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卻是微冷的：

    “公主在看什么？”

    第17章 艷曲

    姚蓁緊抿著唇，將濕紅的唇角抿得隱約泛白。

    她睫羽撲簌撲簌地顫抖，一聲不吭，捏著話本子的手的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

    在宋濯的目光攻勢下，她有些透不過氣，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最終，她用力的搖搖頭。

    宋濯雙手交疊，手心朝上，拇指時不時觸碰在一處。

    他似乎并不著急，面色還算平和，靜靜等待她說。

    然而細(xì)看之下，可以察覺到他手背上淡青色的脈絡(luò)，此時正在微微扭曲地跳動著，一下又一下，鮮活的仿佛馬上要掙脫肌理的束縛。

    兩人目光各自偏移，分明沒有對視，卻無端隱隱成對峙之勢。

    驀地，殿外由遠(yuǎn)及近響起一陣腳步聲。

    方才巨大的重物落地響聲，驚動了姚蔑。

    他小跑著入殿，張皇失措：“怎的了怎的了！”

    殿中二人齊齊向他看去。

    宋濯沉聲道：“無事?！?/br>
    姚蔑擔(dān)憂他們，便上前查看。

    才走近兩步，他察覺到一陣奇異的氛圍正彌漫在面前這兩人之間，忙急急剎住腳步。

    宋濯淡然看他一眼：“殿下去看看，偏殿是否還在漏雨?！?/br>
    姚蔑如釋重負(fù)，快步走入偏殿，姚蓁緊抿著唇，目光追隨。

    他在殿中略一停頓，折返回來：“不漏了！”

    他臉上洋溢著笑容，言語之間滿是對宋濯的崇敬：“宋濯哥，你好厲害！”

    宋濯輕輕應(yīng)了一聲，旋即道：“臣與公主有話要說，還請殿下，先行離開片刻?！?/br>
    姚蔑眨眨眼，連聲應(yīng)好，闊步走到殿門外，甚至，貼心地將門扇闔緊。

    闔緊前，他驅(qū)散外面宮人的聲音隱約傳進(jìn)來：“走走走，都歇著去罷！”

    姚蓁盯向那扇門，眸光中水色越發(fā)濃重，唇亦抿得愈發(fā)緊。

    門闔緊的瞬間，殿中霎時一片晦暗。

    支摘窗直起一些，隱約透出一些亮光。姚蓁緩了一陣，才漸漸能視物。

    她敏銳地察覺到，宋濯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他緩聲道：“給我?！?/br>
    殿中空蕩，幾乎沒什么擺件器具，門一闔緊，他的聲音被放大許多，空靈地撞在一處，泠泠的冷。

    黑暗放大了人的五感。

    亦壯大了姚蓁的膽量。

    光線晦暗，她看不清宋濯的臉，更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能隱約聞到他身上的冷冽氣息，但味道極淡，無足輕重，對他的畏懼便減淡了許多。

    于是她用力捏著話本子，收入袖中，努力端起公主的架子，冷聲對他道：“為何給你？”

    她顫著手起身，脊背端得筆直筆直，欲從他身側(cè)繞出去，走向殿外。

    宋濯默不作聲。

    他高挑的身形堵在桌案外與墻壁之間、唯一能走出去的通道之中。

    她走過來時，他絲毫不避讓，微微垂首，目光似乎是在看她，又似乎不是。

    她瑰麗的裙擺打著波紋，搭上他一角竹青色的衣袍，屬于她的香氣漸漸在房中彌漫開來，像一團(tuán)細(xì)軟的漁網(wǎng)，又似溫柔的水波，爭先恐后將人纏繞住。

    ——她過不去。

    于是她低聲道：“讓開?！?/br>
    宋濯屹然不動。

    她的尾音略略有些發(fā)顫，又重復(fù)一聲：“……請您讓開?！?/br>
    距離太近，姚蓁能察覺到他的目光似有若無地落在自己身上。沒由來的，她心跳砰砰，手將手冊攥的更緊了一些。

