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德?？聪蛏叟骸按蠼惴蚰沁吺遣皇呛苊?？我看他們第一棉紡廠和第二棉紡廠是鉚足勁了，想大干一場。”

    “好像是吧。”邵女給吃完飯的東東擦了嘴巴，“聽大姐說，大姐夫的白頭發(fā)越來越多了，晚上很晚才回家，平時都見不著人。”

    “忙的。”張德福道，“這兩年各廠的效益都很好，而且會越來越好。大姐夫那邊只能會更忙。哎，德鳳，你坐這里，東東吃完了，你快點吃?！?/br>
    張德柱說話算話，德鳳那邊吃完飯從廚房出來，他已經(jīng)推著自行車在門口等著了。

    “你看，我就說，不會耽誤你的事吧?！睆埖轮鶎Φ馒P道：“快走吧?！?/br>
    德鳳嗯一聲，趕緊追過去。

    翟明翠老懷安慰，一直送出了大門，眼看著德鳳坐在后面消失在胡同口才回家。

    “你看，去的時候還怕她不去。昨天上了一天班，今天多積極啊。”

    翟明翠對德福和邵女說，“沒想到，這孩子真的長大了?！?/br>
    張德鳳的確是長大了。

    可她的長大，和翟明翠說的長大，又不太一樣。

    昨天排隊的時候，每個小組都帶幾個新人。一共十個小組，多多少少的算分的平均，不過，只是臨時分組，畢竟一百多號人不可能統(tǒng)一管理。張德鳳和洪文就被分到白杏那一組，由白杏領(lǐng)著現(xiàn)在酒廠轉(zhuǎn)了一圈，了解一下各自分工。

    張德鳳十分期待能見到剛剛的軍哥，雖然不知道全名，但是在張德鳳眼里，這人肯定是個小組長，年級輕輕就當(dāng)上了組長，怪氣派。

    可一圈轉(zhuǎn)下來，沒有見到人。白杏帶著她們這里看看那里看看的，一個廠子全轉(zhuǎn)完，一下午就那么過去了。

    張德鳳轉(zhuǎn)的小腿肚子抽筋，感覺自己從來沒有走過這么多的路，可是依然十分興奮。

    剛來時的無法忍受，現(xiàn)在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粗黄饋韴蟮赖囊话賮硖栃氯?，張德鳳突然覺得自己可能也能干出點什么。

    為什么不可以呢？

    昨天晚上的零星小雪，上午出了一會兒太陽，就給曬化了。路上泥濘不堪，張德福站在門口瞧了瞧，對邵女說：“要不下午再去吧，這一會兒路上看著挺滑，還很臟?！?/br>
    “行?！鄙叟f，“不著急。”

    她拿出昨天小劉給的地址，又看了一遍，“這地方，好像離橙花的電影院不遠(yuǎn)?！?/br>
    “哪里不遠(yuǎn)？”橙花不知道何時出現(xiàn)，走過來看了一眼紙上的字，道：“嗯嗯，就在我們電影院后面。大哥大嫂，你們要去這里？”

    邵女嗯一聲，“是，去找人?！?/br>
    “那下午讓德柱一起拉咱們?nèi)h。”魏橙花說，“我四點接班，咱們?nèi)c半出發(fā)都不晚。”

    “德柱也跟著你去上班？”德福連忙問。

    “不是，他送我去?！?/br>
    邵女連忙解釋，“昨天你在廠子了，沒看見。德柱昨天就借了你們廠的三輪車來，送橙花走的?！?/br>
    張德福想說什么，最后還是閉了嘴，等到了下午，自己坐著德柱騎的三輪車回來接兩個女人時，順帶著說了他幾句。

    “你工作就要好好工作?！钡赂ＵZ重心長，“不能上著班半路跑出來送你媳婦上班去。這樣不行，萬一被廠長知道了，怎么辦？”

    “沒事，哥。我三點半前把要干的都干完了，就出來半個多小時，送了橙花，我順路就回廠子了。真的，我看過時間，前后也就半小時?！?/br>
    “那萬一找你有急事怎么辦？”德福想了想，覺得多說無益，廠子就是這樣，內(nèi)勤的人經(jīng)常不去上班或者請假，都是常事，德福是個大人了，他沒必要上綱上線的盯著，就擺了擺手，道：“算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心里有數(shù)就行。”

    張德柱不像德福，德福做事一板一眼，恨不得拿尺子給規(guī)矩上，不敢逾矩半步。條條框框給自己設(shè)的十分嚴(yán)格。張德柱就不這樣，什么事對他來說都無所謂，管你有什么限制呢，我該干啥就干啥，不耽誤事就成。

