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搖上青云(科舉) 第12節(jié)
沈玉壽攥著拳,在心里暗自發(fā)誓,今后一定要對弟弟更好,方不辜負這份幫焐被窩的心意。 嗚嗚嗚,好感動—— 緊接著,他也睡熟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一看,天地間蒼茫一片,滿世界都是銀白色,是下雪了。 前世沈長林是個南方孩子,除了去北方旅游見過雪,很少有機會近距離見到這樣飄飄灑灑,帶著清冽寒氣的雪花。 “哇——”他立刻穿上厚棉襖跑了出去,拿起掃帚刷刷的掃雪。 雪大概半寸厚,掃干凈院子剛好夠他堆一個漂亮的大雪人,不一會沈玉壽也參與進來,但是想到他體寒,玩了一刻鐘沈長林就喊他先到旁邊看,他皮厚不怕挨凍。 錢氏梳洗妥當走出房門,看兩個孩子又笑又鬧騰的也被感染了,臉上不由的浮現出笑意。 有沈長林在家,日子總不會太過沉悶。 她量了米叫兒媳去做早飯,自己舀了幾勺糠準備和豬食,一邊做一邊憂心忡忡的打量房子的屋頂。 他們住的房是老房子,有很多年了,且近年沒有修整過,雪下的這么早,想來后面還有第二場、第三場,不知道房子能不能禁得起折騰,可不要被雪給壓塌了。 等這場初雪融化后找人來修葺一番是最佳選擇,但是秋糧只買了五兩銀子,要是拿來修了房子,青黃不接的,今后這幾個月吃啥喝啥呢。 錢氏發(fā)愁呀,周氏那邊她是死都不會去求的,若被逼的沒法子,只能再去娘家看看。 鄉(xiāng)間的小日子平淡的過著,縣里正發(fā)生一件大事情。 賀青山怕嚇著兩個新認識來的小友,沒有告訴他們,那日要沈長林幫忙作弊的是柳君顯是柳秀才的親侄子,在書館讀書的時候就很耀武耀威,柳秀才又非常的護犢子,更助長了柳君顯的囂張氣焰。 顧訓導繳獲了一枚無字的紙團,不能做為柳君顯作弊的證據,于是他私下找到了柳秀才告知此事,讓他好好的教導侄兒,若在朝廷舉辦的正式考試中舞弊,可是要掉腦袋的。 誰知柳秀才根本不買顧訓導的賬,柳秀才年過五旬,在縣城開書館已有十五載春秋,熬走了三任縣太爺兩位數的訓導,可是說是流水的官員鐵打的柳秀才。 面對二十歲出頭的顧訓導,柳秀才冷冷一哂,轉背就和向顧北安的頂頭上司孫教諭告黑狀。 “我教出來的學生個個清白,童考在即,若給我的學生扣一個作弊未遂的帽子,勢必讓學生寒心,孫教諭也不想看我們永清縣這次童考一無所獲吧?!?/br> “柳秀才多慮了,這件事情是顧訓導辦的不妥,但柳君顯在考試的時候說話亂動,這是不爭的事實,不過事情都過去了,就不要再提起了?!睂O教諭和稀泥很有一手,笑呵呵哄走了柳秀才,又將顧北安找來。 前面說過,想要參加童生考試的人,必須去柳秀才的書館讀上一年半載,方能參加,不過這不是明文規(guī)定,而是諸人默認的潛規(guī)則,主要原因在于白身參加童生考試需要秀才做保,縣試府試一名,院試需要兩名。 永清縣統(tǒng)共八位健在的秀才,五位繼續(xù)科舉的行蹤不定,有的外出求學,有的閉關自學,剩下兩位耄耋老人在家頤養(yǎng)天年,其家人不許客人輕易登門,以免打擾老人休息,因此,一個完全沒有人脈的學子,想要找到秀才幫自己做保,去柳秀才那里讀書是最優(yōu)解。 時日一長,就成了潛規(guī)則。 顧北安本就有些看不慣這規(guī)則,柳秀才縱容親侄子作弊還不服氣,他就更窩火了,他好歹是舉人,竟被區(qū)區(qū)秀才欺負至此。 他沉吟片刻,說出了那個醞釀很久的想法:“孫教諭,不如我們在永清縣再辦一個書館吧?!?/br> 孫教諭一副你瘋了的表情:“永清縣一直只有一個書館?!?/br> “那又怎么樣,柳秀才如此品行,能教出什么好學生?就算僥幸培養(yǎng)出一兩個來,他的尾巴不得翹到天上去?恐怕連大人你他都不放在眼中了?!鳖櫛卑膊皇倾露男“淄茫瑸楣俚倪@段時間里學會了察言觀色,見孫教諭不為所動,他就拿出了殺手锏,為官的最想要什么呢?自然是升官發(fā)財。 縣級的教諭、訓導是學官,有俸祿而無品級,正是戲文中戲謔的“不入流的芝麻小官”。 “教諭大人難道不想升一升?若能調到府里任教諭,可就有品級了,正九品。”