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僧 第83節(jié)
“那這個打先鋒的人呢?” “我時下正托人找他,等找出他來,少不得要應酬應酬,打聽出后頭的掌柜是誰。日后果真成了我的對家,我也好知己知彼不是?” 鶴年笑著調(diào)侃一句,也是有意叫他舒心,“想不到二哥還擅兵法。” “嗨,商場如戰(zhàn)場嘛。” 兄弟二人隔著炕桌,都有些委頓的情緒,比及丫頭送了酒來,鶴年竟也跟著吃了一盅?;氐侥沁呎?,給霜太太聞見他身上的酒味,登時猶如天塌地陷,心想他果然是對月貞動了真心! 她慌了神,暗里找來緇宣商議。這夜里,屋子里的下人都被她趕去睡了,卻不敢露了底,只對緇宣說:“我覺著這門親事總有些不妥,太高攀了,怕你兄弟往后反受了媳婦轄制?!?/br> 緇宣則是鼎力贊成玉樸的意思。一來家里多一個做官的,于家中興盛有益。二來鶴年既走仕途,自然就不能夠分管他生意上的事情。 他陷在暗昏昏的燈影里,將手搖一搖,“這事情還有什么可商議的?我看父親打算得很好,雖說門第上有些高攀,可論財力,郭家還不如咱們家,誰高攀誰還不一定呢。況且那郭大人是正經(jīng)科舉出身,是讀書人,娶的夫人想必也是知書識禮,夫妻倆不會教出那種蠻橫霸道的小姐。母親憂心太過了。” 霜太太絞著帕子瞥他一眼,“我就是怕你兄弟受委屈,他又是個不爭不搶的性子,人又善,媳婦一鬧起來,還不是處處忍讓著?” 緇宣不耐煩地打了個哈欠,“都說了人家的小姐必定不是無理取鬧的人,您只怕鶴兄弟受委屈,怎么不想想,這是多好的一個機會。真同這郭大人做了親家,父親在朝廷里也有了依靠了,咱們家的生意也更要蒸蒸日上。他縱是受一點委屈,那還算委屈么?” 霜太太默然不語了,他趨利避害的心情,簡直和玉樸太像。隔著那弱條條的燭火,她仿佛是看見玉樸坐在對面,心里更加感到孤獨。 男人的世界只顧爭名逐利,太無情無義了。也因此,她對鶴年偶爾已超越了母對子庇護的心情,以一個女人的態(tài)度,期望著這世間能有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倘或有的話,她覺得應該是鶴年。 她心情復雜,待月貞的態(tài)度也就復雜起來。隔兩日特意叫來月貞,有意要探出月貞的意思,便讓月貞與巧蘭一起縫一床被子,是給郭家小姐的聘禮,以示珍重之意。 “現(xiàn)如今好些人家都是請裁縫做,糊弄糊弄就過去了。可郭家是什么人家?他們家的小姐嫁到我們家,那是下嫁,我們再糊弄事,給人家知道,一準要生氣。因此叫你們倆來做,做得好不好的不打緊,人家也不會真拿去用,是個意思就成?!?/br> 月貞聽了鶴年的話,面上權(quán)當不知道小叔子的心事,還捏著針在床上笑問:“可我是個寡婦,會不會不吉利呀?” 霜太太只管在榻上磕瓜子,目光在月貞臉上挑了又挑,沒挑出什么錯漏,便笑:“這有什么不吉利的,這是你做大嫂的心意。” 巧蘭坐在床的另一端,想著那位郭家小姐。人家是正兒八經(jīng)官貴小姐,她只怕日后自己這小吏之女受她的欺負,懸了好幾日心。 眼下忍不住發(fā)起牢sao,“只怕我們這里做了,人家壓根瞧不上我們這份心。我聽大爺說,他們郭家是瞧上了咱們家的錢,與其按舊規(guī)矩做這些被子枕頭,還不如多添些銀兩,人家恐怕更高興呢?!?/br> 難得她有句話說得中了霜太太的意,非但沒罵她,還順著她的話往底下說:“他們想錢是他們的事,咱們的禮數(shù)不能缺。這兩日我總在想啊,這郭小姐是個什么性情,我就怕是個被寵壞了蠻橫不講理的,我的兒子豈不要吃她的虧?貞媳婦,你說說,她會是個什么德行?” 月貞淡然地穿針引線,溫順地笑著,“我沒見過那樣大的官,更沒見過這些大官家里的小姐。