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餐后，兩人走出了餐廳，方波澄走在前頭。

    「公園離飯店不到十分鐘距離，就當(dāng)作飯后運動，直接走路去吧。」方波澄說。

    他走得很快，里格追趕不上他。

    「波澄，等一下，等等我。」

    就如同逃命一般，方波澄急速穿越大廳，還是看見了那個昨天晚上跟里格對談的柜檯小姐。

    她一看到方波澄，趕緊走出了柜檯，然后向里格擠眉弄眼。

    方波澄轉(zhuǎn)頭，看到里格有些困擾、猶豫不決的樣子。

    「你們看起來有些話想說，我先過去好了。」方波澄說。

    反正iphone剛才在餐廳就給里格了，看地圖他是會的吧。

    方波澄乾脆地轉(zhuǎn)身，戴上太陽眼鏡跟口罩，逕自前行。

    從馀光中，看到被丟在后頭的里格跟柜檯小姐慌張的樣子。

    干嘛這么慌張，我又沒有生氣。

    「啊，豁出去了！」

    里格大叫一聲，這瞬間，大廳燈光全暗。

    方波澄拿下太陽眼鏡，疑惑地轉(zhuǎn)頭，就是這一秒的遲疑，藏在四周埋伏的房務(wù)拿著花束，衝了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音樂播放。

    (?春暖的花開，帶走冬天的感傷，微風(fēng)吹來浪漫的氣息?)

    方波澄整個人愣在原地，里格慌慌張張地跟柜臺小姐拿了那個黑色小盒。

    看著里格面露著有點尷尬的表情走到他面前，方波澄在這一瞬間，搞懂了昨天晚上，里格偷偷摸摸的是在搞什么事情。

    (?每一首情歌，忽然充滿意義，我就在此刻忽然見到你?)

    柜臺小姐退到后頭，混入房務(wù)的圓陣里，眨著圓滾滾的黑眼珠代替出聲打氣，擺出加油的手勢。

    國際大飯店的職員，原來還要處理這些額外服務(wù)嗎？

    (?春暖的花香，帶走冬天的凄寒，微風(fēng)吹來意外的愛情?)

    一切都只是誤會，全部煩惱、痛苦跟掙扎，都只是莫須有的可笑小劇場。

    就算身處在安全的環(huán)境，在琳瑯滿目的選擇之中，里格從頭到尾就只看著自己一人。

    吊橋，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鳥兒的高歌，拉近我們距離，我就在此刻忽然愛上你?)

    那時候，他的靦腆表情，他幸福的笑容。

    連花朵香味，也是為了自己，親自去花店挑選花束。

    (?聽我說，手牽手，跟我一起走，創(chuàng)造幸福的生活?)

    里格走到方波澄的面前，單膝跪了下來，打開了黑色小盒，銀白色的戒指，呈現(xiàn)在眼前。

    方波澄的腦袋一片空白。

    (?昨天已來不及，明天就會可惜，今天嫁給我好嗎?)