    這宮殿太過空曠，落針可聞，兩人衣袂緊挨，她總疑心，自己劇烈的心跳會被他盡數(shù)聽了去。

    于是她匆匆后退一步，后腰虛虛抵在桌角之上。

    驀地，宋濯身形晃了晃，猝然向前傾身，冷冽的氣息，以摧枯拉朽之勢，漲潮般洶洶而來。

    姚蓁眼眸睜大一瞬，竭力向后彎折腰身，整個繃緊地猶如一張拉滿的弓。

    下一瞬，他傾覆而來，將她整個人壓在桌案之上。

    她側(cè)腰被桌角略略硌到，唇齒間溢出一聲痛呼。

    混亂之中，姚蓁感覺一只修長的手護(hù)在了自己腰后，旋即宋濯的身軀重重壓上來，與她緊密貼合在一處。

    她纖細(xì)的小腿，隔著幾層布料，與他的腿緊挨著。

    傾倒之時，她如溺水之人一般，無措地?fù)]著雙手，欲尋得憑依。天旋地轉(zhuǎn)之間，目眩不已，卻伸手打偏了他玉冠。

    玉冠冰涼，掠過她指尖，沉悶地落在地上。

    他的墨發(fā)流水般散開，冰冰涼涼，滑了她滿手，順著她的手腕滑落，與她鋪散在桌面上的墨發(fā)流淌在一處，蕩漾搖曳，糾纏的發(fā)絲間泛著粼粼的波光。

    姚蓁的雙手，交纏著落在他修長的脖頸之后，被他壓著，渾身提不上力氣。

    先前緊緊攥著的話本子，重重磕到了地上。

    她交疊的手臂壓著他下傾，宋濯的鼻尖撞到姚蓁耳后，喉間溢出一聲不大明晰的低哼。

    他鼻息溫?zé)?，撫在姚蓁耳?cè)，兩人身軀貼合，能清晰地感覺到彼此的氣息起伏。腰間一雙guntang的手，似有若無地?fù)崦?/br>
    她輕哼一聲，腰肢一軟，下意識地縮了縮，高挺鼻尖順著滑膩的脖頸，一路滑到光衤果的鎖骨。

    兩人皆是一僵。

    宋濯氣息波動幾瞬，很快回過神來，自她軟塌的腰身后抽出手，緩緩直起腰身。

    兩人頭發(fā)糾纏在一處，他起身，目光沉沉，整理著歪斜的領(lǐng)口，緩緩后退。

    她腰身尚還酥麻著，頭皮忽而一痛，糾纏的頭發(fā)拉扯，她被迫起身，手指扣住桌沿，穩(wěn)住身形。

    她訥訥的，嗓音輕柔：“方才……”

    宋濯亦沉聲開口：“方才……”

    姚蓁倏地住了口，

    宋濯濃長睫羽垂下，頓了頓，繼續(xù)道：“方才，公主踩到濯的外袍了?！?/br>
    “啊?！币杳腿惶ь^看他，短促喃喃，憶起方才，耳根發(fā)燙，又垂下頭去，“……實在對不住?！?/br>
    宋濯目光緩緩垂落，目光定格在姚蓁足旁，那兒靜靜躺著一冊書。

    他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一聲：“嗯?！?/br>
    他彎下腰，修長的手指微動，將那冊話本子挑起，拿在手中，左右看了看。

    冊子外封靛藍(lán)，正面端正地寫著兩個字——《孟子》

    乍一瞧上去，似乎很正常。

    宋濯眉尾微微挑起。

    不對，重量不對。

    《孟子》他極其熟悉，這種材質(zhì)的紙張，訂成的《孟子》，絕不會這樣重。

    姚蓁方才心跳怦然，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只感覺到頭發(fā)似乎在動。

    待她回神時，宋濯已將話本子捧在手中，借著支摘窗透出的一線光亮，隨手翻開一頁。

    姚蓁神色微變：“別……”

    毋用宋濯刻意，書頁便自己緩緩翻到一頁。

    宋濯目光垂落，指尖撫了撫，發(fā)覺這頁紙的折損程度較之其他頁更甚，應(yīng)是被人常常翻看。

    他定睛看去，旋即眉頭微蹙，看向姚蓁。

    姚蓁眼睫慌亂地眨了眨，欲上前搶奪回，他輕輕側(cè)身避讓，溫聲念出上面的字：

    “欲君相憐愛，淡畫胭脂霞；裙釵遮不住，酥手如嫩芽，低語咿呀……

    他眉心蹙緊，頓了頓，繼續(xù)念道：“枝丫瘋漲，攀附郎君頸上，硬立如墻。香腮雪裁，眉眼韻媚兒。疾風(fēng)驟雨承不住，裊裊纖腰若蒲柳，雙唇含貼，丁香交纏，嬌笑問檀郎：宋郎君……嬌嬌消魂否？”

    念到“香腮”時，他已放緩聲調(diào)，察覺到不對。

    可方才看到的字眼卻怎樣都無法從腦海中揮散掉，他視線不受控制的繼續(xù)看下去，唇微微開合，繼續(xù)緩聲念。

    他念到宋郎君，聲音猛地一頓，來不及將這一句完整的話念完，便倏然闔上書冊，燙手般的托在手中。

    姚蓁目露惶惶，終于尋得了空閑，提著裙擺上前，欲從他手中取回話本子。

    宋濯僅僅出神一瞬，她上前時，他已迅速反應(yīng)過來，將拿著書籍的那只手負(fù)在身后。

    姚蓁撲了個空，徑直撲入他懷中。

    她似乎是有些羞惱，音調(diào)微微拔高，又恐驚殿外人，音量放的極低：“還給我！”

    她的雙手攀在他的雙臂之上：“你還給我呀！”

    宋濯道：“休想。”

    他身姿頎長，手臂亦修長，姚蓁伸長手指，亦不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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