我想,必定是嫻靜典雅,斯斯文文的吧,就像咱們蕓二奶奶似的?!?/br> 霜太太更有些不喜歡了,把嘴一癟,橫看她兩眼??粗粗?,心想像她這樣的兒媳婦倒真是不錯。她心里驀地發(fā)出一聲嘆息,為這不可能感到一絲遺憾。 第73章 花有恨(三) 這頭里在有條不紊地預備著下聘, 除茶餅羹果外,多是金銀玉器綢緞衣裳等物。霜太太雖然不喜歡, 但好講排場, 也是為給玉樸臉上增光,吩咐緇宣與官家一應都要體面為上。 鶴年對此不聞不問,任憑他們?nèi)マk, 閑時仍到那邊去教導侄子,再就是陪著霖橋小酌。他并不好酒,不過是借著酒意將腦子里的煩心事沖開。叵奈卻是天生的好酒量, 吃得再多也不過微醺。 霖橋笑話他說:“你先前總來勸我,如今自己也吃起酒來, 往后我看你還如何好勸?!?/br> 鶴年不過笑笑,身畔的窗戶吹著風, 搖曳起沙沙的枝葉聲。春天是個矛盾的時節(jié), 生機勃勃,生機里又常伴著寂寥的情緒, 多半是因為心是不安分的。一年之計, 都在這時候打算, 想發(fā)財?shù)?,想功名的,統(tǒng)統(tǒng)重振旗鼓。下剩三季,則是慢慢趨向于認命的時節(jié)。 他心里是不認命的,卻也不好對霖橋說, 只得把霖橋的煩心事翻出來,正可光明正大地嘆。便問霖橋:“二哥上回說的那個包山頭的人, 可打聽出來了?” 霖橋支著一條膝蓋歪在窗臺長嘆一聲, “已打聽出那個替他沖鋒陷陣的人, 我眼下正托中間人拉線,要擺個局請他,探一探底。據(jù)我看,能一下拿出這么些銀子包山頭,請農(nóng)戶,買秧苗,必定有些本錢,不是那些散商?!?/br> 見他那一字胡底下的笑意帶著愁意,鶴年只得寬他的心,“咱們的茶行都是些來往許多年的茶商,他們總不至于為了低價都跳到別家去吧?況且多少也要顧及著老爺?shù)拿孀??!?/br> “你從前只知在廟里關(guān)起門來修行,不曾與這些商人打過交道,雖然咱們家也是商人,可我仍要說,商人重利,這是實話。幾個大茶商一時顧著老爺?shù)拿孀拥共恢劣谔鰟e家,可那些散戶就說不準了,這頭那頭比著價,要是見人家的貨也次不到哪里去,自然慢慢就往人家去了。二老爺縱然在京做官,到底也不是什么大員要員,山高皇帝遠,他手底下不管土地稅務等事,人家燒香也想找對廟門吶?!?/br> 壺里的酒完了,鶴年吩咐丫頭換上茶來。品著茶,鶴年攢了攢眉,“要是咱們做了戶部掛名的黃商呢?” 霖橋笑笑,“這自然好啊。從前二老爺也疏通過,可他老人家在朝廷里到底不成勢,所以最后也沒成?!?/br> 鶴年腦子里忽然冒出個主意來,因尚未成策,便耐住沒提。又問起別的:“忽然冒出這些事來,可曾告訴姨媽知道?” 霖橋搖搖手,“沒有,眼下還未傷及什么,犯不著提前告訴她叫她白憂心。況且她近日為惠meimei與于家過定的事情在忙。” 二人正說著話,卻見奶母抱著瀾姑娘進來。霖橋伸手抱在懷里,握著她的手沖鶴年揮一揮,“二叔,叫二叔?!?/br> 瀾姑娘因為唇角一邊開得比一邊長,還連著一道疤,不笑也像是在歪著嘴詭異地笑著,有些嚇人。真笑起來,聲音卻是琤琮清脆的。如今也會咿咿呀呀學著喊人了,最先學會喊“爹”,后學的喊“大娘”,今番又學著喊“二叔”。 霖橋因還有事要外出,鶴年便將瀾姑娘抱了來,帶她去找元崇玩耍。闔家上下,只得元崇半點不懼她,說她不過像個刻壞了嘴的木偶娃娃,因為難得,反倒愈發(fā)稀奇。 他抱了瀾姑娘到偏房里,囑咐陳阿嫂留心看顧著,便出來踅進正屋里去。日漸黃昏,月貞盤坐在榻上,正替他做下聘的枕套子,花樣子是巧蘭先繡好的,她繡工不好,不過將幾片布縫合起來。 她低著脖子,微微向窗戶上別著身子,不肯放過最后的天光,做得極認真,怕負了巧蘭繡好的花樣,也怕負了鶴年的喜事。