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溫漸漸回升。

    或許南方依舊滿是銀白，但北部的積雪已然有了消融的跡象，大概一個月左右就會變得溫暖許多了吧。

    馬車上的水珠從車頂落下，沿著漆上顏色的木板，最終在底部破碎，在縫隙里聚集成了小股積水。

    萊辛就這樣不斷看著水珠的起起落落，腦袋一片空白，直到凱特呼喚才回過神來。

    「萊辛在發(fā)呆？」

    修女牽著她的手進了馬車，剛關(guān)上門便自然地坐在大腿上，儼然將萊辛的雙腳當(dāng)作專屬座位了。

    小羊也是見怪不怪，反過來抱住眼前的溫香軟玉，留戀地嗅著氣味，這才平靜下來說道：「因為今天是最后一次?！?/br>
    只要將這最后的贓物放回原處，所有會被追究的事由都將落幕。雖然凱特說最后還有一部分文書處理要做，但基本上那時已經(jīng)可以說是無罪了。

    今晚過后她將重獲自由。

    凱特點點頭，伸手撫摸著萊辛的頭發(fā)，瞇起眼睛露出笑容：

    「別擔(dān)心，還有我在，不用緊張。」

    對于精靈來說，雖然中間萊辛的變化有點超出預(yù)期，但至少在讓她脫罪這個目標(biāo)上都有驚無險地依照計畫進行，不可否認(rèn)一開始就懷有私心，不過這整起事件為的還是幫助萊辛躲過這一劫。

    當(dāng)然，能夠像這樣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多了。

    凱特心想，眼前的小羊或許是緊張了吧，不同于心中有底的自己，總是被推著走的萊辛?xí)械讲话惨彩钱?dāng)然的。所以她打算溫柔地安撫萊辛，就跟往常一樣。

    但這副平靜正是萊辛最大的矛盾所在，壓抑的情感更因此受到了刺激。

    「凱特，不對?！?/br>
    伸出的手突然被握住，那被勒緊的力道之大，就連她也感到有些疼痛。

    抬頭望去，對上一雙充滿野性的黑色眼眸：「我不緊張?！?/br>
    這倒是沒有預(yù)料到。

    凱特腦中閃過了好幾種可能，但仍難以確定萊辛為何突然如此，最近這類情況越來越常發(fā)生，雖然有了一絲危險的預(yù)感，但她還是將這些視為小羊的成長，心中在驚訝過后便沒有什么波瀾。

    精靈眨著眼睛，很快便回復(fù)平靜，她動了動被箝制的手腕正欲開口，敏感的耳朵卻突然感受到劇烈的痛楚，一絲血腥味瀰漫在這片小小的空間內(nèi)。

    「那么，萊辛是......嗚──」

    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毫無預(yù)警之下凱特也不禁皺起眉頭悶哼，同時耳邊響起沙啞的呢喃：

    「我知道凱特哪里奇怪了?！?/br>
    「......因為你總是這樣啊?！?/br>
    什么？

    面對萊辛異常的舉動，凱特很快便將疼痛拋到腦后，眼珠子轉(zhuǎn)動，一邊開口欲發(fā)言詢問，同時腦中迅速地思考──

    喀滋。

    「啊......」

    又被咬了一口。

    而且萊辛下口的部位都是敏感的耳尖，痛感可不是能笑著無視的。

    這一次不給任何思考的機會，萊辛喘著氣低語：

    「凱特不要再想了?！?/br>
    她捏住少女的后頸，另一隻手如鐵鍊般牢牢鎖住這嬌小的軀體，雖然平常都被壓制，但實際上獸人的身體能力是比精靈高出許多的，在這種情況下凱特一時之間也無法掙脫。

    這是難得的機會，仗著凱特不會讓她受到傷害而使用強硬的手段，萊辛不斷給予痛楚，阻止對方思考。

    她迅速將想說的話傾洩而出：

    「你說過喜歡我吧？」

    「為了我計畫那么多，甚至想辦法把我關(guān)在教堂里?！?/br>
    「現(xiàn)在看起來又打算尊重我的意愿，讓我離開？」

    「萊辛，先讓我──」

    這一次在脖子上留下滲著血的牙印。

    修女的身體一陣顫抖，咬著唇溢出細碎的嗚咽。

    「我說過不準(zhǔn)想，也不準(zhǔn)說話?！?/br>
    凱特這下子也無法保持冷靜了，但強行掙脫一定會讓萊辛受傷，這不是她樂意預(yù)見的。

    小羊的暴走完全不在計畫內(nèi)。

    她只能暫時服從，聽著萊辛一邊發(fā)抖一邊質(zhì)問。

    每一句都讓凱特內(nèi)心震顫。

    「你的喜歡跟我知道的完全不一樣?！?/br>
    「凱特真的喜歡我嗎？」

    萊辛的心跳非?？欤m然憑著情緒的爆發(fā)，但第一次這么激烈的反抗讓她的身體非常緊張害怕，甚至升起了nongnong的后悔。

    但既然已經(jīng)做了，那就進行到底。

    「為什么......為什么總是這么平靜？」

    「凱特很奇怪?！?/br>
    「我可是打算要離開了?！?/br>
    「明明對我做了那么多事情，現(xiàn)在卻又......」

    這是小羊第一次用言語表達內(nèi)心的疑惑，破碎的話語試圖拼湊出自己的問題所在，同時也讓她在心里釐清這份矛盾的感情。

    溫柔、平靜又理性，凱特一直以來都對自己很好，一步一步地解除危險，還讓她能夠成長，說是喜歡或許不是謊言──那為何都是這種旁觀一樣的姿態(tài)？

    維持著親密的關(guān)係，內(nèi)心卻又保持著微妙的距離，無法更進一步。

    根本不像是對待心愛之人該有的樣子。

    更像是......引導(dǎo)孩子長大的老師一樣。

    雖然一個老師不會誘惑孩子，更不會做出那種事情，但──

    「你真的喜歡我嗎？」

    一開始監(jiān)禁自己的瘋狂到哪里去了？長年監(jiān)視自己的執(zhí)念到哪里去了？

    你所謂的喜歡，就是用這么溫柔的姿態(tài)做出這種事情嗎？

    你所謂的喜愛，就是用如此平靜的表情輕易放人離開嗎？

    萊辛完全不懂。

    所以她要──

    「凱特，你不喜歡我。」

    墨黑的目光彷彿能穿透阻礙直達靈魂，女人的話語帶著她穿過無法窺探的迷霧，向著所要的方向前行。萊辛不知道這樣做是否正確，但她想要在這個不正常的關(guān)係中找到立足點。

    不是被圈養(yǎng)，而是想要成為一名自由奔馳的羚羊。

    陰影扭曲。

    黑暗凝聚成了繩索，繞過萊辛的脖子并往上懸吊，狹窄的空間內(nèi)她無法完全懸空，但勉強觸地的足尖顫動，被奪去了大半空氣也是理所當(dāng)然。

    向下望去，她與一雙灰色混濁的眼眸對視。

    全身的血液沸騰，恍惚間萊辛好似能看到自己的微笑。

    老實說她很害怕，但內(nèi)心深處卻藏有不容易察覺的興奮。

    她是膽小的羊，也是向著信念衝鋒的野獸。

    來吧。

    來吧，凱特。

    讓我看到，囚籠之后的風(fēng)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