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婢 第11節(jié)
如此冒頭的事,紋枰卻覺得她是鉆營,搶了她的機會,懷恨在心。 沈妙貞雖然表現(xiàn)得不聲不響,不愿跟別人起沖突,可不代表她當真是個傻子,能在老太太房里與黃鸝這么一位大丫鬟交好,除了勤勤懇懇干活,對朋友胎心挖肺,還有便是有眼色。 紋枰用繡繃子砸了她的手,只要她能出氣,她并不在乎,能拿到每月二百多個大錢的月銀,受些委屈她也甘愿。 這些丫鬟的勾心斗角也并不少,她初來乍到?jīng)]站穩(wěn)腳跟并不想起沖突,叫公子覺得她是個惹事的禍頭子,但這并不代表,她萬事都要忍氣吞聲。 千不該萬不該,紋枰不該動她的銀錢,她摳摳搜搜省吃儉用存下的銀錢! 紋枰為什么那么有底氣,因為她是家生子,她跟徽墨是沾親帶故的表姐妹,徽墨的雙親是府里很有臉面的二管家,紋枰的爹娘也是管著郊外莊子的管家。 她明目張膽偷她的錢,不就是欺負她沒根基,料定身為大丫鬟的徽墨不會幫她,公子也不會管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嗎? 可惜,公子對她說過,要是有誰欺負她,可以同他說的。 雖然她并沒有把這種隨口說的話放在心上,但現(xiàn)在她也沒有辦法,沒人能給她做主,沒人能幫她,她只能求公子,能發(fā)發(fā)善心管一管。 賭一賭,公子能給她討回公道。 沈妙貞打定了主意,擦擦眼角的淚珠,抱著小木箱,就去尋公子。 這個時間段,公子已經(jīng)用完了午膳,小睡過后,應該在看書,而今日當值的應該是徽墨,大丫鬟羊毫爹娘病了,告了假。 沈妙貞抱著小木箱進了正院,公子并未在房中,而是在小院的木桌前品茗,不僅徽墨在一旁服侍,就連紋枰也在。 紋枰一瞧她懷里的小木箱,頓時慌亂起來,不過她瞅了瞅徽墨,心里卻有了些底氣,不管如何,徽墨總會向著她,況且她有沒證據(jù),難不成公子還會為了這么個二等丫鬟,叫她這個閣中老人沒臉。 她才不信。 因前幾日下了雪,如今雪還沒化完,庭中也有一顆價值萬金的綠梅樹,如今開的正好,雪落在上頭,邊品茶邊賞梅,裴境雖并不喜歡故意附庸風雅,卻也愛這種閑適愜意,若不是因為有冬假,他也沒有這種閑功夫坐在這里吃茶賞花。 見沈妙貞進來,一抬頭,正瞧見她哭得像是兩顆桃子似的眼睛。 這姑娘面黃肌瘦的,唯有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稱的上明眸善睞,如今哭腫了,顯得好不可憐,好不憔悴。 裴境便先有了一些可憐,當即問:“你這是怎的了,誰把你惹的哭成這個樣子?!?/br> 沈妙貞眼睛一酸,又欲掉眼淚,生生忍住,跪下道:“請公子為奴婢做主,奴婢的銀子被人偷了?!?/br> 偷了? 裴境還以為是誰給了這孩子臉色瞧,才把她惹的這樣委屈,不過想來她也不會因為這個哭,畢竟手被砸傷,被徽墨給了下馬威,都不曾主動對他告狀,一個默默將委屈往肚子里咽的好孩子,又怎會因為受了一些委屈,就主動要他做主呢。 裴境的臉色越來越嚴肅,他連丫鬟小廝之間互相傾軋都不愿容忍,更何況是偷盜之事。 “你先起來,細細說來?!?/br> 裴境銳利的目光掃視一圈院子里的人,尤其在徽墨紋枰兩人身上,頓了一頓,徽墨滿臉茫然,紋枰縮著頭。 沈妙貞不再跪著,起來后整理一番思緒便說了起來。 “奴婢今兒得了公子的話,便回去休息,想起來答應給老太太房里的黃鸝jiejie做的被面還沒繡完,便從柜中取出來,卻發(fā)現(xiàn)我放銀子的小箱子,上面的鎖頭被人動過了,奴婢心慌還以為是自己沒鎖好,便拿出來點了點里頭的東西,里頭的三兩銀子,不翼而飛……” 說著,沈妙貞又難過起來:“那是奴婢整整攢了快三年的錢,好不容易攢了三貫,因銅錢拿,特意托人換成的銀子,放在箱子里頭,是奴婢的辛苦錢啊,就這么沒了?!?/br> 裴境點點頭:“我知道了,你這木箱上的鎖頭一直鎖住的,而如今被撬開,只能是被偷,你們住在內(nèi)院,閑雜人等等閑不能進流風閣,丫鬟們之間有來往,也有嫌疑,不過我怕是院子里出了內(nèi)賊?!?/br> 徽墨想要說話,一對上裴境嚴肅的臉,身子抖了抖,便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你這銀子丟了多久,可還記得?” “昨夜上值前,奴婢把繡品放里面去,還看過,不曾丟棄?!?