她在心底里業(yè)已認同了鶴年的婚事與他們之間落寞的結(jié)局。 鶴年為她這態(tài)度不高興了些日子,又拿她無法,站在罩屏外靜悄悄地看著。還是芳媽打臥房里出來,微驚了一聲,“鶴二爺什么時候進來的?快請屋里坐!” 芳媽比從前待他還要熱絡(luò)幾分,闔家都知道他的親事,往后家里又要出個做官的,可不得早早巴結(jié)著? 當著人,他只能在案旁坐。月貞掉過身子來看他,微笑著,“鶴年什么時候來的,吃過晚飯沒有?” “在霖二哥房里吃過了,帶瀾丫頭過來給大娘請安?!?/br> “瀾丫頭呢?” “在崇兒房里玩耍?!?/br> “噢,那你在這里坐會。芳媽,給二爺看茶?!?/br> 兩個人面對面,隔著段距離,客套的辭令里藏著會心的微笑,在黃昏里以目光傳送著。因這目光,余暉似乎是落在了西湖上,是一片金色的柔軟,脈脈流動。 不一時芳媽奉茶上來,望著鶴年直笑,這會恨不得這男人能在屋里多帶待片刻,“讓崇兒陪著瀾姑娘玩耍吧,二爺在我們這屋里踏踏實實吃杯茶再走。二老爺可來信了?定下什么日子上京去?” 鶴年只是微笑,“哪有這樣快,信恐怕四月上下才到。” 芳媽只管依依不舍地望著他,滿口里說著恭維話,“咱們家眼瞧著就要新進一位奶奶了,又是難得的大小姐,天子腳下的女孩子想必是與我們這鄉(xiāng)下地方的姑娘又不一樣了,我只恨不得早些漲漲見識呢!” 說得鶴年臉上的微笑漸漸有些僵硬,月貞便咳嗽兩聲,“芳媽,今夜不該您當值吧?您老累了這一天,請早些回去歇著。” 芳媽笑呵呵走開,當值的小蘭還沒來,中間有了個空檔。鶴年抻起身去親了她一下,拿起那枕頭套子擱在一邊,“天就黑了,快別做了,眼睛要看壞的?!?/br> 月貞朝窗上瞟一眼,笑嘻嘻地貓著聲,“今夜是小蘭當值,你再坐一會,我一會打發(fā)她去睡?!?/br> 鶴年坐回杌凳上微微仰著臉睨著她打趣,“你心里只記掛這檔子事么?” 月貞有些惱羞成怒,翻他一眼,“你不記掛,那你此刻就走啊,誰還留你不成?” 他哪里舍得走,低著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月貞是嗅到些末日來臨的氣息,逮著機會便留他在屋里。進來元崇大了,也不跟她睡了,愈發(fā)便宜了些。 鶴年屋里沒人伺候,自然沒人盯他的梢,往往是在這頭與霖橋混到黑天,再到這里來。天不亮就走,趁兩邊宅里的角門開后打個轉(zhuǎn),故意給看門的人瞧見,以為他是一早過來教導侄子讀書。 既要等著角門開,這當中就有段余空,他藏在兩堵院墻的過道里,望著月亮慢慢地滑到西邊去。天色只夠照清一抹輪廓,人在夜風里兜繞著步子,有種有家能不能歸的窘境。 他心里偶爾也為這賊行感到厭煩,下一次夜里再來,又覺得值得。 小蘭伺候了一陣,便給月貞打發(fā)去睡了。鶴年說是要帶瀾姑娘回去,最后卻是奶母來接的,誰也察覺不到他到底回沒回去。 他把臥房的燈點上便回過身去摟著月貞親,越親越有些兇悍的意思。月貞漸漸有些喘不上氣,便向后倒,仰得腰似要折在他手上了,便捶他一下,“你怎么一到這會就不斯文?” “我故意的?!彼麗汉莺莸囟⒅?,用力咬了下她的嘴,行兇一般,是有些比平日發(fā)狠。 月貞想是哪里得罪了他,檢算不到,便賭氣坐到床上去,“我又是哪里惹到你了?” 還不是為她做的那些被褥枕頭,聽見霜太太私下里對他說:“你說那是你自己的心思,我本來有些不信。這幾日叫貞媳婦過來縫被子,我暗里試探她,竟一點不高興的意思也沒試出來??磥硭媸遣恢?,倒是我冤枉她了?!?/br> 按理說鶴年應當松口氣,可松氣之余又覺得有些委屈,好像里頭真沒她的事情一般。有時候想是她樣子裝得好,有時候又想裝得這樣像,難保里頭有幾分真。