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02
輕輕彎曲了一下手指,干戈覺得自己手里有抓到一些粗糙的東西,像散落在地上的碎石子,又像mama會用來泡澡的浴鹽。 他現(xiàn)在其實很混亂,分不清這里到底是現(xiàn)實還是夢境,抑或是,只是個回憶而已。 不對,這是回憶,他知道的。干戈想起來了,一切的起源。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的,他很清楚,且心知肚明,只是他沒有說,也不愿對自己承認。 mama......討厭他的原因。 為什么他不辯解呢?為什么不說話?干戈現(xiàn)在不自覺的這樣責(zé)怪當時的自己。 明明他沒有那個意思的......不,他其實有,不對,他根本沒有。 對,他才沒有呢,干戈告訴自己,想傷害meimei什么的,是爸爸叫他這樣做的。他只是不敢違背爸爸而已。 但為什么被罵的卻是我?被討厭的也是我?爸爸......也不替我說話嗎? 徐凱記得母親當時抱著徐玉怒視自己的雙眼,是多么的邪惡、多么的陰狠,雙眸竄出的火焰就好像要將自己燃燒殆盡似的,那張咬牙切齒的面龐,干戈至今都仍懷疑,其實那只是溫柔的mama戴上一張惡作劇的面具吧? 但是,受不了被這樣仇恨的凝視,干戈出于心理壓力和恐懼還是放開了手,讓手中的刀子掉落于地。 至此,母親不再和自己講話了。 干戈想起一切了。 如今,那道疤痕應(yīng)該還在玉帛的背上,但干戈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她的裸體了,所以也不清楚。 不過,罌粟應(yīng)該看過,而且玉帛說不定也跟他說過緣由。 干戈覺得很冤枉,因為那明明是爸爸的錯。 他閉著眼覺得自己在不斷下沉,世界在旋轉(zhuǎn),所以他分不清自己在這個空間中的哪個方位,及自己到底是躺著還是站著,他也不清楚。 「如果覺得礙眼的話,就把它連根拔起,記得,斬草要除根,還得除乾凈點?!?/br> 爸爸的聲音又在腦子里響起,但干戈覺得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力氣掙扎了,也沒有那個心力去和他抗衡,因為他累了,他好想......好想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就這樣好好地待著。 「徐凱,來,拿拿看,這是半真槍,里頭用的是真的子彈,但卻輕非常多,你應(yīng)該拿得動?!?/br> 「徐凱,你看這是彈道式軍刀,你想拿拿看嗎?」 「徐凱,爸爸教你怎么用這種槍,但是你不可以告訴mama哦?!?/br> 「徐凱,開槍看看。」 「開槍啊,爸爸會幫你看的?!?/br> 「徐凱,開槍?!?/br> 干戈看著眼前的父親,再看看一旁的靶,他閉緊雙眼,將手中的搶拿實。 但是心里有著說不出的感覺,他好像在排斥什么。 「開槍,徐凱?!?/br> 被逼迫,他不得已,將雙眼閉得更緊,甚至有點低下頭,將食指放在了板機上。 但就在這時,一旁卻傳來很大聲的呼喊。 「不要開槍!」 同一霎那,干戈被驚嚇得睜開了雙眼。 是罌粟的聲音,干戈想。 但是,當他睜眼后首個入眼的,是上方一條一條粗大的水泥樑,但因為距離很遠,所以看起來有些小。 就眼前這景象看來,他應(yīng)該是躺著。對,因為他覺得腳底下沒有東西踏著,有種空虛感,而后背和大腿則實壓在一平面上。 他在做什么來著?他想,他為什么躺在地上?而且后方似乎凹凸不平的,躺著很不舒服。天花板又怎么破了一個大洞? 干戈眨眨眼,上頭屑下了一些小石子碎塊,些許落在了他的雙眼上,他覺得刺癢的閉上眼甩甩頭。 一旁傳來了一個人的聲音,「你醒了?終于......我以為你,已經(jīng)......傷重不治了?!?/br> 干戈循著這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轉(zhuǎn)頭,看向右邊說話的人。 看到坐在那里的人,他先是頓了一下,然后才睜大了雙眼,以為自己還在夢境里。 「青志?」他說,然后坐直了身子,才環(huán)顧起四周。 周圍一片凌亂殘破,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塊和碎屑,他還看到了不少倒臥在地上的死尸。 