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婢 第4節(jié)
5、5 裴境用完早膳,剩下的便輪到他們這些丫鬟們吃,說是剩飯菜聽著不大好,可裴境用的都是單獨從大罐盤中特意拿出來的,單獨放一個小碗小碟中,剩下的許多也都是干干凈凈。 況且在裴家,裴境每月的份例足足的,他中了案首后,老太太又從自己私庫中每月補流風閣二十兩的月銀并各色米面魚rou,夏日的冰冬日的火炭量也提升了一等,雖裴境并不缺這點東西,到底體現了老太太的態(tài)度。 老太太還發(fā)了話,其他幾房庶出的公子們,也去科舉,不管文舉武舉,哪怕只是中了童生也依照流風閣辦理,都提升份例還有賞賜。 故而雖是裴境用的剩飯菜,卻都是用的好材料,粥是碧粳米,蒸餃用的面是雪玉麥,更不用說其他雞蛋小菜腌rou,也都是新鮮上好的。 沈妙貞并非今日在裴境跟前伺候的丫頭,卻因采梅雪這一緣故,也得了這個恩典。 用完早膳,徽墨便叫沈妙貞一起幫著烤書,洛京的冬日很潮,書放在柜子里久了容易爛也容易生蟲。本來今日是打算拿到院子里頭去曬,可下了雪,這些書若是被雪淋到更潮,這里頭可還有些孤本。 裴境便叫人一本一本拿出來在炭火邊烘,烘干些再一本本放好。 沈妙貞認真聽徽墨講怎么將書攤開,怎么放到爐邊烘烤。 徽墨只示范了一遍,又瞧她做,看她做的像模像樣的,心里點頭,不是個手腳笨的,若是不伶俐,在流風閣干活可干不下去。 因今日下雪,裴境便不去角樓讀書,而是在書房里頭。 他住的主屋,臥室跟書房是連著的,因他喜歡軒朗開闊,臥室與書房之間也沒打隔斷,只用一扇黃梨木的大屏風隔開,外頭便是書房。 裴境雖中了案首,現在又是冬假,他卻并不肯放松,每日都要溫書練字。 他從小心性堅忍,又始終覺得讀書科舉沒有捷徑可走,天道酬勤,唯有更加用功才行,需早早為鄉(xiāng)試做準備。 他坐到書桌前,生宣已經在給他磨墨,也不知這丫頭在看什么,磨的墨也稀稀的。 裴境有點苦惱,他的這幾個丫頭已經算是裴府出挑的,這個出挑并不是說容貌,他對那些有幾分姿色變想飛上枝頭攀龍附鳳的狐媚子并不感興趣。這指的是干活手腳麻利,凡事說一遍便做的很好,不用每次都耳提面命的提醒。 可哪怕流風閣的丫鬟都已經算是不錯,卻仍無法做到讓裴境完全滿意,就比如現在,這磨的稀稀拉拉的墨汁。 待她將墨條放好,裴境看了一眼,墨條面變得不平,一角缺了一塊。 裴境板起臉,本想說她幾句,看見她滿臉向往的看著窗外的雪躍躍欲試,現在是冬假,別人都歇在家里,他自己勤奮不說,還要拘著丫鬟又研墨又烘書的。 心中嘆了一口氣,到底是二等丫鬟,不伶挑,年紀又小,罷了。 他便打算將那稀稀的墨汁到了,再重新自己磨,一眼瞧見那只白瓷耳瓶,上頭掛著一串紅。 拿過來一瞧,是五朵紅梅被軟繩串成一個結,下面還編了個絡子,五朵紅梅被串成了個圓形,雖簡陋,倒別有一意趣,可見編的人心里有些巧思。 將耳瓶的木塞打開,一股梅花的清香撲鼻而來,梅雪在溫暖的房里已經化成水,雪水清澈,不見一點雜質。 果然是一點點采集花瓣上的雪,不是用樹枝上地上的雪混雜的。 白瓷瓶,混合著梅花香氣的雪水,還有掛在瓷瓶耳朵上那絡子,他沒去梅園,腦海中卻有了梅園的盛景,白雪紅梅,一定極美。 他看向那個給他帶來這雪中梅信的丫頭。 