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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濯嬌在線閱讀 - 濯嬌 第106節(jié)

濯嬌 第106節(jié)

    姚蓁注視著他的耳垂。日光下,他肌膚被映照成半透明的質(zhì)感,好似皮膚膚之下,炙熱的血液無所遁形——于是他的耳垂在她目光注視之下,漸漸暈開淺薄的緋色。

    看著那抹緋色,姚蓁忽地明白,昨夜為何他不讓她看散落的物件了。

    她蹲在他面前,一角素色裙裾流漾著日光,飄在他的衣擺上。

    她微微歪頭,在宋濯的目光下,手指搭在那做工精巧的妝奩之上,聲音溫軟:“竟不知一朝首輔有如此喜好,喜愛私藏公主用過的物品?!?/br>
    宋濯眼睫輕眨一下,抖落一圈金光,眸光明滅。

    姚蓁輕輕一笑,食指勾著他的尾指:“首輔大人,就這般喜愛我?”

    宋濯同她對(duì)望,目光灼灼,手指微蜷,從喉中溢出清磁的一聲:“嗯。”

    他這樣毫不猶豫的篤定,姚蓁卻不知該如何接話了,腦中忽地一空。

    她的臉有一點(diǎn)紅,腹誹宋濯為何如此直白,不再看他,轉(zhuǎn)而低下頭,同他一起收拾地上散落的物件。

    宋濯停下動(dòng)作,看她端方清麗的臉。

    須臾,他將站起身,將妝奩擱在案上,將訥訥不語的她攬近,額心抵著她的眉心,濃邃眉眼專注,一字一句地緩聲道:“濯之愛公主,猶如春水汲汲,夏陽烈烈,秋風(fēng)颯颯,冬雪簌簌。而我愛你應(yīng)時(shí)而變,如秋收冬藏,縱四時(shí)更替,朝夕輪轉(zhuǎn),不以四時(shí)易,不因外物變,隨心而往,只因我心悅你。”

    世人眼中,清冷矜貴、不染凡塵,高潔的宛若霜雪的首輔,此時(shí)貼在她的耳畔,一改往先的強(qiáng)勢(shì)冷冽,溫聲同她說著情話。

    姚蓁的眼睫撲簌眨動(dòng)起來,有那么一瞬間,想要拋卻一切凡塵俗愿,只同他這般靜好地度日。

    此前諸多齟齬,皆宛若過眼云煙。宋濯的確真心待她,他亦在竭力克制對(duì)她的掌控欲……

    她的心有些亂,內(nèi)心天人交戰(zhàn)一陣,宋濯環(huán)在她后腰的手臂微微一箍,喚回她的神識(shí)。

    他眸光清沉,睨著她。

    于是,姚蓁微微踮腳,摟著他的脖頸,輕輕吻了一下他的唇角,一觸即離。

    四目相對(duì),姚蓁眉眼彎彎。宋濯漆黑的眼中似有淺淺笑意,手指擦過她耳垂下的血玉墜子,將她攬入懷中。

    屋舍內(nèi),一對(duì)璧人相擁。

    屋舍外,一方晴空融融。

    -

    時(shí)辰已經(jīng)不早,晨起后,姚蓁并未停留多久,便須得回宮了。

    今日不必上朝,但宋濯有些事須得入宮處理,姚蓁便不必乘小轎折返,同宋濯一齊乘馬車入宮。

    二人從清濂居中走去,迎面望見苑清穿行在蜿蜒的青石路上,行色匆匆地朝這邊走來。抬眼望見他們,他神色一凝。

    宋濯腳步一頓,眉心微微蹙起,下意識(shí)地拉住姚蓁的手,上前一步,將姚蓁護(hù)在身后。

    苑清快步走了兩步,似是想上前說些什么,他身后的一道人影已踏著落葉而來。

    姚蓁感覺到,宋濯同她相牽的那只手,手指忽地緊了緊。

    她站在他背后,悄悄偏頭,遞去一個(gè)眼神,望見了一臉肅殺之氣的宋韞,不知他為何事而來,心中一緊,迅速收回視線,手指不安地攥著宋濯腰后的蹀躞帶。

    宋韞抬起眼,對(duì)上宋濯的視線。

    隔著十幾步距離,父子二人沉默而無聲的對(duì)峙。

    片刻后,宋韞的視線落在宋濯身后未遮嚴(yán)的一角女子的裙裾上,臉色更冷,眼眸陰鷙,斥道:“我當(dāng)為何你不愿同世族聯(lián)姻,原是同旁的不入流女子有私情,簡直……簡直不知廉恥!”

