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04
干戈已經(jīng)執(zhí)行完這個任務(wù)了,不對,是小練習(xí)。 他正坐在自己方才一直待著的天臺望向遠方。 他有時看著蔚藍的天空,會覺得一切都太不真實了。說不定他看到的這個世界根本就不是真的,只是一個被建構(gòu)起來的小......假的世界,他也不知道該用什么形容。 有時明明就和其他人待在一起,卻覺得內(nèi)心特別空虛;有時明明就看著鏡中的自己,卻覺得眼前的人好陌生;更有時明明心中的人就站在自己身邊,卻覺得對方離自己好遠。不知為什么,他總對這個世界有種無法控制的慌張感,好像這個世界隨時都會從自己手中離去,支離破碎的四散至周圍。 干戈伸手舉至自己眼前,手心手背的交替看了一下,又把手伸去摸摸一旁裝著槍枝的袋子,他用心的感受手中的觸感,體會自己還活著,還觸摸得到世界的感覺。 明明這雙手沾滿了鮮血,也纏繞著罪孽,但他卻覺得自己為了愛人付出一切的心和身體,是多么的純潔又神圣。 想到這里,他不自覺的在腦里浮現(xiàn)出罌粟的面龐。 他已經(jīng)好久沒有好好地跟罌粟說話了,因為他們經(jīng)歷太多復(fù)雜的事了。 干戈看眼手腕上的手錶,輕輕嘆了一口氣。 在一個小時前他就該回家了,但是他沒有。 因為他不知道要用什么表情走進家里,也不知道要用什么心情面對他們。 從最后一次為江東強出任務(wù)回來后,他就沒有再跟他們說過話,也沒有和他們待在同一個空間里超過十分鐘,因為他不只覺得尷尬,也覺得焦躁無比。 對罌粟感到焦躁,也對玉帛感到焦躁,更對自己感到焦躁。 他有時真的會很混亂和糾結(jié),不知道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么?到底希望自己可以給自己什么?而他想要的又到底是什么? 干戈這么想著,緩緩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拍拍自己屁股上的灰塵,彎腰拾起地上的袋子。 有時他會覺得自己好像快要明朗了,快要得到一個頭緒了,但是他又很快地又恢復(fù)平時的黯淡和蕭條。 他真的想了很多,但是他卻得自己真的已經(jīng)盡力了,他的腦子,就只能思考到這個地步,無法再有更多的理解和想法了。 干戈是搭著卡門的車回來的,他一開始并不知道她在下面等他,所以看她坐在車子里東張西望時,他有些愧疚和慌張。 但卡門沒說什么,只是替他開了車門,并要他趕緊上車。 卡門看上去有些擔(dān)憂,他是有注意到的,只不過不知為什么,他不太想去過問,恐怕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也沒有那個能力去慰問別人吧? 兩人一路維持著沉靜就這樣開回了家,在準備下車時,卡門才開口和干戈說話。 「我很早就被罌粟叫來接你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么?」 她拔出車鑰匙,打開駕駛座的門下了車。 干戈小聲地向她道謝,然后自己走上了通往一樓的樓梯。 卡門到了自己家就停下腳步了,揮揮手讓他趕緊回家去。 干戈對她露出一個微笑,回身推開柜子,露出藏在后方的門。 看著面前的門,他又悄悄地嘆了一口氣,在腦子里快速地想著該偽裝成什么樣的表情,然后如果遇到什么樣的情況,他該說什么話。 如果是玉帛上來迎接的話,就面無表情,如果是罌粟過來的話,就面無表情,好吧,好像無論如何都是面無表情。他們問到任務(wù)狀況,就說很順利,他們說要不要吃點水果,就說不要,他們說會不會累,就說自己沒事。 等他覺得一切都準備好后,他打開了家門。 他原先預(yù)想罌粟應(yīng)該會站在餐桌旁,聽到他的開門聲后回頭,笑著問他進行得如何?或是問他怎么這么晚回來?這都很好應(yīng)付。 他只要面無表情的說一切都很完美,然后就把槍枝拿去武器庫放,就可以直接回自己房里了,其馀的裝什么都沒聽見,什么都沒看到就好。 但是,他還真沒有想到的是,現(xiàn)實的一切竟然會與他料想的完全不一樣,甚至,已經(jīng)可以說是大大超出他的想像了。 他松開了手中握著的門把,也同時松開了另一手的袋子,門咿咿呀呀的往旁邊極緩慢地打開,就好像在用聲音告知時間已經(jīng)被放慢化了,直至繼續(xù)往前的慣性已被消耗殆盡,緩緩的停滯在半空中,空間才恢復(fù)了死寂。 有一剎那,干戈回想起六歲那年,他在半夜被母親的尖叫聲嚇醒,跑出房門后看到外面的一切。 