瞧見她低著頭,手里頭捧著一本書,正是他的那本中庸,她拎起一頁烘烤,等這頁沒那么潮了便再翻下一頁。 她一直低頭看著手里的書卷,長而濃密的睫毛低垂著,做的認真極了,不過是烘書,她卻干的好似他在研讀考卷似的那么專注。 她身上雖換了夾棉的衣裳,這身鵝黃嫩綠將她瘦弱的小臉襯出幾分白來。 不過這身衣裳明顯不合身,寬松不少。 對于認真的人,裴境總有幾分欣賞在,這孩子是個可教的。 “端硯。”他開口叫她。 沈妙貞茫然抬頭,有點沒反應過來。 徽墨急忙推了推她:“公子叫你呢,快過去!” 沈妙貞放下手里那本書,過去行了一禮:“公子?!?/br> 裴境指著硯臺和墨條:“可會磨墨?” 沈妙貞搖了搖頭:“回公子的話,奴婢在老太太院子里干的都是雜活,沒有磨過墨?!?/br> 想來也是,她原本一個三等丫鬟,也接觸不到近身伺候的活兒。 裴境點點頭:“無妨,你來試試,我教你?!?/br> “硯臺里先放一滴清水,墨條持平,莫要傷了角,劃著圈磨幾十下。” 沈妙貞小心翼翼的按照他說的做。 “你瞧瞧墨頭可軟一些了?這時候便得用些力,劃大一些的圈兒,慢慢的來?!?/br> 雖只是個磨墨的活計,磨完后沈妙貞卻差點出了一身的汗,因為這是頭一回公子吩咐她做事,還親自教親自監(jiān)督,她生怕出什么差錯,惹了公子生氣再丟了這一個月三百文的好差事,焉能有個不緊張? 裴境看了看硯臺里的墨汁,用毛筆沾了沾寫了一個字,不稀不稠正正好。 裴境滿意了,見沈妙貞鼻頭都沁出幾滴小小的汗珠。 “以后你就在書房侍候筆墨吧?!?/br> 沈妙貞眨了眨眼睛,低頭應了。 徽墨心里頭驚訝,這個端硯實在好本事,得了公子的青眼,以后在公子身邊伺候筆墨,還愁沒有出頭的時候。 她有點懷疑端硯是個心機重得,又瞧她那副長相實在不像。 今日若不是紋枰拿著雞毛當令箭想要拿捏端硯,讓她自己去采梅露,她又怎會得了這樣的機會呢。 又看生宣,不僅不在意還滿臉的高興,高興終于不用在裴境邊上伺候,一個伺候的不好就要被公子訓斥一通,她這些日子都吃不好睡不好了。 好好的冬假,公子也不歇著,還要讀書,她們這些丫鬟便也不得休息,陪著公子熬。 現在有了端硯這個倒霉蛋頂上,她可太高興了。她不僅不生氣還要好好謝謝她呢。 生宣也是個沒心沒肺的,徽墨搖搖頭。 裴境悶頭寫了一篇述論,寫完已經過了兩時辰還有。 見裴境沒別的吩咐,沈妙貞便跟徽墨一起去烘書。 他的述論寫完,她們也將書烘完了,正一本本放回原來的位置去。 徽墨瞧了瞧時辰,便見生宣去膳房拿飯。 “公子看書的時候最喜安靜,咱們在旁邊伺候著不要說話,不過做些自己的事倒是可以,你可以拿些針線活來做,這個公子是允了的?!?/br> 沈妙貞點點頭,想些正好可以將黃鸝jiejie那被面給做了。 生宣拿了飯回來,蒸的晶瑩剔透的白米飯,一盤胭脂鴨脯,兩只炸野雞子,一大碗燕皮餛飩湯,還有一盤黃黃的白灼白菜心。 裴境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鴨脯入口,微微一頓,繼續(xù)吃了下去。 “公子,今兒劉善家的嫂子告了假,沒在廚上,是柳家嬸子做的飯食?!?/br> 裴境點點頭,并沒有責怪生宣。 劉善家的不在,沒能做飯,難道因為這怪罪取飯食的人? 