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柱便問：“那是什么？”

    “一個電視劇。德鳳說了，特別好看?！?/br>
    方曼穎便說：“行，回去讓德柱給你搬進去。別說電視機了，就是把家都搬走，你爸都不會眨一下眼睛?！?/br>
    翟明翠越想越生氣，看著張德鳳在洗臉，過去就用力拍了一把她的后背。

    張德鳳吃痛叫起來，“媽，你干什么！”

    “你啊，我怎么會生了你這個孩子！”

    “我又怎么了？”張德鳳一臉的肥皂泡沫，睜不開眼睛，只能跳著腳喊，“你最近動不動就打我，你想干什么啊。”

    “你說我想干什么！你和我說說，你二嫂給你說了幾個對象了？”

    魏橙花撇撇嘴，“我不都去見了嘛?！?/br>
    “你見了，然后呢？”翟明翠不明白魏橙花那小腦袋里裝的是什么，拿食指去點她的腦門，“知不知道，你二嫂給你介紹的這幾個，都是拔尖的，再想找，沒有這么好的了！你怎么就一個也看不上??？”

    “那就是看不上怎么辦！”張德鳳換了一盆水，再次把臉泡涼水里，憋著氣半天才從水里出來，“哎呀，憋死我了。”

    “怎么不憋死你！”翟明翠氣狠狠道，“死了我就省心了?！?/br>
    “我真的死了，媽你就該難受了?！睆埖馒P道，“我自己的事我會自己看著辦，我才多大啊，十八歲，就催著我結(jié)婚?！?/br>
    “你！”翟明翠說，“你覺得你才十八，一轉(zhuǎn)眼你就是老姑娘了。我給你二嫂說了，讓她繼續(xù)給你介紹，下一個你再說不行，你就試試。”

    “試試就試試?！睆埖馒P不甘示弱，“反正我不喜歡，你也不能逼著我嫁?！?/br>
    張德鳳說完，氣呼呼往房間走，翟明翠就喊她：“你不吃飯了？”

    翟明翠站在院子里，又氣又鬧，想找個讓自己舒心的來，便喊東東：“東東，你來?！?/br>
    張東東正在看德福切西瓜，連忙應(yīng)一聲：“奶奶，等一等?！?/br>
    西瓜切開，汁水就流了出來。張東東等著切好，趕緊拿了一塊，給翟明翠送去：“奶奶，你吃西瓜，別生氣了。”

    翟明翠摸摸張東東的小腦袋，說：“這個家也就你最知道心疼奶奶了?！?/br>
    “那當然?！睆垨|東說，“我可是奶奶的小乖乖。”

    翟明翠原本還生氣呢，這一會兒被逗笑了，也沒接西瓜，說：“你吃吧，奶奶再去拿。”

    “不，奶奶，你吃吧。我去拿。我還要給我mama送呢?！?/br>
    張東東說完，把西瓜塞翟明翠手里，去廚房拿了兩塊，給邵女送過去了。

    翟明翠吃了冰涼的西瓜，才覺得舒心很多，吃完就喊德鳳：“你還不趕緊死出來，不吃飯了？”

    張德鳳已經(jīng)換好了衣服，從里面出來，問：“吃的什么？”

    “涼面條?！?/br>
    張德鳳皺眉，“不吃?！?/br>
    “那你吃什么？”翟明翠立刻道，“沒做別的。”

    “我吃西瓜好了?！?/br>
    張德鳳拿了西瓜啃，因為不吃飯，又讓翟明翠罵了一頓。

    邵女從小賣部出來，喊德鳳：“德鳳，你來一趟，我問你點事。”

    德鳳拿著西瓜就跑過去了，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三個侄女，勉勉強強逗了一下，就放棄了，問：“怎么了大嫂？”

    “我問你，德鳳，你們廠子是什么牌的電視機？”

    “電視機？”張德鳳西瓜顧不上吃了，立刻問：“大嫂，你是不是要買電視機？”

