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御史 第10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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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打算何時出發(fā)?” “臘月二十三是小年,此前營中將士會往縣城采辦覓工。”她已盤算好時間,“到時就請方將軍稍作安排,送我去縣城。我有位兄弟,恐怕在縣城中已等得著急了。” 禾豐縣城,茅屋間,白雙槐點盞油燈,端著盛有稀粥的碗的手上滿是凍瘡。 門扉忽被叩響。 白雙槐警惕地放下湯碗,掐滅油燈,提刀至門旁。他在禾豐縣城沒有朋友,周遭鄰居皆以為他性格孤僻,也不與他來往。中秋后這幾個月來,他的房門從未響過。 “小白,開門?!?/br> 聽到趙令僖的聲音,他忽然鼻酸淚涌,急忙拉開房門。 屋外黯淡天光闖入室內(nèi),趙令僖跨過門檻,嗅到粥飯淡香:“可巧我也餓了?!?/br> “我再煮碗粥,娘子稍等?!卑纂p槐轉(zhuǎn)身要去灶邊。 “那別忙活了?!彼菤馀?,“咱們?nèi)M裕酒樓吃,再溫兩壺酒暖暖身子。明日過完小年就動身去東嶺?!?/br> 白雙槐看到她穿著臃腫的棉衣:“娘子這棉襖不貼身,透風(fēng)的,還是先去裁幾套合身的棉襖。冬日趕路,還是往東嶺,路上會越來越濕寒?!?/br> “不用擔(dān)心。”聽出白雙槐是想省些銀兩為她裁衣御寒,她笑眼彎彎道:“我有些銀子,既能給你我裁上新衣,再備幾雙棉靴,也能到酒樓喝酒。” 白雙槐松了口氣,撓頭笑道:“都聽娘子的?!?/br> “還要去趟醫(yī)館,與你買些藥膏?!彼吹桨纂p槐掌背的凍瘡,“都要凍裂了,也不知給自己買些藥?!?/br> 眼中熱淚再起,他揉揉眼道:“我聽娘子的?!?/br> 置衣買藥,飽腹溫酒,再套來馬車,至臘月二十四,行李齊備。兩人駕著馬車,在臘月二十五的清晨悄悄離開禾豐。 冬日官道難行,他們走得極慢,至正月末才進東?????嶺界內(nèi)。 東嶺崎嶇,行路迂回曲折,兼之氣候惡劣,剛進東嶺不久,趙令僖便不慎染病,滿身紅疹難消,精神日漸萎靡。東嶺各州縣城鎮(zhèn)相鄰甚遠(yuǎn),他們正在道中,離前后城鎮(zhèn)皆有數(shù)日路程。白雙槐心中焦急,看到不遠(yuǎn)處的高山峭壁,索性咬咬牙,將馬車留在道邊,背負(fù)著趙令僖翻山越嶺,兩日功夫不眠不休,趕到山后最近的小鎮(zhèn)。 五副藥下肚,紅疹漸漸消去。 怎奈病去如抽絲,趙令僖氣息仍微,無法趕路,就在鎮(zhèn)上暫歇。白雙槐不敢遠(yuǎn)去,日夜照拂左右,直至她精神大好,才敢原路折回,去取馬車。 好在東嶺少人煙,馬匹雖已掙脫韁繩消失在山野間,但馬車上的行李仍在,白雙槐稍作整理,再挑著行李回鎮(zhèn)。時進三月,暴雨頻落,東嶺愈發(fā)潮濕。白雙槐翻山時不慎腳滑,摔折了腿。 趙令僖見他久久不歸,央托鎮(zhèn)上獵戶帶她往山中去尋,找到白雙槐時,人已只剩半口氣。傷筋動骨一百天,行程再次耽擱下來。直至七月,兩人在酷暑中啟程,披著濕熱黏膩的風(fēng),終于在九月中旬接近夏城。 夏城周遭難得地勢平穩(wěn)易行,趙令僖見到寬闊的官道,未見夏城,就能見到道邊飄揚著酒旗,和酒旗下供旅人吃茶飲酒歇腳的棚子。 白雙槐步子快,先到酒棚要了酒菜,等趙令僖緩緩走近時,涼菜酒水已經(jīng)上桌。 棚下六張木桌,連帶他們這張,其中五張有客。夏城雖是東嶺最為繁華的城池,但這較她想象中的還要熱鬧,于是兩盞酒入喉后,向著老板打聽:“老板近來生意挺好?” 那老板是東嶺口音,不大會講官話,趙令僖凝眉辨別許久,也沒能聽明白老板的回答。鄰桌兩名漢子隨即笑起,一人道:“這位娘子是從京城來的吧?東嶺話確實難懂,這老板是說托你的福,最近生意紅火得很?!?/br> “二位也是從京城來?” “可不,我們是做生意的,南來北往,各地的貨都捎帶上,東嶺多山珍,京城的貴人們喜歡?!