青志穿著一套兵服,靠坐在一旁一個,看上去還算堅固的柱子上,正喘著粗氣。 干戈翻身變成跪著,想往他那里爬去,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左腳不好使力。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左大腿。 但他看不出個所以然,伸了左手過去摸一摸。 「你掉下來的時候......被一個,石塊壓住,我,幫你把它推開了?!?/br> 青志繼續(xù)斷續(xù)的說著,干戈抬頭看向他。 「這里發(fā)生什么事了?」 干戈說,然后仍然使力爬到他對面,雙手抓住他的雙臂。 青志看著他,露出艱難和疑惑的表情,「你什么都不記得了?」 干戈聞話,也凝視著他的雙眼,然后又張望起來,試圖回想發(fā)生了什么事。 看著周圍砂土、煙裊飄揚,到處殘瘠,他皺著眉眨了眨眼睛。 漸漸回想起稍早發(fā)生的事。 他們?nèi)齻€一早就搭著卡門的車,如約到了保守派的政黨大樓。 保守派的幾個人后又帶著他們,開車到了另一個廢棄大樓,也就是現(xiàn)在他身處的地點。 他們說會去找青志過來,讓他們在這里等,罌粟問他們青志是否真的在這個大樓里?他們說這是真的,沒有說假話。 但是等了許久,緊接而來的,卻是他們的埋兵。 但他們對付得得心應(yīng)手,因為到目前為止都是他們已經(jīng)知道的事了,而且革新派的援兵很快就趕到,臥底也如約暗中打開了大樓的門,放他們進來。 而自己呢?他則是被罌粟要求,帶著幾個革新派的人四處找找青志的身影,然后要玉帛留下陪著他。 三人原先都分工合作得很好,和革新派的人們也意外的契合和默契,但是,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突然出現(xiàn)一團傭兵,朝干戈他們那里襲擊。 干戈不得已只好暫時停擺了在四樓的搜索行動,往回撤去。 但是,他又察覺了其中的怪異,傭兵團里的許多人,似乎對槍械和武器不得手,要不就是停停頓頓的,似乎不太敢正面攻擊。 因此,他又停下了腳步想確認心中的一股猜想。 他們該不會根本不是軍人或殺手吧?難道只是被保守派抓起來的一些罪犯,或是......就像青志那樣,被他們亂安上了什么罪名的人? 干戈試圖靠近這些因自己往前反而后退的人們,并試圖尋找里頭會不會有青志。 但這時,沒錯,干戈想起來了,就是這個剎那,有人出來攪和。 是玉帛。 玉帛不知打哪里跑出來,突然對著干戈大叫,讓他小心,然后不顧罌粟的阻止,往他這里跑來,對著傭兵團一陣亂開槍。 干戈和罌粟皆大叫,讓她別開槍,但是行動和聲音止不住已經(jīng)發(fā)射的子彈,其中一發(fā)子彈射中一旁的變壓器和電箱,引發(fā)干戈和傭兵團附近的柱子爆炸,地面碎裂。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看著腳下的地板,罌粟上前趕緊拉過玉帛讓她直接性的遠離那塊區(qū)域。 無重力感瞬間傳來,干戈嚇了一跳,緊接著爆裂聲而來的,是腳底下那令人不安的不尋常龜裂聲。 還沒回過神來,干戈已經(jīng)察覺到自己正在往下墜落了。 速度之快,他連伸手去試圖抓住可以讓自己保持在樓層的東西都來不及,就跟著那些原來是在自己腳板下的石塊、水泥一起下墜。 有一閃而過的剎那,他以為自己會就這樣墜入地獄。 但過程又短又快,當他的腦子在撞擊到后方硬實的東西時,眼前一片黑,就像電腦被強制關(guān)機似的一瞬間失去所有意識。 然后,就是現(xiàn)在這個處境了。 干戈皺著眉,覺得頭部很是緊脹,順著自己的大腿根部往前移動視線,看到的是自己的膝蓋,緊接著是青志的腿,然后映入眼簾的,是對方壓在自己肚子上的手。 指縫間正不斷的滲著失控的紅液。 傭兵服老舊臟蹋,但干戈還是看得出那片被暗色液體浸滿的區(qū)域。 「你受傷了?」他下意識的說,然后快速抬頭看著青志,「受傷了為什么要幫我搬石頭?這樣傷口會出血更快的?!?/br> 干戈一邊說,一邊上前把自己的衣服脫下,綁在了青志的肚子上。 青志沒有說話,只是無奈笑著搖搖頭。 干戈也不曉得他是無話可說了呢?抑或是他已經(jīng)沒有氣力說話了?但他希望不是后者。 替對方綁緊衣服,他上前抱住青志,將對方掛在自己肩上,用力扛了起來。 左顧右盼,這層樓似乎沒有人,大概敵人也認為他們已經(jīng)摔死了吧? 這是好事,但也不是好事。 