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shí)了一刻鐘左右，單飛白渾身的骨頭又開始隱隱作癢。

    他自作主張地打開了寧灼的衣柜，偷了一件他的工字背心穿。

    在單飛白穿著寧灼的衣服, 自得其樂地哼著曲子低頭忙碌時(shí), 常年不響的房門忽然被人從外篤篤叩響。

    單飛白疑惑地抬起頭來，一聲不應(yīng)。

    很快, 有人擰開門把手，探進(jìn)了頭來。

    ——傅老大。

    “……飛白？”

    身為“海娜”老大，傅老大把跑腿一職做得無比自然，“有人找你?！?/br>
    單飛白眼睛飛快一眨。

    ……好快。

    而他回答得元?dú)鉂M滿、毫無心事：“好嘞?！?/br>
    單飛白對傅老大是全然的不了解，不過他心里自有一把小算盤，時(shí)時(shí)刻刻運(yùn)作，吧嗒吧嗒地?fù)艹鲆粋€(gè)屬于他自己的天地來。

    寧灼對傅老大看上去不甚尊重，但他最好不要造次。

    單飛白作乖巧小鵪鶉狀，披好一件薄外套，綴在傅老大身后，來到了會客室。

    來人果然是林檎。

    單飛白進(jìn)來前，他正捧著一杯咖啡暖手，見單飛白來了，便站了起來，友好地伸出一只手：“你好?！?/br>
    見單飛白神色戒備、不肯同他握手的樣子，林檎也不尷尬，自然地收回手掌，笑問：“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記得?！眴物w白勾了凳子坐下，語帶哀怨，“你偷我蘋果嘛。”

    林檎：“……”

    他微紅了臉，半笑半嘆了一聲，求助似的看向了傅老大：“傅爸爸……”

    傅老大眸光一轉(zhuǎn)：“想吃蘋果了??？我去拿，你們聊。”

    他腳不沾地一樣，步履輕快地踏出了會客室。

    門一帶上，偌大的會客室便只剩下了他們兩個(gè)。

    不待林檎發(fā)問，單飛白就率先發(fā)了難。

    他微微昂起下巴，像是個(gè)壞脾氣的小少爺：“找我什么事情，快說吧，我還有事情要做呢?！?/br>
    林檎收斂目光，微微一笑，并不因?yàn)樗髀冻龅拿贻p看他兩分。

    他雖然并不管轄朝歌區(qū)，和單飛白也沒有什么交情，但就沖單飛白能在雇傭兵界和寧灼同臺對壘、分庭抗禮多年，他就決不會是個(gè)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林檎溫聲道：“幾天前，你曾參加過你們學(xué)校的120周年校慶，對嗎？”

    “我猜就是爆炸案的事情。”單飛白雙手一拍，一派自然道，“怎么，因?yàn)槲掖髮W(xué)生轉(zhuǎn)職雇傭兵，你們就想把罪名往我這個(gè)大好青年的頭上栽啊?！?/br>
    林檎快速摸索著和單飛白的相處方式：“你別誤會，我只是想問，你既然做了雇傭兵，和原來的社會關(guān)系難免會脫節(jié)，怎么會想到參加校慶呢？”

    單飛白：“你想知道原因啊？”

    林檎：“方便告訴我嗎？”

    單飛白舔了舔上嘴唇，笑出了一雙小梨渦，不過那笑法很不正經(jīng)，是個(gè)壞胚子的笑容：“……因?yàn)槲覙芬狻！?/br>
    林檎失笑：“好好好，你樂意去參加校慶。可根據(jù)校門監(jiān)控顯示，你是中午時(shí)分才從校門外進(jìn)來的。這個(gè)時(shí)間點(diǎn)，你應(yīng)該算是遲到了吧？”

    單飛白輕輕一撇嘴：“寧哥管我管得嚴(yán)啊，想出去一趟可不容易。你試著從他手底下逃跑過嗎？”

    林檎想了想：“沒有?！?/br>
    單飛白：“哦，那他是還不夠重視你哦。”

    林檎啞然失笑。

    他發(fā)現(xiàn)，他每一次提問，單飛白必然把問題回拋過來，并試試探探地要惹他生氣。

    有可能單飛白就是個(gè)這么喜歡撒野、處處對嗆的個(gè)性。

    當(dāng)然，他也有可能是故意為之，通過插科打諢，不斷牽扯和分散自己的精力，從而達(dá)到他的目的。

    ——膽大，心細(xì)。

    如果是后者的話，那單飛白就很符合自己對炸彈客悄悄繪制的心理畫像了。

    可這畢竟只是猜測，做不得真。

    想要獲取更多情報(bào)，他需要問得更加深入。

    林檎敢登門問訊，就知道自己是擔(dān)著風(fēng)險(xiǎn)的。

    他用右手在腰間的黑銅警棍柄上摩挲了兩下。

    與此同時(shí)，他對面的單飛白也將手不著痕跡地搭在了腰間。

    那里有一把小小的手槍。

    他在腦內(nèi)模擬演練著，大概需要多少秒能拔出槍來，以及如何預(yù)判林檎的躲閃軌跡。

    然而，無論私下里有多少暗潮洶涌，他們表面上仍是一片祥和。

    林檎姿態(tài)放松地捧起杯子，喝一口咖啡，隨即正色道：“如果我沒有理解錯(cuò)，你的意思是，寧灼不肯放你出來，但你還是出來了？這次校慶對你來說，有這么重要么？”