    兩人接了邵女和橙花，三個人坐在三輪車上，由德柱一個人蹬。

    張德柱蹬著蹬著就笑了，轉(zhuǎn)頭問：“大哥，你說我上輩子是不是個拉車的？”

    “什么意思？”德福問。

    “你看啊，早晨送德鳳，下午送橙花。晚上還要接德鳳，十點多再接橙花，你說，我這不就是拉車的命啊?！?/br>
    德柱說完，大家都笑了。

    當(dāng)然論起疼人，還得是自己的另一半。

    魏橙花笑完后又覺得心酸，對德福說：“大哥，我覺得德柱實在太累了。這樣送德鳳也不是個辦法。要送到哪一天為止啊，是不是？”

    張德福也明白，天天這么送，不是長久之計，昨天德鳳回來還說呢，新認(rèn)識的朋友洪文家就在附近不遠(yuǎn)處，洪文是自己騎自行車上班，以后她們能做個伴，一起上下班。

    那就卻了個自行車。

    得買。

    魏橙花瞧著自己說動了大哥，便又接道：“大哥，要不咱和咱媽商量一下，給德鳳弄一輛自行車吧?？偸撬退膊皇寝k法?！?/br>
    德福嗯一聲，“是該買一輛了。”

    “就是啊?！蔽撼然⒖痰溃骸暗馒P拿了好多年的撫恤金，她平時也不交生活費，肯定攢了不少錢，完全可以拿出來買一個自行車。真的不夠，咱媽也能補啊。至于自行車票的事，我能搞一張?！?/br>
    “行，那晚上回家商量一下吧?！钡赂Ｕf，“一輛自行車，也不是小事?！?/br>
    說話間橙花就到了電影院。德柱又踩著三輪車把德福和邵女送到地方。

    這是一幢三層高的筒子樓，是以前一個學(xué)校的宿舍改建的。學(xué)校后來搬遷，就剩下這樓賣給了當(dāng)時一個本地大戶。大戶拿來出租，一間一間的，往外租。

    “是這里了?！鄙叟弥刂泛藢σ幌?，“錯不了?！?/br>
    她和德福兩人上到二層，最里面一家關(guān)著門，德福敲了敲門，里面沒有人應(yīng)。

    兩人失望而歸，下樓的時候，就看見德柱朝他們揮手：“大哥大嫂，你們看，是誰?！?/br>
    小王提著一顆大白菜往家趕，就看見了德柱。

    都認(rèn)識，以前說過話，停下來問是不是找人呢。

    德柱一看，就笑了，“就是找你呢！”

    這一場雪雖然下的不大，第二天幾乎都化完了，可到了晚上氣溫驟降，原本化掉的雪水又和路上的泥土混雜在一起，前前后后用了三四天的時間，路上才算干凈了。

    張東東已經(jīng)踩濕了一雙棉鞋，翟明翠拿出以前納好的鞋底子，給她再做一雙鞋。伸出腳比了比，正好。

    “這小孩長的快，一天天的在跟前兒，咱自己看不太出來，可這褲子一天比一天短，鞋也小的穿不上了，這就是又長大了?！钡悦鞔浔攘亢昧?，趕緊讓東東把舊鞋穿上，“快穿上，小心著涼?！?/br>
    張東東把鞋穿好了，十分無聊問：“奶奶，我姑姑什么時候下班？”

    “還想著和你姑姑玩呢？”翟明翠說，“你姑姑現(xiàn)在工作了，是大忙人了，以后啊，你要和你的朋友去玩了?！?/br>
    “可是我還是想我姑姑?！?/br>
    “這孩子。不想爸爸mama，就想姑姑?！钡悦鞔淇粗Γ跋牒退^續(xù)打架?。俊?/br>
    “打架也行?！睆垨|東說，“奶奶，我太無聊了。沒人和我玩。”

    “等著吧，等你媽給你剩下三個弟弟，有的是人陪你。”翟明翠一想起來三個大胖孫子齊刷刷躺在自己眼前的景象就要笑，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奶奶，你笑什么呢？”張東東說，“而且你怎么知道是孫子？我們老師說了，生男孩生女孩都是一樣的?！?/br>
    “是一樣的?！钡悦鞔鋵χ鴸|東說話有點違心，對著自己的大孫女，她總不能說自己更想要個孫子，這種話她還是不會對小孩子說的。而且她也真心疼東東，畢竟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完全不一樣。可就算如此，她還是想要孫子。

