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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今天也只想咸魚 第106節(jié)

    兩個人便一起吃著糖。

    最后在松子糖的香甜里抵達先農(nóng)壇。

    先農(nóng)壇北圓南方,攏共有內(nèi)外兩道壇墻。

    馬車穿過外壇墻后一路往里去,云鶯掀開簾子往外看一看,望見的是大片寬闊的樹林草地。

    復過得一刻鐘,馬車停在先農(nóng)壇的慶成宮外。

    云鶯和趙崇先后下得馬車,在慶成宮為一會兒的祭禮稍做準備,隨行的官員、宮人也立刻開始忙碌起來。

    這樣嚴肅的場合、嚴肅的事情。

    往前在宮中如何懶散懈怠的云鶯也知其不可怠慢,將分內(nèi)之事做得妥當。

    而遲一些,趙崇率領百官進入內(nèi)壇墻在先農(nóng)神壇進行祭拜,行初獻禮,禮成后前往具服殿更換行親耕禮需要穿的衣物。待從具服殿出來,他在戶部尚書與順天府尹的跪請之下在觀耕臺前的親耕田中掌耒三推,便算禮畢,之后則是百官也陸續(xù)進行耕作。

    趙崇在觀耕臺上觀看不遠處大臣們耕作。

    云鶯站在他身后側,看得一會兒大臣們耕作后,又去看他背影,便記起他曾說過今日可以陪她去別處逛一逛。

    彼時話說得含糊曖昧也未曾提及“別處”究竟是何處。

    但估摸……他心里應有想法,而不會聽由她隨意指一個地方便帶著她去?

    一聲一聲嘀咕叫趙崇嘴角揚起。

    直到午后,大臣們耕種結束,一行人重又回到慶成宮行慶賀禮。

    所謂慶賀禮亦即在慶成宮正殿內(nèi)設下宴席,犒勞百官。

    云鶯坐在趙崇身側,安安靜靜適時為他添酒布菜,做好一個妃嬪的本分。

    然而酒過三巡,趙崇已借口酒醉不適,命大臣們繼續(xù)享用宴席,又讓云鶯扶他去偏殿休息??诜Q醉酒之人被扶進偏殿后很快再無醉酒的跡象,原本扶著他的云鶯也被他握住手,趙崇眼底蘊著笑意說:“我們換一身衣裳再出去?!?/br>
    云鶯問:“陛下要不要先喝碗醒酒湯?”

    “朕沒有醉?!壁w崇笑一笑,話說罷覺得這話聽來欲蓋彌彰便改口,“喝一碗也不打緊?!?/br>
    醒酒湯是提前備著的。

    趙崇用過宮人送來的醒酒湯又梳洗一番,淡了身上的酒氣,再換上便服。

    云鶯也換上趙崇為她提前準備好的銀紅春衫,卸下華貴的首飾,只戴著一支赤金雙蝶戀花步搖。她從屏風后走出來,趙崇兩步上前,幫她將銀紅面紗戴好。

    “陛下要帶臣妾去哪兒?”

    直到此時,想著左右要出發(fā)了,云鶯才問上趙崇一句。

    趙崇卻依舊賣著關子:“去了便知道?!?/br>
    他們從偏殿出來,宮人提前備下一匹棗紅大馬——只有一匹馬,云鶯以為,這實在司馬昭之心。

    “我們要在天黑之前回宮,愛妃久不騎馬,還是與朕共乘一騎來得方便,免得耽誤時辰?!壁w崇牽著云鶯的手走向棗紅大馬,扶她在馬背上坐穩(wěn)以后,自己才翻身上馬。不多時,他們策馬離開先農(nóng)壇。