    單飛白滿不在乎道：“校慶不重要啊。我主要是去辦事的。”

    “什么事？”

    “去問章家。立早章，‘棠棣’那邊的人，你應(yīng)該聽說過。”單飛白懶洋洋地給了林檎一個(gè)調(diào)查方向，“能親眼看章家倒霉，我覺得挺重要的啊?！?/br>
    說著，他便往椅背上一倒，看樣子想要叉起手臂、擺出打量林檎的傲慢姿勢來。

    誰想后背皮膚剛一觸到椅背，單飛白整個(gè)人就像是著了火似的一彈，俊秀的眉頭也擰了起來，像是受了痛。

    林檎下意識地關(guān)懷：“怎么了？”

    單飛白慢慢嘗試放松著緊繃著的肩頸肌rou，語氣里添了幾分小委屈：“……問寧灼去！”

    林檎細(xì)細(xì)觀察著他，發(fā)現(xiàn)他受痛的身體反應(yīng)不像假的。

    他輕輕嗅了嗅。

    空氣里確實(shí)也彌漫著藥油淡淡的辛辣氣息。

    “他打的？”

    “怎么樣，不然是你打的？”單飛白嘟嘟囔囔，“王八蛋，不就跑出去玩了一趟，下手這么狠?！?/br>
    念叨完畢，他警惕地抬起頭來：“……等會兒，你不會把我罵他王八蛋的事情告訴他吧？”

    林檎把手抵在唇邊，輕咳一聲：“我……不會的?！?/br>
    單飛白：“哦?！?/br>
    單飛白：“寧哥要是回來打我，我就找你算賬去?！?/br>
    單飛白在林檎面前一番唱念做打，生動活潑，卻硬是滴水不漏。

    據(jù)他所說，校慶那天，單飛白之所以到得晚，是因?yàn)闊o法輕易從“海娜”脫身，且是他自家的人有了難處，先約了他見面，并不是他主動想去。

    回來之后，私自出行的單飛白也沒在寧灼手里討到便宜，還挨了一頓好打，時(shí)至今日都沒好。

    這一切聽起來相當(dāng)合情合理。

    林檎暗暗記下，但并不全信，打算一一驗(yàn)證。

    他又問了一個(gè)問題：“倫茨堡大學(xué)慶典兩天前，你在做什么？”

    “唔——”

    單飛白托住下巴，作認(rèn)真思索狀。

    幾天前的事情，他要是馬上回答出來，那就太假了。

    單飛白總算是領(lǐng)教到寧灼所說的，和林檎談話時(shí)那強(qiáng)大又來源莫名的壓迫感了。

    他須得調(diào)動全副精力，來應(yīng)付這個(gè)難纏的對手。

    沒想到，他剛要作答，角落里就突兀地傳來了一個(gè)男聲：“校慶……爆炸案……那就是五天前的事情啰？”

    正在暗暗較勁的兩人各自被嚇了一跳。

    ……他們都把精力放在了彼此身上，誰也沒發(fā)現(xiàn)傅老大是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

    單飛白的心跳稍稍失速了。

    他飛速盤點(diǎn)了一遍自己的行動，越想越是不安。

    ……那天自己出去時(shí)，不會是被傅老大撞見了吧？

    見單飛白抿唇不答，面露迷茫，傅老大提醒他：“那天你跟寧寧吵了一架，被他關(guān)起來了，關(guān)了一天嘛?！?/br>
    單飛白心思如電急轉(zhuǎn)，馬上委屈巴巴地彎下了嘴角，配合了這場臨時(shí)演出：“……他動不動就關(guān)我打我，我怎么記得??？”

    傅老大撓撓耳垂，對林檎一笑：“家事，就是這么亂糟糟的?！?/br>
    似乎是為了讓林檎安心，傅老大直接拎起通訊器，撥給了唐凱唱：“小唐啊，把1409號5天前的錄像發(fā)來看一下。……就單飛白那段哈?！?/br>
    兩三分鐘后，錄像到位。

    傅老大直接舉著通訊器，大大方方地朝向了林檎，按下了播放鍵：“喏?！?/br>
    左下角有明確的時(shí)間和地點(diǎn)，正是5天前的1409號室。

    鏡頭角度是向斜下方拍攝。

    監(jiān)控里的單飛白被關(guān)在一間逼仄的小屋子里。

    一開始，他低著頭煩躁地踱來踱去，隨即他像是煩不可當(dāng)?shù)臉幼?，一骨碌滾在了床上，踢掉了拖鞋，裹好了被子，一氣兒從黑夜睡到了白天。

    單飛白好奇地望著屏幕里那個(gè)根本不是自己的“自己”。

    因?yàn)殓R頭角度刁鉆，那個(gè)“自己”全程沒有露出正臉，然而體態(tài)、行動、和偶爾露出的半張臉，活脫脫是又一個(gè)單飛白。

    監(jiān)控開了32倍速。

    林檎只耐心地看到了墻上的機(jī)械鐘表走過16：00，就不再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