完好如初的家飾裝擺,根本不配配上母親那高亢的叫聲。 而現(xiàn)在眼前殘缺不堪的模樣,也不應(yīng)該是這樣的寂靜無籟。 餐廳的櫥柜上沒有個完整的碗盤,地上散得到處是玻璃和瓷器碎片,餐桌、茶幾、沙發(fā)嚴重位移,電視仰翻在地上,書柜上的書也似乎被什么極力撞擊過,掉落了許多在地上。 干戈看著昔日溫馨間適的家窩成了就像被十幾發(fā)砲彈打過的模樣,心里不自覺的泛起陣陣無法平息的悲痛漣漪。 但是就在同一剎那,他馬上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便即刻慌慌張張的往家里走去。 他跨過地上一個又一個的殘物,就像在跑田徑障礙似的,每個阻擋自己的障礙物都像是在測驗他心中的決心和受挫力,試圖用這種視覺衝擊的方式來加劇他心里的恐懼感,讓他一決不振。 干戈在屋子里左顧右盼起來,先往廚房跑去,又往罌粟的書房跑去,再前往罌粟的臥室,但是到處都找不到半個人影。 直到,他走出自己臥室,正感到擔(dān)憂和焦急的思考時,他剛好轉(zhuǎn)頭看向了平時他們做體能運動的那個區(qū)塊。 平時該掛在天花板上的拳擊沙包現(xiàn)在正倒在地上,而就在沙包的后面有一隻手伸了出來,靜靜的癱在地上,就像在等待有人前去發(fā)現(xiàn)它似的。 干戈直直盯著那隻手,踩著緩慢的步伐,不敢揣測和猜想的往那里走了過去。 隨著越來越靠近那隻手的所在地,干戈在心里不斷的祈禱著等等看到的東西不會是他最害怕的那個畫面,那個他連想都不敢想的畫面。 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快到發(fā)麻發(fā)痛,快到他身子顫抖起來。 他又一次體驗到痛的感覺,但是他現(xiàn)在沒那個心思去感受它。 干戈揪緊自己的衣服,幾乎是屏氣不呼吸,小心翼翼的向前走著,終于來到了那隻手旁邊。 看著眼前的景象,干戈不愿接受的閉上眼,就像是耗盡全身力氣的跪在了地上。 他哭了出來,往前爬了過去。 「罌粟......。」 他先握住對方的手,然后來到他身旁。 抱住他,將他面朝下的身子翻了過來。 「罌粟......,」干戈輕輕呼喚他,然后摸摸他的臉龐。 但是罌粟沒有反應(yīng),只是靜靜閉著眼睛,毫無氣息的癱軟在他腿上。 干戈看著對方對自己冷淡的態(tài)度,這次沒有像以往那樣的生氣,反而是不由自主的哭了起來。 「罌粟,」他再次試圖喚醒他,并輕輕搖晃他的身子。 干戈低頭看著對方睡去的面容,然后往左看向他的身體,想要尋找讓對方故障的源頭。 直到看到他腹部染紅的衣布,干戈哭著搖了搖頭,「不可以......,」他再次轉(zhuǎn)頭看向罌粟的臉,然后小心翼翼的把他放回地上。 反手抓住自己的衣服下襬,干戈趕緊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脫掉,然后上前把罌粟的衣服掀起來,并拿著衣服輕輕壓住。 不曉得是這樣的動靜實在太大,還是這種傷口被壓迫的感受實在太痛,干戈在自己不斷吸著鼻子的聲音當(dāng)中,聽到了罌粟傳來「嘶......」的一聲。 干戈幾乎是同時,快速將頭轉(zhuǎn)向他面部的方向。 罌粟瞇著眼睛半啟雙眸,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才看到在自己身旁的孩子。 「干戈......?」說著,他有些吃力的舉起靠近對方的左手。 干戈馬上握住他的手,然后用跪的方式向前爬,爬到罌粟頭邊。 「對,是我,」他說,「你怎么了?是誰這樣對你的?」 罌粟看著他,似乎也悲從中來,眼中閃爍起點點水光,「干戈......你終于回來了。」 干戈一直點頭,又不由自主地哭了起來,「罌粟......是、是誰?」 罌粟看著他,只是半張著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你......。」 干戈看著罌粟一直望著自己,他想到了什么,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不行,」他說,「我去打電話找人幫忙?!?/br> 說完,他也不等罌粟反應(yīng),就匆匆地跑走了。 罌粟看著孩子非常積極的行為,也沒有多說什么,其實他也沒有那個力量去多說什么,所以就乖乖躺在地上等待,直到對方回來。 干戈再次跪回罌粟身邊,靠上前,輕輕將他抱住。 這又是干戈難得一次主動這樣的親近他,讓罌粟心里不斷的更新著悸動又感動的心情,但同時,他又感到萬分的不捨和遺憾。 