    “那我們老師還說，生男孩女孩都是一半的比例。就是你生個孩子，有可能是男孩，也有可能是女孩。奶奶，你怎么就那么確定，我媽肚子里是三個弟弟呢？”

    翟明翠想了想，有點怕，可瞬間就自己安慰了自己，“你都說了，一半的比例。你媽肚子里三個孩子，不管怎么樣，也會有個弟弟吧?！?/br>
    張東東想了想，覺得奶奶說話也有道理，“嗯，應(yīng)該是?！?/br>
    “那不就行了。又有meimei，又有弟弟。都能陪你玩。去吧，去前面看看你爸媽忙完了沒有，問他們晚上吃什么。”翟明翠拍了拍張東東，張東東立刻答應(yīng)了，跑去小賣部。

    “這次差不多就齊全了?！毙⑴牧伺纳砩系幕覊m，又點了下貨，問：“大哥大嫂，你們看，數(shù)量對不對？”

    邵女已經(jīng)點過兩遍了，都對著呢，又看見一大箱的熱水袋，足足有十個，便說：“竟然有十個熱水袋，小劉你太厲害了?！?/br>
    “哎，你不知道我湊了幾家才湊來這十個。對了，大嫂，這里還有些雪花膏，你看看。”

    邵女也看到了，一個個對好了數(shù)量，然后給小劉付了工錢。

    小劉低頭一數(shù)，忙說：“大嫂，不對啊，給多了。”

    說著就從里面抽出兩張，遞給離他最近的德福。

    德福連忙輕推了一下小劉的手，“兄弟，太見外了。拿著，這幾天真的辛苦你了?！?/br>
    小劉便收下了，看看那兩箱貨，奇怪道：“大哥大嫂，咱們處了這么長時間了，我還是得說一句。你們又是收貨，又是給我工錢的，這樣你們賺不來什么錢啊。這東西本來利潤就低，還這么干，是不是有的還貼錢呢？”

    “沒有沒有。我都算過了，總的來說，沒有貼錢的。不賺錢倒是真的?！鄙叟f。

    “那不賺錢更不能干啊?！毙嵲诓恢肋@兩口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那也比沒有強(qiáng)?！鄙叟f，“天冷了，大家都來買熱水袋，每次一問都是沒有，人家就會覺得你這里貨不全，寧愿多跑一點去別的地方買了。這樣我們就平白流失了很多顧客。像這樣，雖然不賺錢，但是人家來買的話，有貨。那就還會再來，而且會夾帶著買別的東西。只能先這么走著了。”

    “所以說，大哥大嫂，你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明明有貨，怎么就單單不給你們店里配？”

    邵女笑了笑，沒有回答，突然想起來還有別的事，立刻問：“對了，我那天找你要的東西，找到了嗎？”

    “找到了?！毙②s緊伸手從兜里往外掏，這一掏，一大把的碎紙。

    他都放柜臺上了，對邵女嘿嘿笑了幾聲，不好意思說：“大嫂，我不怎么識字，東西我找到了，但是我拼不起來?！?/br>
    “沒事?！鄙叟f，“都給我就行了?！?/br>
    小王走了之后，邵女看向外面，剛剛站在遠(yuǎn)處的那個中年男人已經(jīng)離開了。

    邵女問德福：“看見了嗎？”

    “看見了?！钡赂Ｕf，“剛剛進(jìn)大門的時候，有人問這是干什么的，我還特意說了，是送貨的。他當(dāng)時就應(yīng)該聽見了?！?/br>
    “嗯嗯?！鄙叟c點頭，“我看見你還和小劉在外面說了會兒話?！?/br>
    “是，我讓他把這幾箱貨先卸下來，然后我們就站門口聊了一會兒。小劉抽了一根煙?！?/br>
    沒過多久，德鳳也下班了，回來的時候撅著嘴，從小賣部穿過來的。

    德柱則是騎上車就走了，一句話也沒說。

    德鳳走進(jìn)家里，把包一摘，就對著翟明翠哭了起來。

    “媽，我二哥說他再也不接送我了?！?/br>
    翟明翠便問：“你二哥呢？”

    “去接我二嫂了?！?/br>
    翟明翠就覺得很稀罕，這橙花突然就不自己騎車了，每天都是德柱車接車送，白班晚班都是德柱接送，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他為啥不接你了？”翟明翠問，“你是不是又和他吵架了？”

    “不是，他說讓我自己買個自行車，自己騎車去。每天讓他接送，他太累了。還要接我二嫂呢?！?/br>
    “真不明白你二哥怎么想的，你二嫂離那么近，每天都去接。”翟明翠生氣道：“一個自行車百八十塊呢，說買就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