笨蜕毯缺K酒道,“不過近來東嶺確實比往年熱鬧?!?/br> 趙令僖舉起酒盞敬了敬后問:“兄臺可知原因?” 客商回敬,又一盞酒下肚,夾兩筷涼菜后回答:“皇上有位兄弟,從小就在夏城養(yǎng)著,登基后也沒將人召回去。我聽說是皇上要來夏城看看他這位兄弟,再了解了解東嶺的民情。要我說,這鬼地方,要不是路難走,這兒的人早就跑光了,有什么民情能了解?做做樣子罷了。別以為咱們不曉得,朝里都把來東嶺做官當(dāng)做被貶。同樣是縣令,遼洋與東嶺緊挨著,遼洋的縣令,一年就能腰纏萬貫,東嶺的縣令,連官袍都是帶補丁的?!?/br> “皇上要來?” “娘子沒聽說過?那這千里迢迢跑東嶺來受什么罪?” “夫家祖墳在夏城,這些年時運不濟,惹了霉運。找到位高僧算了算,說是祖墳風(fēng)水被破壞導(dǎo)致的。這不就回來看一看,補救補救,也好求祖宗保佑?!?/br> 趙令僖信口扯出套說辭,那客商倒未起疑,本就是萍水相逢,吃飽喝足后便分道揚鑣。那兩名客商拉著馬匹,帶著貨向遠(yuǎn)處去,看來是剛從夏城出來。 待離開酒棚,白雙槐方憂心問道:“娘子,客商們天南海北地走,消息最是靈通,說不準(zhǔn)真要來夏城。娘子還要進城嗎?” “好容易到了,自然要去?!?/br> 傍晚時分,城門將合,兩人趕著最后一刻擠進城池。城門守衛(wèi)看到二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不由譏笑。趙令僖不以為意,進城尋間客棧,一番暢快梳洗后,換上白雙槐剛剛在城中買來的新衣。 “打聽過了,城里雖也有流言,但說三皇子不在夏城,恐怕流言為虛。” 她正梳頭,聽到趙令徵不在夏城,奇道:“三哥癡愚,為免生事端,府上人很少愿意帶他離開夏城,這是去哪兒了?” “不得而知。聽說上個月就出去了,帶走不少人,也不知什么時候回來。娘子可有什么打算?” 她低嘆一聲:“等吧。” 這一等,便到冬日。 夏城氣候炎熱,即便臘月,也無須穿襖穿靴。 趙令徵的隊伍趕著除夕抵達(dá)夏城,正在窗外大街上行過,她推開窗,垂眼看去,正見隊側(cè)一匹紅鬃黑馬,馬背上是抹紅影。 白雙槐匆匆跑上樓,推開門,氣喘吁吁道:“娘子,三皇子回來了,還有——” “張湍。”她合上窗,心府猝然猛跳兩下,隨后漸趨平穩(wěn)。 隊中那抹紅影,雖只瞥見側(cè)臉,但她篤定是他。 是巧合?還是有意追隨? 她毫不懷疑張湍能猜到她會來夏城。 見她不語,白雙槐有意岔開話題:“三皇子府上年年除夕都會散些銀瓜子給夏城百姓。每到這時,府門外就會起亂子,娘子如果要今日去見三皇子,我在門前稍鬧一鬧,娘子可以趁亂進府?!?/br> “不用?!壁w令僖微微笑起,叫他找來紙筆。 筆落無字句,寥寥幾筆,勾了只張牙舞爪的螳螂出來。她吹干墨跡,將信紙仔細(xì)疊好放入信封,交給白雙槐,叮囑道:“將這張拜帖送去,就說是給慧慧的?!?/br> 白雙槐忍俊不禁,拿著信封好奇問:“是三皇子乳名?怎么這么怪?!?/br> 趙令僖橫他一眼道:“我取的?!?/br> “我這就去送信。”白雙槐連忙跑開,帶著信函,擠過圍堵在府門前等候散錢的人群,幾乎丟了條命才到前列,掙扎著將信地上前說:“我有拜帖,煩勞轉(zhuǎn)交?!?/br> 門前守衛(wèi)將他從人群中拉出,聽他細(xì)說:“煩請這位大哥將拜帖轉(zhuǎn)交給慧慧?!?/br> “慧慧?”守衛(wèi)拿著信抖了抖,“府上好像沒有叫慧慧的女婢。” 正在準(zhǔn)備散銀工作的管家聽到,稍愣了愣神,仔細(xì)琢磨后上前問道:“這拜帖是給慧慧的?” 白雙槐點點頭。 管家再問:“你家老爺給的?” “我家娘子畫——寫的。” “你且等等。”管家提著衣擺,帶上信函,匆匆進府。府內(nèi)亂哄哄一片,趙令徵今日剛剛回府,一切還未安置妥當(dāng),就又要忙著散銀施粥。府中上下皆是焦頭爛額。 管家步進書房,趙令徵面帶委屈坐在桌前,手中握著只毛筆,懸在空中,手臂亂顫,墨汁四濺,卻也沒有放下。桌案對側(cè),張湍拿著本古籍,剛翻過兩頁。 “殿下殿下,這有封拜帖?!