/br> 裴境對她招了招手,叫她把小木箱放在他面前,細細打量,這小小的箱子通體暗紅,沒有上漆油便呈現(xiàn)一種緞子般的色澤,居然是紫檀木制成的。 箱面很舊了,是有些年頭的舊物,卻仍能看出箱面用的是犀皮漆工藝,中間一副花鳥卻是螺鈿,紫檀木木材名貴,哪怕只是這么個小小的木箱,便比三兩銀子貴重不少,更別說花鳥螺鈿與犀皮漆,更不是尋常百姓家能買的起的工藝。 犀皮漆如今是不實行,不過在二十多年前曾在西京很是風靡過一陣。 端硯賣身為奴,想來家中過得艱難,她為何會有這種貴重妝盒,還是多年前的舊物。 裴境腦海中閃過一絲疑惑,卻很快便被拋到腦后。 她這箱子里,除了幾個繡的精致的荷包和十幾個銅板,沒有什么值錢玩意,就算那三兩銀子找回來了,也沒有她這小箱子值錢。 她這小箱子雖貴重,可侯府的小姐們誰沒見過好東西,這種妝盒也從來沒當過心頭寶的。 做出如此買櫝還珠的事,必然是眼皮子淺的丫鬟小廝所為。 “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偷盜之事,事關品行,流風閣居然也有這般手腳不干凈的人,就先從內(nèi)院查起吧?!?/br> “空青,封了院門禁止出入,再去將咱們院的下人都叫來,且問問他們,是誰敢伸臟手做出這種事?!?/br> 空青得了令,馬上就去辦,不一會兒,整個流風閣的丫鬟小廝們,便都在此處站了一排。 流風閣的大丫鬟是徽墨和羊毫,二等丫鬟除了沈妙貞,便是紋枰、侍書、宣紙三人,剩下的還有四個外院做粗活的小丫鬟,裴境都沒給改名。 他身邊的四個小廝,除了空青,便是南燭,忍冬,白蘞四個。 空青問出生,便是問誰偷了沈妙貞的銀子,叫他自己站出來,可以從輕發(fā)落,然而卻沒人應聲,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敢承認。 偷盜可是大罪,這要是承認了,還不直接被打發(fā)出去。 裴境見無人應聲,敲了敲手指:“既然沒人主動承認,那沒辦法,搜房吧,空青,你去我阿娘房里找玉離,跟她借幾個嬤嬤來,一間一間的搜,將她們私產(chǎn)拿出來,擺出來,叫端硯來認?!?/br> 這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徽墨直接愣住,她們姑娘家總有些私物,這般被直接擺出來,這不是,打人的臉嗎? 徽墨直接出聲阻止,跪下勸道:“公子,這內(nèi)院丫鬟,都是小姑娘家的,直接搜房,豈不是太羞辱了?!?/br> 裴境挑眉:“所以我不是叫空青跟玉離借人去了,怎么,你這樣著急,難道是你拿了端硯的銀子?” 徽墨沒想到,公子竟當著這么多下人的面,直接給她沒臉,頓時熱淚就流出來。 “公子,奴婢在您身邊服侍多年,自小就跟著您,什么好東西沒見過,不過三兩銀子罷了,奴婢豈是那么眼皮子淺的,公子這樣說奴婢,豈不是羞辱奴婢,奴婢可怎么活啊嗎,還不如一頭撞死的好?!?/br> 她嚶嚶哭著,涕淚橫流好不委屈,說著便要尋個柱子撞過去。 端硯嚇得呆住,沒想到引起這般大的風波,徽墨因為這點小事就要尋死覓活,急忙去攔她。 紋枰早就將徽墨扶住,見她過來伸手,氣的打開她的手:“你還敢來,誰要你假惺惺,為了你這么點小事,叫徽墨jiejie受委屈。” 端硯愣在當場,不知所措。 14、14 徽墨哭的梨花帶雨,辛酸非常,好不可憐,紋枰氣的夠嗆,不僅推開沈妙貞,還想揚手便打。 裴境還帶著溫潤笑意的臉,立刻沉了下來,空青是跟著自家公子時間最長的小廝,公子一個眼神,他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大步上前,捏住紋枰的手,皮笑rou不笑:“紋枰jiejie這架勢真是大的很,公子還在這,你就敢隨意打罵別人?” 紋枰瑟縮了一番,她脾氣暴,因是家中幼女,爹娘在侯府原是老侯爺身邊服侍的人,裴家的規(guī)矩,長輩身邊服侍的奴仆甚至是貓狗,都得給一分顏面。 紋枰爹娘后來又成了侯府的管事,庶出的不得寵的子弟,還要尊稱一聲王管事,一家子把這個幼女,縱的不知天高地厚。 進了流風閣后,因為裴境規(guī)矩嚴,才收斂了些許性子,以往在侯府,那些主子根本記不住的小丫頭,外頭粗使的丫鬟們,沒少受她欺負。 