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累了。

    但他的手機(jī)靜音了，房間里安裝的座機(jī)卻響了，一次不接就響兩次，到了第三次葉淶還是接了。

    葉淶從被子里鉆出來，缺氧久了眼神懨懨的，張著嘴呼吸，拿起聽筒放在耳邊，“喂……”

    “剛醒？”盛明謙低沉的聲音從聽筒里傳過來，磁性嗓音帶著微微絨感，搔著葉淶的耳朵。

    葉淶握著聽筒的手緊了緊：“嗯，剛醒?！?/br>
    “昨晚你去哪兒了？”那頭的盛明謙問。

    葉淶想起昨晚的場景，胸口一陣無言的苦澀，喉嚨里像是灌了沙，聲音比剛剛更啞了：“我，昨晚在家睡覺?！?/br>
    那頭沉默，葉淶也沉默，過了一會兒盛明謙才說：“睡飽了嗎？”

    “還沒?！比~淶聲音很輕，呼吸一頓一頓的。

    “繼續(xù)睡吧，我周末回去。”盛明謙說完就掛了電話。

    徹底沒了睡意，葉淶起了床，赤腳下樓從冰箱里拆了一罐冰啤酒，后背倚著冰箱門，仰頭喝了幾大口。

    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涌進(jìn)胃里，把剛剛那些七七八八要燒起來的東西全都給澆滅了。

    手機(jī)叮的一聲響，葉淶握著手機(jī)的手一抬，等他徹底看清屏幕上的消息之后，含在嘴里的啤酒也顧不上咽了，舌根只剩啤酒的泡沫在跳動，眼睛也跟著亮了下。

    手機(jī)上是微博推送的一條信息，他的微博小號只關(guān)注了盛明謙一個人，所以只要盛明謙發(fā)了消息，他第一時間就能看到。

    但盛明謙平時很少用微博，他懶得用這些東西更懶得看，他的上一條微博還是三個月前的電影宣傳，而且還是經(jīng)紀(jì)人逼著他發(fā)的。

    三分鐘前，盛明謙轉(zhuǎn)發(fā)了那條說他潛規(guī)則的娛樂新聞，配文只有懶懶的兩個字：假的。

    第4章 妖精

    葉淶進(jìn)廚房認(rèn)真給自己煮了碗面，還臥了兩個圓滾滾的荷包蛋。

    吃完面胃里舒服了不少，葉淶在客廳里走了幾圈，消過食之后又哼著調(diào)子進(jìn)了健身房，戴著耳機(jī)在跑步機(jī)上跑了一個小時，體力消耗完了，又上樓舒舒服服泡了個澡。

    躺在浴缸里，葉淶微垂著濕漉漉的睫毛，臉頰被熱水蒸得紅潤，唇瓣上盈著水滴，好似昨晚疼得蜷縮在床上，分不清東西南北跟高低遠(yuǎn)近的人不是他一樣。

    假的，假的，假的。

    他在心里一直重復(fù)咀嚼這兩個字。

    盛明謙回應(yīng)了，新聞是假的。

    葉淶還算了解他，盛明謙不是敢做卻不敢承認(rèn)的人，以前關(guān)于他的緋聞也是滿天飛，他也沒否認(rèn)過，第一種可能性是他壓根不在意那些緋聞，所以懶得回應(yīng)。

    第二種可能性，就是緋聞里說的都是真的，所以他不回應(yīng)。

    這次他回應(yīng)了，他說是假的，那就一定是假的。

    葉淶陰霾了整夜的心情一下子又被挑亮了，洗完澡，哼著調(diào)子出了門，昨晚跟張一浩說了，今天要去他家看馨馨。

    夏日正午，陽光花白刺眼。

    車庫里停了三輛車，都是盛明謙的，車鑰匙平時都放在家里，葉淶隨意挑了一把車鑰匙，這些車他有使用權(quán)。

    雖然他也有自己的車，但他還是喜歡開盛明謙的車，不是因為盛明謙的車是豪車，而是因為盛明謙的車?yán)?，有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從肺里翻騰，讓他著迷的味道。

    葉淶坐在車?yán)锵冉o張一浩打了個電話，跟他說自己待會兒就過去，電話一掛，葉淶才注意到屏幕上顯示的時間。

    今天是星期四，葉淶用力握著方向盤，眼神停滯幾秒，最后忍受不住胸口不斷涌出的森寒，還是熄火下了車。

    星期四，那個人不在家。

    葉淶上樓回房，從衣柜角落里找出黑色帆布包，打開看了看，黑衣黑褲鴨舌帽，手電筒，工具包，照相機(jī)，里面的東西一樣都沒少，葉淶重新拉好拉鏈，甩到肩膀上就出了門。