    晴朗春日午后的風兒溫煦拂過面龐。

    風中送來淡淡花香,周遭景色在他們的身側不斷后退。

    云鶯乖巧坐在趙崇的身前,感受著暖春的愜意,看他們一路往西,直至眼前出現(xiàn)一片村落。

    棗紅大馬奔向那片村落,最后在村口停下來。

    村口幾株桃花開得正燦爛。

    趙崇翻身下馬,伸手去扶云鶯從馬背上下來,方才將馬栓在桃樹下。

    帶著面紗的云鶯四下打量起這個村落,試圖發(fā)現(xiàn)一點特殊之處,以猜測趙崇專程帶她來這個地方的原因。當趙崇走回她身邊時,她尚未想出個所以然,只是隱隱直覺,會不會與今日的耕耤禮有關。

    當趙崇敲開一家農(nóng)戶的院門,那一戶主人家歡歡喜喜將他們迎進門,云鶯便覺得自己沒有猜錯。

    這戶人家的娘子稱呼趙崇為“周公子”,顯見不知他真實身份。

    農(nóng)戶家房屋樸素。

    院墻是圍的素土矮墻,正屋好歹覆上瓦片,兩側的房屋卻是茅草屋。

    而這般條件在尋常農(nóng)戶當中也不算差了。

    這家農(nóng)戶主人是楊大,來給他們開門的是楊大的妻子。

    一對夫妻皆已過不惑之年,鬢邊青絲染上霜白,無從保養(yǎng)的面龐流露一種飽經(jīng)風霜的滄桑。

    李大娘把趙崇和云鶯讓進院子里后,一面迎他們?nèi)ヌ梦堇镒幻婧η那拇蛄繋籽墼弃L:“頭一回見周公子的夫人,真真漂亮得像天上的仙女似的?!庇终泻魲畲?,“老頭子,快看誰來了?!?/br>
    云鶯沒有少聽過旁人夸她。

    可此時叫李大娘一夸,大抵對方太過真誠,她莫名生出些臊得慌的感覺。

    悄悄覷向趙崇,見他眉眼幾分自得,有若得意被夸“夫人”漂亮,云鶯不由又是無奈又是好笑。若叫李大娘曉得此人后宮之中可稱為“夫人”的小娘子不知凡幾,怕是要瞠目結舌,想夸也無從夸起了。

    “頭一回?!?/br>
    趙崇也悄悄湊向云鶯,壓低聲音,“除了夫人以外,從未帶旁人來過?!?/br>
    他有意將“夫人”二字咬得很重。

    云鶯斜睨他一眼,見他頗有涎皮涎臉的樣子,所有的話便化作撲哧一笑,只同他拉開兩步距離。

    趙崇并不為此感到失落,反而因云鶯的笑靨嘴角揚起。

    進到堂屋,楊大也放下手里的事趕過來招呼他們,李大娘將干凈的粗瓷碗又洗過一遍,特地泡了壺茶來。

    除去茶水還端來幾樣自家做的小點。

    李大娘始終笑容滿面,熱情對趙崇和云鶯說:“家里只有粗茶淡飯,不要客氣,隨便吃。我這便去生火做飯,公子和夫人今日務必留下一起吃?!?/br>
    楊大叮囑李大娘殺只雞來燉湯。

    李大娘連聲應下,趙崇連忙道:“還有事,略坐坐便得走,不必麻煩。”

    如此再三勸說推辭一番,李大娘才坐下來同他們?nèi)艘坏篮炔琛?/br>
    少頃,趙崇同他們閑話家常,問起楊大和李大娘往年的收成、今年的打算,以及平日里的生活。

    云鶯在旁邊插不上嘴也沒有插嘴的想法。

    趙崇同楊大、李大娘分明是舊相識,也看得出來,他們對趙崇頗有信任。

    這些話倒是印證她之前的猜測。

    來這里見楊大和李大娘,確實與耕種有關系。

    看著眉眼平和,認真聽楊大和李大娘說起自家生活的趙崇,云鶯神思游蕩,仿佛穿過舊日年歲,回到在邊關小城初見趙崇時的場景。那時她親眼看見他從馬背上下來,將一名受驚跌倒的老婦攙扶起來,并耐心詢問對方可有受傷。

