拘束,而且比較鉆牛角尖,只和喜歡的人相伴,做.愛做的事,他當了慧時便是如此。 沈舟頤雖使陰招兒是強項,但確實難以適合在朝政中爭斗。他對那些政令十分冷漠,甚至不屑一顧,他之前就想跟她云游四海,現(xiàn)在仍堅持這個想法。 戔戔認命地伏在他手背上,柔弱若一朵花,“婦道人家能有什么主意,我都聽你的,你帶我去哪兒我便去哪兒。” 沈舟頤直擊心靈,“那你還愛晉惕嗎?” 戔戔倏然抬眸,沈舟頤正認認真真凝視她。 他最關心這個問題。 “愛,” 她猶豫片刻,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