    邵女就看著她，感覺德鳳真的是對感興趣的事情，腦子永遠都轉(zhuǎn)的那么快。

    “我想先問問價錢，你知道嗎？”邵女問。

    “當然知道了！”張德鳳立刻說，“我們廠買電視機是用在接待處的。說是準備換彩電了，現(xiàn)在還是黑白的。價格嘛，我問了，好像是四百多。熊貓牌的。”

    邵女點點頭，“多大的?！?/br>
    “十四的?！钡馒P挑挑眉，“大嫂，你是不是真的要買電視機？”

    邵女不想瞞她，便道：“有這個打算?！?/br>
    “那買吧！”德鳳立刻說，“咱們煤廠生活區(qū)的人是不是比別的人都摳啊。我認識的很多人，家里都買了。洪文家就有電視機。大嫂，咱們家早就該買了，你想啊，大家都上班，我媽還有撫恤金，咱們家條件不算差，可就是不買。整個生活區(qū)都沒有一臺?！?/br>
    生活區(qū)里絕大多數(shù)都是住的煤廠的職工，自從張成文那次礦難后，后面德福他們雖然死里逃生，可類似這樣的事故，其實經(jīng)常發(fā)生。即使當天躲過去了，可你下井后再上來，滿鼻滿口的黑煤渣，這讓工人們即使賺了錢也不舍得花。

    和去年相比，四月份的時候，全廠的效益已經(jīng)超過了八四年前兩季度的。工人們發(fā)到手里的福利也越來越多，僅僅張德福，一個月的工資已經(jīng)漲到了一百一十八塊?？删退闳绱?，他依然不舍得花四個月的工資去買一臺電視機，更不用說其他不如他工資高的工人了。

    所以整個煤廠生活區(qū)，一區(qū)二區(qū)竟沒有一臺電視機。像橙花家，今年已經(jīng)換成了彩電。洪文家也是，雖然不是彩電，但黑白電視機也買了大半年了。

    也難怪張德鳳羨慕她們。

    “大嫂！”張德鳳說話都軟了下來，“咱們家就買一臺吧，行不行？”

    邵女看著她，“你有沒有路子能買到？”

    “真的買？”張德鳳立刻從椅子上跳下來，拍著胸脯道：“包給我了，你等我消息！”

    “不過大嫂，你要買什么電視機？彩電？”

    邵女搖搖頭，她不想當這個出頭鳥。她知道彩電的價格，因為邵萍家剛買了沒多久，花了兩千多塊錢。她一個開小賣部的，如果買一個大彩電回來，那是招人恨呢。不如買一個黑白的，至少在生活區(qū)里，是家家都能買的起的，只不過大家都不買罷了。

    “不，買黑白的。就你剛剛說的十四的就行?！?/br>
    “好！”張德鳳覺得有一個看就行了，還敢提什么彩色電視機，便道：“熊貓的行不行？”

    “行?！鄙叟當[擺手，“你看著辦吧，到時候我給你錢。”

    汪樂眉回到家就把電視機打開，坐在沙發(fā)上津津有味地看著動畫片。

    汪洋從臥房出來，看她一眼，問：“作業(yè)寫完了？”

    “沒呢?！蓖魳访佳劬Χ紱]抬，“一會兒看完在寫?！?/br>
    邵萍站在門口往里看，著急道：“汪樂眉你先做完作業(yè)再看?！?/br>
    “可一回兒就沒了?！蓖魳访伎纯磿r間，“就這一會兒演，寫完作業(yè)還看什么?！?/br>
    “不是有黑貓警長嗎？”邵萍對每個動畫片的播放時間都十分清楚，說：“你寫完了看黑貓警長。”

    “不。黑貓警長是黑貓警長，藍精靈是藍精靈，我兩個都要看?！?/br>
    “你！”邵萍氣個半死，埋怨道：“不知道你爸爸怎么想的，買個電視機回來。你最近的成績在直線下降你知不知道？”

    汪樂眉不說話，依然盯著電視機。

    汪洋在一旁站著，看向邵萍，“一會兒我看著她寫作業(yè)。”

    “行?！鄙燮嫉?，“我去做飯，這個完了，你就把電視關(guān)上?！?/br>
    汪洋點點頭，坐在沙發(fā)上，和樂眉一起看。

    “哥哥。”樂眉見她媽去廚房了，問：“為什么你都放暑假了，我還不放？”