    「波澄，跟我結(jié)婚好嗎？」里格的表情像是一隻可憐的小狗。

    這到底是誰的主意？為什么歌曲也可以選得這么臺式土味？

    昨天的那些淚水、那些寂寞、那些覺悟，方波澄覺得自己好愚蠢，真的好愚蠢。

    淚水再次滾滾地從他深黑的澄澈雙瞳滑落。

    里格慌張地再次站起身，用手背替他擦眼淚。

    「波澄，你怎么了，別哭，身體還在不舒服嗎？」

    此時此刻，方波澄根本說不出話，飯店職員們開始拍手打節(jié)奏，『sayyes』的聲音此起彼落，與求婚歌曲融合在一起。

    這使方波澄更無法停止哭泣。

    明明是年近半百的中年大叔，竟然會因為這種事情掉淚，小女生嗎？

    里格慌張地請職員關(guān)掉音樂，手足無措地撫著方波澄的背安慰他。

    從他在山洞崩潰的那時候，里格就沒有看過他掉淚，他就是這么好強的人。

    堅強的讓里格心疼。

    里格再次因為方波澄晶瑩的淚水心動，不管是十年前，還是現(xiàn)在，他的每一個反應(yīng)，都是這樣迷人。

    沒辦法忍耐了，即使有可能會被推開，里格還是緊緊的抱住了他。

    方波澄倒在里格的懷中，伸手敲打他的胸膛，終于呼上了一口氣。

    「笨.蛋！笨.蛋！笨.蛋！」

    又是那個中文，而且還是三連發(fā)。

    里格再度慌了，不要說中文，他聽不懂??！

    但是，方波澄在情緒激動的時候，是沒辦法切換回英語頻道的。

    里格只能轉(zhuǎn)頭求助于能夠雙語溝通的柜檯小姐，為什么她跟其他房務(wù)都這么雀躍，一臉大事已成的樣子。

    「『笨.蛋』，是什么意思？」里格慌張地轉(zhuǎn)頭問柜檯小姐。

    她面露害羞跟些許幸福，眼珠黑溜溜地轉(zhuǎn)動，終于想到了適合的詞語。

    「『笨.蛋』，是『我愛你』的意思?！?/br>
    聽到柜檯小姐的亂翻譯，方波澄破涕而笑。

    這個笑容好甜，連口罩都遮擋不住，讓里格滿臉通紅，迷暈了腦袋。

    里格深吸了一口氣，轉(zhuǎn)身，扶起方波澄的肩膀，翠綠的眼眸認真地看著他。

    「笨…笨蛋！」里格用破爛的中文發(fā)音說。

    方波澄先是愣住，然后摀面噴笑了幾聲，連圍著他們的飯店職員們也笑了。

    唉，到底是怎樣，你們這些臺灣人是不是耍我？

    而且，仔細一想，這句話方波澄也對古道河說過。

    腳踏兩條船？

    方波澄笑完后，撥下了被淚水跟鼻水浸滿的口罩，踮起腳尖，親吻了里格。

    那是臺式風(fēng)格，害羞的、含蓄的吻。

    這時里格懂了，中文果然好難，同一個詞，對著不同人，竟然有著不同意思。

    里格無法忍耐地撫上了方波澄的腰，無法克制地放肆揉捏，回敬了方波澄一個甜蜜的、深入的美式熱吻。

    方波澄輕輕推開他的胸膛，沒有多說一句話，臉上泛紅，拿起盒里的戒指戴上，也替里格戴上，戒指尺寸剛好。

    里格想要再繼續(xù)剛才的吻。

    「謝謝你們，給你們添麻煩了。」

    方波澄竟然直接轉(zhuǎn)身，用中文跟所有參與這場求婚的飯店職員道謝，讓里格撲了個空。

    那柔軟的臺灣腔，讓里格再次墜入愛河。

    「沒事、沒事，方先生，祝你們永遠幸福，花朵我們會幫您送到房間?！?/br>
    柜檯小姐害羞地臉紅，立刻招手示意房務(wù)快點閃，不要在這里當(dāng)電燈泡。

    大廳燈光再次亮起，一切又回到剛才的情景。

    「竟然用外交部部長的黑卡，買戒指又買花，真有你的?！?/br>
    方波澄終于切回了英文頻道，他的表情變得好柔和。

    感冒病毒終于趕走了。

    「發(fā)什么呆，不是要去公園嗎？」

    里格再次看清楚了方波澄現(xiàn)在的表情，硬撐著冷靜，泛紅的臉頰跟無法管理的幸福笑容，卻背叛了他。

    又從上頭瞥見昨晚在方波澄鎖骨上留下的紅印，糟糕了！

    里格馬上彎腰蹲下，iphone從他的口袋滑出，摔在大廳地板上。

    「你是怎么了？」

    方波澄也趕緊蹲下查看，順手替里格撿起手機。

    google地圖的紅色指標，停留在大安森林公園對面的，臺北市大安區(qū)戶政事務(wù)所。

    方波澄摀嘴噴笑，這效率也太高。

    「笨.蛋。」他對里格笑著。

    一定是柜臺小姐告訴里格，他的國籍是美國，可以在臺灣合法登記結(jié)婚。

    今天之前，方波澄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跟某個人結(jié)為連理。

    不真實到好像置身天國。

    里格從他的深黑眼眸中，終于察覺到。

    吞嚥了、咬碎了、消失了，那曾經(jīng)盤旋在方波澄眼底的黑暗。

    因為彼此的手相系著。

    性別、年紀、國籍、學(xué)歷、職業(yè)跟所處的環(huán)境，再也無法將兩人阻隔。

    「波澄…對不起，可以晚點再去嗎？」

    方波澄看著里格困擾的表情，然后低頭，診斷出來了。

    「沒關(guān)係，今天戶政事務(wù)所，晚上八點才關(guān)門呢?！狗讲ǔ握f。

    又是那個小惡魔的微笑。

    里格沒有一刻，這么感謝臺灣人的勤奮工作態(tài)度。

    好喜歡臺灣，一定是因為，這里是你出生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