雖還是芝麻點大小,好歹有了品級。 孫教訓動心了:“哦?” 顧北安繼續(xù)循循善誘:“要是我們牽頭辦的書館里出了秀才、舉人,大計時縣令大人臉上有光,若因此得到升遷,會忘了大人您嗎?屆時只要一份推舉信,大人就可平步青云了。” “顧訓導,有大才啊,不錯,這個想法不錯。”孫教訓心動不已,做了十幾載無品小官,他很想升級,顧北安的話戳在了他的心坎上。 這次考試只評前三甲,在柳秀才書館就讀的只有一位入選,孫教諭怕柳秀才不爽,得罪了他,還想斟酌一下名單,并叫縣令大人過目的,現在,哼哼。 孫教諭整理了一下衣裳袖子,他不僅做好了得罪柳秀才的準備,他還要與他打擂臺。 九品烏紗帽,他來了。 * 這日午后,錢氏真憂心忡忡的打量著家里的屋頂,她心里不踏實,看了一會后搬了張凳子來,用竹竿戳屋頂的積雪。 正忙碌著,突然村口一陣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這是哪家人要定親嫁女,還是娶媳婦啦?”她嘀咕了一句。 話音剛落,虛掩的院門就被推開。 一向吃瓜在第一線的文老太探身進來:“你還管什么積雪,快下來,官府的人來你家報喜啦!” “什么?”錢氏震驚的瞪大雙眼。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5-04 20:00:35~2022-05-05 11:56:2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顆大白菜 1個; 第18章 十兩銀 ◎新書文房四寶◎ 文老太嫌錢氏太磨蹭,顛著一雙細腿走到跟前來:“我扶你下來!” “用不著?!卞X氏趕緊推開文老太的手,這老太太七十多了,她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將老太婆給壓癟嘍。 “人都進村啦,走走走,玉壽和長林呢?” 錢氏手忙腳亂的拍打著衣襟上的灰,用手理著鬢發(fā):“今日天氣好,他們去后山撿松針了?!?/br> 說了沒兩句,縣里來的宣布成績的人已到了院門口,一個打鑼一個挑著口紅木箱,喜氣洋洋的對錢氏作揖道喜:“恭喜沈老夫人,府上小公子沈長林考得第一名!” 瞧著這副大陣仗,饒是錢氏這般能撐場的老婦,也不免面紅耳赤,心跳如鼓:“哎呀,那可太好了……快,兩位差人到院里坐?!?/br> 說著拍了邊上瞧熱鬧的沈語秋一下,請他跑一趟,把沈長林二人找回來。 咸水村本就不大,現在又值農閑,村人都在家嗑瓜子曬太陽聊閑天,正無聊的緊,聽見外面的鑼鼓聲后都走出家門來看熱鬧,陸續(xù)的圍到了錢氏家門口。 “請喝茶?!绷_氏用今年春天去山上摘的野山茶泡了水,招待客人。 野山茶品質一般,又存了快一年,茶香跑了大半,比樹葉子好不了多少,羅氏自覺有些拿不出手,但家里就剩這點茶葉了,誰料兩位公差喝了,卻是贊不絕口:“香氣撲鼻,好茶,好茶啊。” 對沒茶味的陳茶都能閉眼吹,兩位公差夸起沈長林來更不手軟。 驚為天人,天降神童,文曲星下凡,沒有二位不敢夸的詞。 村人從一開始的瞧熱鬧,震驚,吃味,到最后只剩下羨慕,沈長林真這么有出息? 錢氏一開始陪著樂呵,聽人夸自家孫兒,雖是領養(yǎng)的,但也如親生一般,她與有榮焉,可聽著聽著就有點不對勁了,她一個農家老太太,雖大字不識,也不了解科舉考試,但是記得李先生說過,這只是縣里舉辦的一次考評,就算得了第一,也犯不著如此猛夸吧。 換句話說,今后的日子還長,這就有捧殺的嫌疑了,況且,她也不想豎起一面家有神童的旗幟,免得遭是非。 “外頭風大,二位請進屋坐吧?!?/br> 錢氏趕緊打岔,一面給兒媳使眼色請人進屋,一面準備轟人關門,還沒來得及動作,沈長林和沈玉壽抬著一麻袋松針葉到了家門口。 “沈小公子回來了!”兩位公差激動的站起來:“我們這就把縣里的獎品拿出來,這是孫教諭吩咐的,一定要親自送到沈小公子手上。” 一雙雙眼睛都熱切的盯著院里的大紅木箱,紛紛在心里猜測里頭藏著什么好東西。 錢氏清了清嗓,她其實也一直盯著,雖然這樣有點眼皮子淺,但是她忍不住,罷了,想看就看,裝啥清高,因此還往前走了幾步,好看得清楚一些。 “上品文房四寶一套?!?/br> 沈長林接過來看了看,硯臺和墨條明顯比上次獎的那套更好,從雕功和墨香味就能看出,而紙也不再是粗糙的黃麻紙,而是潔白的宣紙,筆有三支,粗細軟硬不同,可以用來練不同的字體。 但他現在缺的是品質更好的文具嗎?顯然不是,沈長林已經在盤算要不要將這套上品文具賣了變現。 公差繼續(xù)往外掏東西:“四書一套。” 上次縣里就賞過一套四書,沈長林不禁懷疑縣衙的庫房里是不是積壓了好些,這次獎一套五經也好啊,但轉念一想,這些東西是不要錢白送的,他還要什么自行車。 人貴在懂得知足,況且,書也可以變現。 紅木箱子里還有東西,公差掏啊掏,掏出一本字帖:“這是顧訓導親筆寫的。” 沈長林眼前一亮,通過刻苦練習,他現在的毛筆字勉強算工整,但離好字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需下一番苦工才能更上一層樓。 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字帖,想努力也沒有方向。 上次考試時他見過顧北安的字,字如其名,端莊大氣還帶幾分瀟灑,正是沈長林喜歡的字體,如今得到他所寫的字帖,毫無疑問,是個巨大的驚喜,比得到上品文具和四書高興多了。 “讀書好啊,考個縣里的第一,得了這么些好東西?!?/br> “要不說讀書人金貴呢,看的我都想把小兒子送李先生那去了?!?/br> “得了吧你,你家幺兒都十三了,還讀個球,這讀書是人人能讀的嗎?沈長林才讀半年就能得第一,有的讀兩三年也啥都不會……” 村人嘰嘰喳喳的議論著,周氏站在人群背后,心里酸的像喝了一缸老醋,總覺得那句“讀兩三年啥都不會”是在影射她家玉堂,不由的翻了個白眼,小聲的嘀咕:“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賞了點破石頭破書,能吃還是能喝啊,值得你們蒼蠅似的圍著看,哼。” 平日里她酸幾句或許還有人和她打嘴仗,今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錢氏一家身上,竟一個搭理她的人也沒有,周氏討了個沒趣。 真正讀了兩三年啥也沒學著的沈語秋反而沒多心,看的津津有味,周氏瞟了他一眼,這也是個傻的!跺跺腳剛準備離開,免得被氣的肝疼,就聽見眾人齊齊深吸一口氣。 周氏納罕,難道那紅木大箱子里還有東西不成,想著又回頭瞅了眼,這下眼睛瞪的如銅鈴,震驚的口舌都發(fā)麻。 兩位公差竟捧著兩個小銀元寶,一個五兩,合十兩銀子放在了沈長林掌中。 銀子,那可是白花花十兩銀子,莊戶人種地一年的收成,周氏覺得自己簡直要心梗了。 不僅是她,在場的村人沒一個淡定的,連沈如康、羅氏這樣淡定低調的人都維持不住平和,吃驚的張開了嘴,這份獎勵,是不是太重了些。 沈長林也瞳孔地震了一下,公差笑瞇瞇的叫他收好了,很滿意在場諸人的反應,這樣就好跟孫教諭交差了。 這次考評的第一原只有四書和文房四寶做為獎勵,字帖是顧北安添的,而那十兩銀子則是孫教諭的手筆,為了自個的九品烏紗帽,小小的花點銀子不算什么。 孫教諭的俸祿不高,但是家里有礦。 況且,要是不大方一些,怎么給新書館創(chuàng)建一個美好的開始。 “去縣里讀書?” “對對對,孫教諭和顧訓導牽頭,年后將在縣城建一間新的書館,特邀沈小公子和沈玉壽小公子入學,做書館的第一批學生?!眱蓚€公差十分賣力的吹噓:“屆時顧訓導、孫教諭會親自給學生們授課。” 沈長林持續(xù)震驚中,一件件事情接連發(fā)生,當人處在高密度的信息爆炸中心,會無暇思考,簡言之就是飄,尤其是這些事情乍看起來都是好事,更容易一臉懵并被牽著鼻子走。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簡單的捋了捋,學官們想牽頭開辦新書館,準備挖他做拓荒人,一旦加入新書館,就等于和柳秀才割席。 就怕學官們一時興起,到時潮水退去,留他在沙灘裸/奔。 那可就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