柳家嬸子做的飯一慣愛多用油,因老太太和裴二都愛吃香的。 裴境卻愛吃素淡些的蘇杭菜,今兒這午膳,的確不合口味。 平日他是要吃兩碗飯的,今日卻只用了一碗,菜也剩了不少。 徽墨很是擔憂,叫生宣取了一盤子糕點放著,以防公子下午餓了沒嚼的東西。 待裴境午休,沈妙貞不解:“徽墨jiejie,我看咱們流風閣不是有個小廚房嗎?公子若是吃的不合口,可以自己開灶做一些?!?/br> “唉,你不懂,咱們公子最是重規(guī)矩,連二公子那邊都不曾自己單獨請廚子另開灶,公子怎么肯叫人說他特殊呢。公子也總說用膳也要有時有刻,不到時辰是絕不用膳的,我也只能備些糕點。” “……” 沈妙貞不太懂,有這個條件不利用,難道不是大傻子? 怎么會有六公子這樣的人,還虧待自己? 可能這就是大家公子,跟她們這些伺候人的奴婢想法是不一樣的。 用過了晚膳,紫毫紅著眼睛進了來,低頭便拜,跟公子求情請幾天的假,她娘病了,家里沒人伺候。她哥嫂不孝順,不給老娘拿錢買藥,要將她娘扔出去。 候門也有候門的規(guī)矩,丫鬟告假回家,得由管家的夫人批準,另給丫鬟拿府里的鋪蓋。 怕的便是丫鬟回家了帶了什么病,回府里再傳染給主子。 現在管家的娘子是三房的夫人,三老爺是庶出,三太太怕壓不住這些下人,管的嚴厲。好些丫鬟家里頭人病了,除非是病死了,否則是不給假的。 紫毫沒奈何只能來求公子。 裴境果然同意了,叫紫毫拿自己的對牌去跟三太太說,另叫徽墨取了二兩銀子給紫毫,叫她去給自己娘親抓藥。 紫毫千恩萬謝的去了。 徽墨一拍腦門,紫毫走了,今晚誰值夜呢?她已經連著三晚值夜,困倦的很。 她將目光落在沈妙貞身上,心道,既然公子對這丫頭青眼有加,都讓她伺候了筆墨,不如晚上值夜也叫她試試。 6、6 “值夜?我可以嗎?” 徽墨笑道:“那有什么不可以,你今日還給公子伺候筆墨了呢。值夜并不難,公子臥室外頭有個小閣間,我們就睡那。說是值夜,不過就是防備著公子晚上起來要個水什么的,需不要睡得那么沉,稍微警醒一些。不過咱們公子晚上一般不起夜?!?/br> “那……那我試試?!?/br> “好丫頭,我就知道你行?!?/br> 得了徽墨的允許,沈妙貞便打算把繡活拿過去做一做,免得晚上繡,紋枰要睡覺,又要嘟嘟囔囔的抱怨。 她才剛來,是個新人,能不得罪別人便不得罪。 公子午休她們便也能歇息,沈妙貞回屋那繡活,迎面便是一個方形繡繃子砸過來,她嚇了一跳,忙用雙手抱住頭。 繡繃子尖尖的角在她手背上擦開一個口子,鉆心的疼,血順著手背往手臂上流。 “誒喲,這不是那誰,公子前頭的大紅人端硯姑娘嘛?!?/br> “……紋枰jiejie……” 紋枰斜著瞧她,當著她的面啐了一口:“可別叫我jiejie,我可當不得你jiejie,端硯姑娘這高枝兒都攀到公子那里去了,我是哪個面上的人?好意思做你端硯姑娘的jiejie?說出去沒得叫人笑話呢!” 沈妙貞用手帕捂著手背,強笑道:“紋枰jiejie這說的是什么話,我初來乍到的,凡事都得靠jiejie的提點,您年紀又比我大,自然得叫一聲jiejie?!?/br> 紋枰瞧著她那低眉順眼的樣子,只覺得都是裝出來的,恨不得將她那一張乖巧樣子的臉活撕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