    這次也不能落，或許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

    -

    葉淶先去商場買了最新款拼圖，張一浩家的閨女馨馨今年五歲了，最喜歡拼圖，張一浩剛開始做他經(jīng)紀(jì)人的時候孩子還沒生，葉淶是看著小姑娘長大的。

    買完拼圖，葉淶又買了束花跟水果。

    “一個晚上就好了？昨天還煞白的臉，現(xiàn)在怎么突然滿面春風(fēng)，桃花眼里盛著桃花色，看著就熱鬧?！?/br>
    張一浩脖子上掛著圍裙，手里拿著鏟子，鏟子上還掛著油，在葉淶眼前揮來揮去。

    李敏從兒童房走出來：“葉淶你來了?！?/br>
    葉淶把花送給李敏：“嫂子，我又來蹭飯來了?！?/br>
    李敏笑盈盈接過花：“還是葉淶好，每次來都送我喜歡的花，不像你浩哥，大直男一個?！?/br>
    張一浩揮動著鍋鏟：“你一來就破壞我們夫妻關(guān)系?！?/br>
    葉淶笑著往后躲了幾步，兒童房里的馨馨正在寫作業(yè)，光著腳丫跑出來往葉淶懷里撲。

    “淶哥哥，你終于來看馨馨了，馨馨好想你?！?/br>
    葉淶把小姑娘抱起來舉了舉：“我們馨馨又長高了?！?/br>
    “是的淶哥哥，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118厘米了。”

    張一浩糾正她：“馨馨，要叫淶叔叔?！?/br>
    “淶哥哥?！避败皳е~淶脖子，“我就叫淶哥哥?！?/br>
    葉淶摸了摸她頭頂跳起來的小辮子：“就叫哥哥，淶哥哥?！?/br>
    馨馨笑著在葉淶臉頰上吧嗒親了一口，女兒奴張一浩吃醋了，伸手把閨女兒抱下來：“馨馨，跟你說過很多遍了，不可以親男生?！?/br>
    “可是我喜歡葉淶哥哥?！?/br>
    葉淶接了話，語氣突然變得嚴(yán)肅，摸了摸馨馨頭：“馨馨聽爸爸的話，爸爸說得對，不可以隨便親男生，你喜歡葉淶哥哥，葉淶哥哥可以跟你一起玩拼圖?！?/br>
    葉淶把買的拼圖拿起來給她看，馨馨本來嘟著嘴一臉不高興，但聽到葉淶說要跟她一起拼圖，又換上笑臉，轉(zhuǎn)著脖子甩了甩頭頂?shù)膬蓚€麻花辮兒，開開心心點了頭。