    “你下周不是要期末考試嗎，考完就放了?！蓖粞笳f。

    “真的？”樂眉高興拍手，“太好了。”

    “你如果考不好，你就知道了?！蓖粞罂粗鴺访迹澳阃嗣看伍_家長會，把你給嚇的?！?/br>
    汪樂眉眼睛都不轉(zhuǎn)，死死盯著電視機，“這次你去給我開吧?！?/br>
    她說完，突然轉(zhuǎn)頭看過來，“哥哥，你還是別去了?！?/br>
    汪洋看著樂眉，“為什么？”

    汪樂眉眼睛里閃著光，“算了，我不說了。”

    邵萍做好了飯，給端到客廳里，喊兩個孩子吃飯，汪樂眉就跑出來說：“你看吧，你才做好飯，我就寫完作業(yè)了?！?/br>
    “你厲害！要不是你哥哥看著你寫，你怎么能寫這么快！”邵萍拿起筷子，遞給汪洋，“先吃飯。”

    這次回來，汪洋和之前又不太一樣了。

    去年的這個時候，汪洋還總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吃飯都要端進去吃?？山衲晔罴?，汪洋開始在客廳和大家一起吃飯了。雖然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太說話，但偶爾也能應(yīng)個幾聲。尤其是樂眉每天一放學，他肯定要從房間出來，和樂眉說上幾句話。檢查作業(yè)也不再是邵萍的工作了，全權(quán)交給了汪洋。

    “你吃這個?！鄙燮及驯P子往汪洋面前推了推，“這是我們食堂做的香菇燉雞，中午做的，我打了一份，剛剛熱了一下，味道很好?！?/br>
    汪洋伸出筷子夾了一塊rou，便算是給足了面子。

    快吃完了，他突然問：“我爸今天晚上也不在家吃？”

    邵萍搖搖頭，“你爸自從當上廠長，幾乎就沒在家吃過飯。晚上回來的也晚。這樣，晚上他回來，我給他說一聲，你看你都回家一個星期了，他也就你回來那天在家里吃了晚飯。明天我一定讓他回家?！?/br>
    等到了晚上，汪子康又是十點多推開了門。

    客廳沒有開燈，他悄悄推開門，就看見自己臥房還亮著燈。

    他走進去，見邵萍已經(jīng)睡著了，便關(guān)上門，去看樂眉。

    誰知道一轉(zhuǎn)身，汪子康就看見一個人影立在那里。

    汪子康趕緊打開燈，卻是汪洋。

    “你怎么還沒睡？”汪子康說，“嚇死我了。”

    汪洋看著汪子康，“你每天都回來太晚了?！?/br>
    “是啊，都是會?！蓖糇涌登那拇蜷_樂眉的臥室門看一眼，見汪樂眉已經(jīng)睡熟了，便又輕輕關(guān)上，問汪洋：“你怎么還不睡？”

    “我不困。”汪洋道。

    “哦?！蓖糇涌低蝗话l(fā)現(xiàn)自己和汪洋并沒有什么話可以說。

    這么多年，他早就把汪洋扔給了邵萍，即使他知道汪洋對邵萍有罅隙，和她并不親，可汪子康執(zhí)著的認為，她就應(yīng)該照顧汪子康的衣食住行等一切生活。而且邵萍人心細，這么多年，做的十分出色，他也就不再管汪洋了，只是負責給他交交學費，放假回來的時候露個面就好了。

    所以汪洋最近學習怎么樣，生活怎么樣，有沒有交什么新的朋友，汪子康一概不知。

    面對著如此陌生的兒子，汪子康突然大腦一片空白，他張了張嘴，最后還是咽下一口口水。

    “樂眉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汪洋說，“她最近回來總是見不到你，和我說了好多次了。爸，不要讓樂眉變成第二個我?！?/br>
    汪子康微微一滯，沒有明白汪洋的意思，呆呆看著他，“什么？什么第二個你，你在說什么？”

    汪洋面色沉著，“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br>
    汪子康忽地站起來，“你怎么回事？怎么和我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