惫芗倚σ饕鱽?,看到趙令徵手臂發(fā)抖,額間帶汗,五官都擠成了一團,大吃一驚,心疼道:“哎呦張大人,殿下何曾受過這些罪,容他歇歇吧?!闭f著將拜帖擱在桌上,從趙令徵手中取回毛筆,再輕手輕腳給他捏著手臂。 趙令徵神情膽怯,悄悄抬眼看著張湍,屏住呼吸不敢出氣。 張湍無奈,笑著搖搖頭,合上古籍道:“歇一刻鐘吧?!?/br> 得到準(zhǔn)許,趙令徵拍著胸口喘息。 管家提醒道:“殿下,看看拜帖?!?/br> 趙令徵甩甩酸痛的手臂,毛手毛腳拆開信函,抖出其中信紙。信紙脆弱,當(dāng)即裂成兩半,管家急忙搭手,小心翼翼將信紙拼起,擺在他面前。 紙上螳螂張著鐮刀,駭?shù)盟腿惶穑骸皡s愁好壞!” 張湍本不在意什么拜帖,聞聲驚然,快步走到桌案前,抽過信紙,展開仔細(xì)看去。卻沒有任何字句,只有只蟲子,看似威風(fēng)凜凜。 “殿下認(rèn)得這蟲子?” “卻愁最壞了,捉只螳螂嚇慧慧,慧慧的手都被割出毛毛血了?!壁w令徵委屈地捂著手,仿佛剛剛被螳螂割傷般。 張湍追問管家:“是誰送來的拜帖?” “送信人就在門外等著?!惫芗一亓司洌謫栚w令徵:“殿下,要見他嗎?” 趙令徵抿著嘴唇,眉眼擠成一團,最后小聲道:“你要好好看著卻愁,不準(zhǔn)讓她嚇我。” 管家嘆息,嘀咕著說:“哪還有靖肅公主?!毙从刑鹇曇艋卮穑骸袄吓@就去回話,叫他們今日就過來?!?/br> “金管家?!睆埻寞B起信紙,妥帖收入懷中,含笑禮道:“今日府上忙碌,想來金管家抽不開身,不妨由湍代勞吧?!?/br> 張湍剛進偏廳,抬眼見白雙槐正在等候,笑意愈深。 “白將軍?!睆埻淖鞫Y請道,“府上眾人抽不開身,三皇子就將迎客的差事交給了我。時間不早了,白將軍,請帶路吧?!?/br> 白雙槐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最終只得硬著頭皮,帶張湍回到住處??吹綇埻目v馬在前引路,趙令僖絲毫不覺詫異,登上馬車。他們避開正門前擁擠的人群,繞去偏門,從偏門入府。 一路不語,直抵書房。 趙令徵仍在練習(xí)持筆,手臂越發(fā)無力,眼看筆尖只差絲毫就要點在紙上,趙令僖快步上前,將紙張抽出。筆尖在紙上落下一道長豎,她笑盈盈將紙上旋轉(zhuǎn),看著橫痕道:“不錯,會寫‘一’字了。?????今日練習(xí)就到這兒了,還請夫子明日再來?!?/br> 她將信紙遞給張湍,揚了揚眉,逐客。 近一載未見,他有千言萬語藏在心口,卻被她堵住。他知道她來尋趙令徵必有要事,但一介癡兒,又能幫她什么? 張湍收下信紙,雙腳卻不挪分毫。 趙令徵看著僵持的二人,小心翼翼道:“老師,這是卻愁,我的meimei。卻愁,這個是張老師,要教我寫字的,每日授課要到亥時。” “亥時?”她陡然作色,“張湍,你自己愛挑燈苦讀是你自己的事,他的心智不過是個孩童,你怎能這般苛刻?” 張湍張了張口,無言以對。 趙令徵恂恂縮起手腳,低頭嘀咕道:“我早上起不來,過了午時才上課的?!?/br> 聲如蚊吶,趙令僖卻聽得清楚,不由回頭敲敲桌道:“多大年紀(jì),竟還賴床?” “娘子,殿下心智與孩童一般,晨起貪睡難免的。”張湍眉眼帶笑,旋即行禮告退,不再僵持。他雖有滿腹相思待傾吐,僅聽她三言兩語,就將愁苦消解殆盡。他有來日方長,不急在朝朝暮暮。 門扉輕輕扣合。 趙令僖回看閉合的房門,登時被抽空氣力,歪坐在扶椅上。緩了又緩,在趙令徵好奇的目光中,她隨意開口:“誰叫他來教你寫字的?”問題的答案她心知肚明,張湍不會無故到東嶺授業(yè),多半是趙令徹授意。 趙令徵果然回答:“是七弟?!?/br> “你去過京城?” “嗯嗯?!壁w令徵點頭,“七弟說想讓我當(dāng)東嶺王,但是我不認(rèn)字,他們都不愿意。七弟就說讓我學(xué)寫字,等學(xué)會寫字了,就封我當(dāng)東嶺王?!?/br> ? 第112章 趙令徵天生癡愚,不懂權(quán)衡謀算,記性又差,趙令僖徒費功夫,最終沒能問出趙令徹的目的,是以作罷。窗外霞色漸濃,趙令徵攥著衣角:“卻愁,天馬上黑黑,要找人來點燈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