    姚蓁心尖發(fā)顫,聽見一陣極快的腳步聲傳過來,而后宋濯攥著她的手腕,微微側(cè)身,將她牢牢護(hù)住。

    慌亂中,姚蓁不小心扯到宋濯的衣袖,觸到衣袖之下鋒利的、像是匕首的物件。

    姚蓁聽到極輕的一道利刃出鞘聲。她不知宋濯要做什么,心中有些慌,下意識(shí)地握緊他的衣袖。

    “父親?!彼五裆珮O冷,聲音也帶著寒意,卻用一個(gè)許久未曾用過的稱呼來稱謂宋韞。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這使在場(chǎng)之人皆微愣。

    宋韞望著他,神色復(fù)雜,緩緩?fù)O履_步。

    宋濯淡然地睨著他,一字一句地清晰道:“何為不知廉恥?你迎娶母親之前,同外女私通生子之事,難道是知廉恥之舉么?母親為何厭惡你?”

    宋韞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明白他方才那句“父親”不過是提醒他,他的身份,繼而借題發(fā)揮,出言頂撞他。

    他吹胡子瞪眼,怒吼道:“豎子,你還知道我是你的父親!”

    他望見宋濯衣袖下一閃而過的寒光,面色一變:“你還想弒父不成?!”

    干枯的枝葉撲簌起來,好似被宋韞的吼聲震動(dòng)。

    宋濯淡然道:“您的教誨,我一生難忘?!?/br>
    宋韞聞言,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旋即全然失去文臣風(fēng)范,幾乎惡毒地道:“我已將詠山身份昭告世族,你既不為我所用,此后便當(dāng)我沒你這個(gè)兒子!”

    宋濯冷睨他一眼,神色淡淡,不再同他搭話,眼神微瞥,手指微動(dòng),暗處藏身的暗衛(wèi)便現(xiàn)出身來,將暴怒的宋韞圍住。苑清疾步上前,溫聲道:“大人,您請(qǐng)回罷。”

    宋韞面色不甘:“你日后莫要后悔!”未及他再多說些什么,便被暗衛(wèi)們強(qiáng)行攆離了。

    他一走,苑清立即躬身請(qǐng)罪:“屬下失責(zé)?!?/br>
    風(fēng)聲簌簌,宋濯孤傲地立著,沒有看他,但身周氣氛冷的宛若冰雪席卷。須臾,才沉聲道:“沒有下次?!?/br>
    苑清領(lǐng)命退下,鞋底踏過枯葉,窸窣聲刮著人耳膜,漸漸遠(yuǎn)離。

    方才的對(duì)話,被宋濯護(hù)在身后的姚蓁一字不落地聽見。

    她望著脊背挺直如松竹的宋濯,不知該說些什么,踟躕一陣,從背后環(huán)抱住宋濯。

    旋即她伸手摸到了黏膩的液體,心中一驚,收回手,望見指上沾著的血跡——那血跡來源于宋濯的小臂。

    姚蓁的瞳孔一縮,不知他何時(shí)傷到,宋濯已淡然地將袖中匕首收回,轉(zhuǎn)過身將她擁入懷中,安撫般地拍拍她的脊背,睫羽垂落著遮住眼眸。

    在宋韞惡言相向時(shí),他動(dòng)手刺傷自己。

    淡淡的血腥氣繚繞著,清晰地挑動(dòng)著他腦中的弦,令他作嘔,又令他清醒。guntang的血液蜿蜒著,痛覺喚回他的神識(shí),驅(qū)退他的會(huì)作出的、一些可能會(huì)嚇到姚蓁的應(yīng)激反應(yīng)。

    他輕吻她的發(fā)頂,克制地溫柔,嗓音低啞:“沒事了。”

    怎么會(huì)沒事。

    姚蓁看他一眼。

    他的指尖猶在滴滴答答落著血,卻反過來安慰她。

    姚蓁心中越發(fā)難受,沉默地將他擁的更緊一些。

    -

    為防意外,宋濯尋來一頂幕離為她戴上,才同她一齊乘上出府的馬車。

    姚蓁在馬車內(nèi)坐好,聽到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旋即低低的、急促的交談聲響起。

    姚蓁分辨一陣,未能聽清。

    須臾,宋濯掀開車簾,眉尖微蹙,墨眸中似翻涌著什么,卻在同她視線相對(duì)的瞬間,神色緩和許多,溫聲道:“出了一些事,須得我前去處理,無法送你入宮?!?/br>
    姚蓁輕輕頷首,他又囑托一陣,轉(zhuǎn)身離去。