    晚飯后跟馨馨拼完圖已經(jīng)快十點了，這個時間段剛剛好，夜深人靜。

    路上的車流跟人流寥寥無幾，夜行動物總在這個時間段出沒。

    周四晚上的葉淶，就是“夜行動物”之一。

    在車?yán)飺Q好黑衣黑褲，葉淶閉著眼用力聞了聞車廂里獨(dú)特質(zhì)感的香水味，冷清的味道下自動浮現(xiàn)那張深邃的臉。

    葉淶慢慢吸氣吐氣，等到眼前的輪廓慢慢消散之后才發(fā)動汽車，踩下油門，黑色商務(wù)車鉆進(jìn)更濃的黑夜。

    半小時之后葉淶開出市中心，駛向市郊，越開越遠(yuǎn)。

    葉淶雙手穩(wěn)穩(wěn)握著方向盤，意識卻在慢慢空虛，但肌rou記憶讓他知道在哪個路口跟街口應(yīng)該拐彎，最后把車停在一處村口邊的沙地上。

    村子沒有多少戶人家，村口的幾棟房子都是空的。

    葉淶沒多停留，撈起副駕上的黑包就下了車，后背倚靠著車門，從包里拿出手電筒跟相機(jī)，相機(jī)帶掛在脖子上，又把拉鏈拉到最頂端，抵在下巴上。

    他打開手電筒，借著手電筒微弱的亮光，順著一條窄小坑洼的土路往村莊深處走。

    葉淶每走一步，都會在身后留下一個沉甸甸的腳印。

    泥路四周都是高高的樹叢草葉，鼻腔里是泥草的土腥潮濕味，風(fēng)吹動著樹葉跟草叢，高高低低的沙沙聲在午夜悠蕩，層層疊疊地撞進(jìn)葉淶耳朵里。

    被那聲音刺激，葉淶每多走一步，就感覺身體里的血液在成倍速地加快流淌，呼吸都在沸騰。

    約摸走了幾百米，葉淶停在一處老舊的二層小樓房后，讓自己的身體盡量隱藏在樹干后的陰暗里。

    他的角度看過去，小樓立在黑夜里顯得陰森森的，周圍已經(jīng)蓋過墻頭的雜草增加了一份詭異，黑漆漆的窗口像是一個個無底洞口，深淵里的眼睛在靜靜注視著他。

    葉淶慢慢靠近，等他確定大門的確上了鎖之后，才慢慢吐出剛剛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氣。

    他從包里掏出工具，從里面仔細(xì)挑出一根極細(xì)的銅絲，鐵門鐵鎖已經(jīng)老化，布滿暗紅色的斑駁鐵銹，鐵銹味頂?shù)盟橇荷邸?/br>
    葉淶討厭一切金屬味，皺著眉屏住呼吸，把銅絲尖細(xì)的一頭慢慢伸進(jìn)鎖眼里，微微彎腰低頭，耳朵靠近鎖孔，一邊聽著聲音一邊試探著轉(zhuǎn)動銅絲。

    五秒鐘后聽到鎖芯咔噠一聲響，葉淶唇角動了動，拿掉鐵鎖，舉起脖子上的相機(jī)，輕輕推開門。

    伴隨著鐵門的吱嘎聲，葉淶慢慢走了進(jìn)去。

    ……

    -

    -

    葉淶再回到家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半，后背的冷汗?jié)裢噶松砩系囊路?/br>
    剛一進(jìn)門，雙腿不受控制地發(fā)軟，后背緊緊貼著身后的門板，脫力地往下滑了幾公分才堪堪停住，垂在身側(cè)的手指還在發(fā)抖。

    葉淶仰著頭閉著眼，狠狠吐了口氣。

    “這么晚才回來，你去哪里了？”

    客廳的燈突然亮了，一道幽冷沉啞的聲音像是一支脫弦的冷箭射向葉淶。

    葉淶猛地睜開眼，頭皮一陣發(fā)麻，一個激靈之后身體從門板上彈開，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整個人往前跳了一步。

    他沒想到盛明謙會回來，盛明謙中午電話里明明說過，他周末才會回來。

    葉淶愣愣地站在那，客廳中間盛明謙神情冷肅，兩條長腿交疊著端坐在沙發(fā)上，腳上的高定皮鞋一塵不染，身上還穿著筆挺的西裝，脖子上的領(lǐng)帶已經(jīng)有點歪了，那是他渾身上下唯一不體面的一點。

    盛明謙手指夾著燃了一半的煙，抬起眼皮，微微瞇著眼看了他一眼，又夾著煙頭送進(jìn)嘴里吸了一口，白灰色的煙霧團(tuán)團(tuán)上升，一抹難言的情緒在煙霧后蒸騰，但很快就隨著那團(tuán)煙霧消散。

    葉淶心臟還在怦怦直跳，垂在身側(cè)的手指微微彎曲勾了勾褲縫。

    他低頭看看自己，他的包還在后備箱里，剛剛下車太急，他沒拿。

    “愣著干什么？過來?！笔⒚髦t把手指上的煙頭捻滅在煙灰缸里。

    葉淶這才注意到，煙灰缸里已經(jīng)堆了四五個煙頭，原來盛明謙很早就回來了，他好像，等他很久了。

    葉淶快速整理好臉上的表情，彎著霧蒙蒙的桃花眼，走到沙發(fā)邊，單膝跪在沙發(fā)上，身體懶懶地貼上去，雙手緊緊摟上盛明謙的脖子，整個人都往他懷里縮了縮。

    盛明謙身上的冷香混著苦澀的煙草味，神奇的是，葉淶現(xiàn)在抱著他，剛剛身體里的慌亂莫名地被撫平了，心臟安穩(wěn)地重新啟動。

    “明謙，我好想你，”葉淶下巴在盛明謙肩膀上蹭了蹭，小狗撒嬌一樣鼻子里哼了幾聲，“我很想你。”

    盛明謙搭在葉淶腰上的手一頓，又快速在他濕透的后背上拍了拍：“還沒回答我，晚上去哪兒了？”

    “我去浩哥家吃飯了，馨馨一直纏著我玩兒拼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