不過是徽墨也護著她,這丫頭作威作福的才一直沒被裴境知道,誰知遇上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沈妙貞,直接跟公子告狀,公子是何等人物,往常焉會處理這種小丫頭的委屈。 可今日公子這態(tài)度,卻是擺明了要給端硯出頭。 徽墨拉了拉紋枰的袖子,示意她別再說話,又偷偷拿眼去看裴境,卻見心愛的公子,連個余光都沒給她,頓時心中委屈更甚。 不一會兒,一個容貌端正的方臉丫鬟帶著幾個婆子走了進來,進門便行禮。 “事情,下頭的人可告訴姑娘了?” 這丫鬟就是玉離,因是自己娘親身邊的大丫鬟,所以裴境也是稱呼一聲姑娘的。 玉離急忙謙遜低頭,表示不敢當六公子一聲姑娘的稱呼:“奴婢已經(jīng)知道了原委,召集了人手?!?/br> 她身后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婆子,而且沒尋那些粗使婆子,都是在主子面前有些頭臉的。 裴境點點頭:“有勞。” 玉離福了福身,帶著婆子們就進了丫鬟的屋子開始搜起來。 不一會兒,玉離便捧著一個手絹出來:“公子,這發(fā)現(xiàn)的幾塊碎銀,像是您說的,是從紋枰的箱子里頭搜出來的?!?/br> 她放在裴境桌案前頭,手絹上,三塊正正方方的小銀角子,銀光锃亮,顯然是被主人經(jīng)常擦拭,愛惜的不得了。 紋枰臉色一白,緊緊掐住了手心,可臉上仍是滿臉倔強。 “紋枰,東西是從你的箱子里發(fā)現(xiàn)的,你怎么解釋?” 紋枰咬著牙齒:“公子,這銀子是我自己的私房錢,您叫人抄房已是叫奴婢們難堪,如何能污蔑是奴婢偷了端硯的銀錢。” 她說著說著就掉下淚珠來:“難道就因為她得您的喜歡,您就偏心她嗎?” 裴境的面色越發(fā)不耐,心中冷笑更甚。 一個小小奴婢,裴家的家生子,竟然敢拿捏起他來了。 空青暗自嘬牙花,這個紋枰是不想活了,公子最恨這種互相傾軋的行為,更恨被拿捏,這丫頭也忒的膽大,下場怕是好不了了。 “你這話,倒是說我偏私端硯?”裴境冷哼:“一個小小丫鬟,年紀不大滿肚子壞水,若非本公子行的正做的端,豈不是要被你這個賤婢,敗壞了名聲,好,今日就讓你死個明白,空青,你來說?!?/br> 空青口齒伶俐極了:“咱們府上丫鬟們的月銀不足一兩的,都會用銅錢發(fā)放,紋枰jiejie,你的月銀也不足一兩,可你的月銀都是你娘王仁家的代領,你焉能有這三兩的銀角子?” “我……我……這是我娘給我的零花,叫我在閣中服侍公子,好用來打點的?!?/br> 見她仍舊嘴硬,空青嘖嘖幾聲搖搖頭,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你爹娘是家生的奴仆,不會不知道,侯府有自己的錢莊,給自家奴仆銅錢換銀子,比外頭的錢莊要多一些,而咱們侯府的錢莊一兩的銀角子也會鑄成元寶形,這種方形的銀角子一看就不是侯府錢莊出來的。端硯jiejie在侯府服侍的時間短,不知侯府有錢莊的是也就罷了,你是家生子,也不知道?” “也……也許是我爹尋了別的錢莊換錢,也是可能的?!?/br> 空青呵呵笑了兩聲:“放著多換錢的府內(nèi)錢莊不換,非要去外頭給的少的錢莊還錢,紋枰jiejie,難不成王大管事有私銅錢,不能叫主家知道?他管著主家兩處莊子,手里沒少有油水吧,那便是私下貪了銀錢,怕被府里知道,偷偷出去換的錢,還被你堂而皇之的拿進來用?” “這……這……”紋枰滿臉通紅,急的直哭:“你別胡說八道,我爹娘是老侯爺身邊的人,對候府忠心耿耿……” 眼見事情越鬧越大,沈妙貞咬了咬下唇:“空青大哥,奴婢能證明這銀角子,是奴婢的。銀子的底下,被我用鑿子印出一個竹節(jié)紋,非常淺,不細摸是摸不到的,您一驗便知?!?/br> 空青看了一眼垂著頭的沈妙貞,將銀角子檢查一番:“公子,的確有淺淺的竹節(jié)紋。” 裴境點頭:“此事證據(jù)確鑿,不需再審?!?/br> 紋枰還想解釋,便見白術在裴境身邊耳語了幾句,兩個穿著綢緞衣裳的中年男女便匆匆進了來,撲通一聲就給裴境跪下了。 “六公子,紋枰這丫頭不懂事,老奴給您磕頭認錯,求您大人大量,饒恕她這一回?!?/br> 這一對中年男女自然便是王仁和他婆娘。 她婆娘拉著不情不愿的紋枰也跪了下來,一副老實狀,聽候主家發(fā)落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