    馬車輕晃起來,緩緩駛離宋府。

    駛出大門時(shí),窗簾一角被風(fēng)吹起,姚蓁不經(jīng)意一瞥,驀地望見宋韞立在門旁十三太保石獅旁,并未離去,面色陰鷙又得意,好像在趾高氣揚(yáng)的等著人。

    匆匆一瞥,馬車便已駛出一段極遠(yuǎn)的距離。姚蓁收回目光,一路暢通無阻的入了宮。

    及至回到嫏嬛宮后,姚蓁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一點(diǎn)不對(duì)勁。

    ——她乘馬車一路走來,為何這般順利,皆無人盤問?就算宋濯是首輔、是宮里??停雽m循例按理來說,當(dāng)無可避免。

    她隱約有種不太對(duì)勁的預(yù)感,這種感覺盤旋在她的心頭,令她有些不適。但究竟是因何如此,她尋覓不出緣由來。

    此事并未在她心頭盤旋太久,最后,姚蓁只得寬慰自己道,許是宋濯提前打好招呼,以免她被人認(rèn)出而難堪。

    回到寢宮后,姚蓁更換衣裙,用過午膳。不多時(shí),姚蔑派人前來,請(qǐng)她前往議政殿。姚蓁便暫時(shí)將心頭疑惑壓下,前去尋姚蔑。

    -

    姚蔑借著處理奏折的由頭將她喚來后,沒有立即同她見面,而是在偏殿同人交談。姚蓁聽著朦朧不清的交談聲,以為他查出些什么,尚未交接好,便在空蕩蕩的議政殿中危坐著耐心等待。

    良久之后,姚蔑終于闊步從偏殿走出,姐弟倆默契的對(duì)視一眼。一片寂靜中,姚蔑輕嘆一聲,搖搖頭。

    見他如此,姚蓁便知,依舊毫無進(jìn)展了。

    她有些悵然,在心中嘆息一聲,不再提及此事,轉(zhuǎn)而同他一起批閱奏折。

    不知為何,批奏折時(shí),姚蓁有些心神不寧,總是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回宮前,宋府門前宋韞的背影。

    但近幾日,姐弟二人忙于調(diào)查信件之事,朝政上未免有些疏忽,奏折堆積如山。姚蓁便將心緒從那種不安的情緒中抽離,專心致志地投身到眼前堆積的奏折中。

    奏折按慣例,有些往送往議政殿,有些送往宋府。

    姚蓁批閱著奏折,未曾發(fā)現(xiàn)有提及嶺南戰(zhàn)事的折子。

    成疊的奏折逐漸消減,不知不覺中,天色轉(zhuǎn)暗。

    方才姚蔑談話時(shí),將侍奉的宮人盡數(shù)屏退。因而殿中有些昏暗時(shí),有小黃門從偏殿走入殿中掌燈。

    燈架上的燈盞,一盞盞點(diǎn)亮。

    姚蓁輕輕揉了揉眼眸,卻見方才弓腰垂首的小太監(jiān)“噗通”一下跪倒在她面前,聲嘶力竭地啞聲道:“公主!”

    姚蓁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隱約覺得這聲音有些眼熟,看向這這張臉時(shí),卻十分眼生。姚蔑反應(yīng)迅疾,以為是有刺客,當(dāng)即竄到姚蓁身前,將她護(hù)在身后,拔出貼身攜帶的軟劍,面容嚴(yán)肅,沉聲問:“你是何人!”

    見皇弟如此,姚蓁心頭浮上暖意。

    那小黃門伏在地上,沒有應(yīng)聲,有些痛苦地低咳著,姚蔑居高臨下觀他一陣,見他并未威脅,微微松了一口氣,要喚宮人來。

    姚蓁眉頭緊鎖,嗅到黃門身上的血腥氣,沒有制止姚蔑。

    姚蔑才要出聲,那小黃門忽地痛苦低嚎兩聲,抖著手將臉上的面具揭下。

    他的臉露在燭光下,被幞巾遮著,有些看不清。姚蓁心中警鈴大作,欲上前一步,看清他的臉。

    姚蔑詫異道:“秦頌?”

    秦頌將面具丟開,喘著粗氣道:“是奴?!?/br>
    他形容狼狽,雖同姚蔑搭著話,卻是直勾勾地盯著姚蓁,目光交匯,像是有千言萬語想要同她道來。

    姚蓁不安地望著著他,眉頭緊蹙。

    秦頌面色嚴(yán)肅,喘著氣緩了一陣,從懷中掏出一封染血的信,雙手捧著,舉過頭頂,遞給姚蔑。

    姚蔑回頭同姚蓁對(duì)視一眼,見她并未制止,猶疑一瞬,將秦頌手中的信接過,拆開。

    在望見那封信的瞬間,姚蓁腦中的弦便繃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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