好事是他們?nèi)绱艘粊砭涂梢愿行实碾x開這層樓,但壞事有二,一是這代表敵人可能全數(shù)正在猛攻罌粟和玉帛,他們兩個現(xiàn)在恐怕正在進行著硬戰(zhàn);二是,那敵人聚集在一樓的機率很大,他們要撤退恐怕就有難度了。 干戈杵在原地思考了會兒,轉(zhuǎn)頭看一眼頭在他后方的青志,青志已經(jīng)幾乎沒什么反應(yīng)了,猜想他大概是昏厥過去了。 干戈等于是用青志垂死的模樣給了自己一劑強心針,他邁開步伐往北邊的樓梯走去,同時拿出兜里的對講機,聯(lián)絡(luò)了革新派的人。 「你們在哪?四樓躲著嗎?對,我沒事。那他們倆個呢?和你們一起嗎?四樓沒人啊......」干戈說,然后來到樓梯口往上張望,「那另一批人呢?二樓?幾個人駐守嗎?太好了......,」干戈聽到這話,頓了一下做思考,「聽著,你們的任務(wù)已經(jīng)快完成了,因為我找到青志了,但我現(xiàn)在需要幫忙,我剛到了一樓的南邊樓梯口,但是我無法靠近門口,因為一樓有幾個他們的人,我無法出去,」干戈又往下的樓梯看一眼,猜想著現(xiàn)在他們肯定全手在一樓門口,不打算讓他們出去。 「我需要二樓的人下去幫我,我等等會聯(lián)系他們,然后,我需要你們做出我們要從樓頂離開的假象,」干戈說著,「什么時候嗎?我等等會給你們指示,接到我的指示,再請你們行動,先這樣。」 干戈說完,立馬掛上這通,然后聯(lián)系了二樓的人,照著方才的計畫也說了一遍,并且他再額外告知他們,若在一樓被保守派襲擊就往上撤退,因為他們要從樓頂上革新派的直升機。 聽到樓下不久傳來一陣槍擊和聲響,他趕緊從北邊樓梯口下到了二樓,看到正好從南邊樓梯口正在往下趕去的革新派幾人。 然后,在遠處他們又被保守派的人追趕著上來,干戈在他們還沒注意到自己前,再趕緊往樓下一樓跑下,并打開對講機,用他們?nèi)说耐ㄔ捚髀?lián)絡(luò)了罌粟。 「罌粟,你和玉帛告訴他們是時候往樓頂撤退了,但是你們不要跟他們?nèi)ィ矂e告訴他們,趕緊從北邊樓梯往一樓撤退,我讓革新派的人當餌,他們把人都吸引走了?!?/br> 得到對方的同意,干戈收起通訊器,在樓梯處張望一下,發(fā)現(xiàn)一樓空蕩蕩的,他便悄摸摸得往門口跑去,但是在靠近門口之際,后方傳來人聲。 「他在那里!」 同一個霎那,干戈舉起槍往聲音來源打去,雖然轉(zhuǎn)過身時看到對方只有一眼,但他的子彈就像是長在他的眼睛上似的,和視線是同一時間打中說話的那個人。 然后他一個側(cè)身,閃躲到一旁的鐵桶后,坐在地上用力喘著氣。 對方的子彈不斷射在自己身后的桶子上,他正在等待對方中間換彈的時刻到來。 就在這時,一旁的窗戶突然被射破,干戈力馬翻身檔在被自己放置在一旁的青志前,深怕他被玻璃或不知是什么的東西打中。 許久沒動靜后,他抬頭看向那面被射破的玻璃,從破裂的樣子推斷出那是被子彈射破的,他便又趴到地上,小心翼翼的側(cè)出一咪咪的眼睛看向方才襲擊自己的保守派那幾個人,三人已倒在地上毫無動靜。 干戈便知道,外頭那大概是革新派的狙擊手。 這時罌粟和玉帛也下到一樓,三人終于重聚,并趕到外頭。 一時的明亮瞬間照進自己眼里,干戈下意識地瞇了下雙眼,這才重新看清外頭的世界。 一旁停有幾輛工程車,還有一輛黑色的箱型車。 干戈看到有一個人從車子上下來,并快步走向他們,罌粟見狀也趕緊走上前去,他只好跟上。 其中一個人走到罌粟面前,另一個人則過來是一干戈可以把青志放他們車上。 「江東強先生派我們來接你們,他已經(jīng)重新出面了,保守派被殺個措手不及,」說著,他看了里頭一眼,然后又看向罌粟,「里頭還有活人?」 罌粟點點頭,「按照之前講的計畫進行,所以革新派的人還在里頭抗戰(zhàn),」罌粟說著,又笑著瞥了干戈一眼,「而且他們被拿來當誘餌,當成活靶射,大概快撐不下去了吧?」 干戈正盯著青志,沒注意到對方的視線。 那名男子笑了一下,點點頭,「聽說保守派本來要在這里滅你們口,然后直接將大樓炸掉,這畢竟是廢棄大樓,他們大概是打算直接拿你們尸骨一起做成新屋吧?但是江東強先生復(fù)出了,現(xiàn)在保守派已經(jīng)沒心思在這里了,方才也叫他們撤退了,所以我們趕緊走吧?!?/br> 罌粟點點頭,揮手讓玉帛跟上。 幾人上了車,黑色的廂型車奔馳在周圍滿是綠樹的道路上,很快的,消失在這片城中小坡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