他開始有種可以體會青志當(dāng)時的感覺和心情了,那種有著一萬分想說出口的感情、情緒、想法,和悲痛。 干戈將罌粟抱進了自己的臥室,把他小心的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坐在他的身邊。 干戈柔情的看著他,替他將頭發(fā)撥到一旁去。 罌粟也靜靜看著他,望著他憂傷鬱悶的雙眼。 孩子往日純情木訥的雙眼,這時充滿了一語道不盡的痛苦和愁容。 干戈眨了眨眼,一滴淚水滴落在了罌粟的左手背上。 孩子抬起手,抹去自己的淚痕,用力睜著眼睛,試圖隱忍悲傷的生理機制。 罌粟知道干戈想起自己不允許他們哭。 「是誰這樣做的?罌粟。」 干戈又問了一次,然后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 其實答案顯而易見,就算不說,兩人都知道那個答案。 罌粟知道干戈知道,干戈也確實知道。 但是這個問句的出現(xiàn)并不只是為了知道事實這么簡單,其實背后的附帶價值兩人更都是心知肚明。 罌粟看著干戈堅定地看著自己,他只是無奈地苦笑,然后閉上眼睛,將頭轉(zhuǎn)向另一邊,似乎想逃避這個問題。 但干戈沒有作罷,而是更激動得往前靠近,用力抓緊罌粟的手臂大叫。 「是誰這樣做的!到底是誰!」 罌粟嘆了一口氣,只是輕輕搖搖頭,似乎在暗示讓他別說了。 但干戈卻越發(fā)覺得心里有著嚴重的不平衡。 罌粟該死的還在袒護玉帛。 就算他被打傷了,就算他將死了,就算玉帛逃走了,罌粟都打算包庇她到死為止。 干戈看著眼前男人的虛弱卻依然退讓,心中原先的焦躁和困惑一掃而空,現(xiàn)在只覺得對某個人的仇恨已達到巔峰。 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他還隱忍什么?他還猶豫什么? 對玉帛來說,那些她舉手可得的任何一個東西,都是干戈必須花盡心思和努力,還不見得能到手的奢侈品,但玉帛卻不曾珍惜。 他一直在退讓,一直在放棄,為的就是把東西讓給玉帛,把所有他的寶物都拱手讓給玉帛,但是玉帛卻一直在毀壞,毀壞那些他想都不敢想像自己會得到的東西。 爸爸、mama、罌粟,所有人的疼愛、所有人的寵溺,玉帛一直都活在那樣被捧在手掌心的環(huán)境下,干戈只能望塵莫及,但是玉帛卻不懂得珍惜。 她不只不珍惜,她還想掠奪難得只屬于自己的東西,像是青志。 干戈心中的憤怒已經(jīng)累積到了一個極點,他已經(jīng)對這一切都失望透頂了。 不只是對玉帛,也包括罌粟,更甚至是自己。 他咬牙切齒,「為什么你要包庇玉帛?」他問,面容漸漸陰冷又邪門起來,一滴對罌粟失望,以及對玉帛憤怒的淚水從他面龐滑落。 他的雙眼失焦空洞,卻填滿了不曾在他瞳孔中出現(xiàn)的惡毒和殘忍。 罌粟聽到他這句話,才張開眼睛轉(zhuǎn)頭看向他,「干戈,我沒有包庇她,我只是不想你怪罪于她?!?/br> 干戈聞話,只是靜靜看著面前窗戶里的自己,自己的面龐依舊沉靜,干戈想起自己曾在某個夜晚驚醒,感覺父親埋藏在自己身體里的感受。 他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父親埋藏在自己身體里,而是他的身體里,原來藏有父親早早就開始灌輸進自己的殘暴的念頭與嗜血的能力。 干戈第一次覺得,自己的殺人能力與殺手身分就是父親的翻版。 在外頭的一片夜空映照下,他已經(jīng)變成一個混濁又黯淡的人了,就像居住在一片黑暗里。 罌粟看著他望著窗戶過久,擔(dān)憂的向前伸出左手試圖碰觸到他。 干戈感覺到右手被人輕輕搭上,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又看向?qū)Ψ健?/br> 罌粟和對上眼正想說話,干戈冷色卻甩開了他的手,「醫(yī)生應(yīng)該來了,我去開門?!?/br> 說罷,他俐落地起身,扭身走出了房間。 留下罌粟一臉落寞的看著他的背影。 下星期六的更新將是完結(jié)篇~ 真的非常感謝大家的支持啊(淚奔 事情究竟會如何發(fā)展呢?咿好期待呀 雖然有時打著打著就會覺得出來的成品好像有點差強人意,不過我會繼續(xù)加油的 也正因為如此,才非常感謝大家愿意包容這樣的我所寫出來的作品,愿意繼續(xù)看下去 之后說不定會再做往前的修改,我會慢慢把他雕到完美的,嗯! 然后然后,之后會有新的小說誕生,如果大家有興趣的話,可以再關(guān)注看看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