    想起這些,云鶯愈覺無奈。

    好端端的偏今日幾次三番記起這些舊事。

    趙崇在同楊大、李大娘交談時,覺察得到云鶯在看他,也聽得到她心聲。

    卻只曉得她記起舊事,不知舊時情境,于是這些心聲將他之前壓下去的疑慮與好奇輕易勾起來,且愈演愈烈。

    他便不想等待那個不知幾時到來的合適時機。

    從前那么長的時日,她在他面前從未記起過那些事,今日卻記起不止一次,可見今日便是那個“時機”。

    打定主意,同楊大和李大娘喝過兩碗粗茶,趙崇帶著云鶯辭別他們。

    卻沒有著急帶她回先農(nóng)壇或回宮。

    “楊大和李大娘曾育有一女?!睆霓r(nóng)戶家出來,趙崇沒帶云鶯騎馬沿著河堤慢慢走,終于主動說起一些事,“十六歲時,朕隨父皇前來先農(nóng)壇祭祀,彼時不過好奇想到農(nóng)戶家看看,趕巧在半道上遇上他們夫婦二人。朕記得當時楊大背著他們的女兒,李大娘跟在旁邊,他們要帶女兒去求醫(yī)?!?/br>
    方才在楊大和李大娘家中卻未見他們的女兒。

    雖也可能是出嫁了,但聽趙崇說起,云鶯心里有些不好的感覺。

    便聽趙崇道:“那個小娘子才七八歲年紀,病得趴在楊大背上意識不清,朕便送他們?nèi)メt(yī)館。后來那個小娘子在醫(yī)館里,在朕的面前去世了。朕看著他們因失去女兒傷心欲絕,卻無能為力。”

    云鶯想到那樣的場景也是眸光黯淡。

    她手掌不禁攀上趙崇的手臂,轉(zhuǎn)過臉抬眼去看他:“所以陛下年年在耕耤禮這日來探望他們?”

    趙崇手臂攬住云鶯,讓她后背貼得離自己更近一些,也拿下巴輕輕蹭一蹭她的發(fā)頂:“大燕有百姓萬萬,如他們夫婦的尋常百姓不知凡幾,朕也只望自己能盡力而為。這些事朕未同母后提起過,不知為何今日卻想要帶你前來?!?/br>
    云鶯垂下眼,沉默中道:“陛下勤勞國事,一直都做得很好。”

    無論是從前、現(xiàn)下,抑或?qū)恚己芎谩?/br>
    趙崇聽見云鶯口中、心里皆在夸贊他,卻得意不起來。

    她真心實意認為他很好,可如今已不喜歡他……令她失望的是什么?

    “真的嗎?”

    趙崇忍下嘆氣的沖動,小聲道,“鶯鶯,朕也自知不是完人,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也望能有人指出。”

    “前朝之事是如此,后宮之事亦如此?!?/br>
    “鶯鶯可明白?”

    云鶯眉頭微擰,后宮之事,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希望她指出?

    這倒的確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陛下該雨露均沾?!?/br>
    云鶯平靜開口,語氣無波無瀾對趙崇說。

    趙崇愣怔,不想會在云鶯口中聽見這樣一句話,尤其是她語氣如此的平靜。他知她如今不在意他,但這樣全無糾結全無猶豫將他往旁人那里推……他聲音沉了沉,問:“倘若朕不想呢?”

    “陛下怎可說出如此任性之言?”

    云鶯淡淡一笑,“何況,陛下膝下無子,是該雨露均沾,以綿延子嗣?!?/br>
    趙崇又問:“鶯鶯為何這樣想要將朕往旁人那里推?”

    旁人?

    云鶯扯了下嘴角:“陛下說笑了,她們不是旁人,是陛下的愛妃們,她們也都是為了服侍陛下才會進宮的?!?/br>
    趙崇隱隱感覺觸及云鶯的心思,又未立刻完全看明白。

    “朕……”他想說什么,偏偏不知從何說起。

    那些人不是旁人,是他后宮的妃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