嘴上不好說出來,仍只能在此處“報復”她。他把她撳在枕上,胡亂扯她的衣裳,帶著氣把手鉆進去。 捏得月貞有些疼了,眼微微闔上,嘴巴微微張開,吐著氣。那氣仿佛是看得見的,是情慾裊裊的煙,帶著催.情的效果。熏得他面紅腦脹,越是要用力。 月貞是在疼里陶醉,神魂飄到云上去了,身.子也化成一團軟。知道他是為給他縫被褥在生氣,本是椿迫不得已的小事,追根究底,其實還是氣這眼前的窘境。所以她縱容他的“報復”,這手段也叫人又愛又恨,欲.罷.不.能。 她沉溺在他四處惹火的手中,還有些不知足,不覺地向上欠著身,希望能沉溺在他的嘴里。然而自己唇邊卻抵上來個什么,滑滑的,她睜開眼睛,看見他跪坐在身邊,居高臨下地命令她,“吃下去?!?/br> 她怔了怔,眼睛迷.離.繾.綣,愣神的功夫,他在她嘴巴上磨蹭了兩下,目光是有些威嚴的,“你不肯?” 月貞只好偏在枕上張.開.嘴,伸出一截舌來。她也是頭一遭做這種事,有些笨拙,偶然把他刮得疼了。他心靈上的愉.悅是超過身上的,覺得在愛里吃了點虧,在這里找補了回來。 也就肯放過她了,將她拉起來抱在懷里,趁勢而入。月貞看見他額上的汗,那些汗仿佛是溫熱地流進她心里,將她的心泡得格外軟,有些想哭。 后來果然側(cè)在枕上哭出來,鶴年在后頭撐起來看她,又變回溫柔的那個他,“哭什么?” 月貞搖頭不說,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哭些什么。鶴年扯著被角給她搽了下,看了看窗外的月色,便要起身,“我該走了?!?/br> 月貞一下翻身將他抱住,只管在沉默中眷戀不舍一陣,也知道終要舍他去,便放開胳膊。他如今頭發(fā)又長了些,能束起來小小一個髻了,不過有許多零散的碎發(fā),愈發(fā)顯得人有種野性的精神氣。 月貞穿著薄薄的長襟紗裙跪在鋪上替他系網(wǎng)巾,他彎著腰將就她一點,忽然笑著說:“我心里有了個主意,不過還要細細打算,等我打算好了,再與霖二哥商議,和郭家的親事大概能渾推過去。” 這是兩頭的事,推了郭家,遲早還有別的人家。月貞本來沒抱什么期望,近日聽多了他親事的諸多好處,耳濡目染的,漸漸也由衷覺得那是門好親事。因此也不細問,只拍了拍他的腦袋,“系好了。你自己慢慢回去打算吧,外頭黑,你可當心?!?/br> 鶴年一條胳膊圈住她的腰,望她一會,心里明白她并不想聽會落空的事,他自己也有些沒把握,因此也不對她細說,笑著將她親了親,“你只管安心睡吧,明日我不過來了,我與霖二哥到西湖那片茶山去看看?!?/br> 月貞笑著癟下嘴,“你們自己家的錢莊當鋪好些產(chǎn)業(yè)呢不去瞧瞧,往茶山去逛什么?” 他蕭索地笑一下,“我真去逛了,只怕緇大哥心里不舒服?!?/br> 她也不好插嘴他們親兄弟之間的話,又要提醒著,“到茶山去,難道霖二爺心里就舒服?” “霖二哥倒不是那樣的人。況且他近來精神不好,有些吃力,正愿意我?guī)退拿Α!?/br> 月貞噘噘嘴,“就怕我們太太知道了心里不高興,當初老太太沒了,他們分家,我聽芳媽說,二老爺還想算計大老爺來著,是她給保全的。如今你要插手我們這頭的事,她心里不定怎么想呢。你別看著素日疼你,那是因為你不爭不搶,要是你起什么歪主意,你看她還疼不疼你?!?/br> 鶴年握住她的腰晃一晃,“你看我是貪圖那些的人么?我不過是想幫霖二哥一個忙,也趁勢幫自己一個忙?!?/br> 月貞明白他絕沒有什么貪念,他擁有一切美好的品格,唯一的污點,只是她而已。 她有些為他心疼,這一回來,好像紅塵容不得他似的,那頭買賣上的事情都刻意避著,只怕兄弟鬩墻,這頭又是分了家的,少不得琴太太也要提防。他還能有什么作為?倒真不如與郭家結(jié)親,謀個功名前程,去開辟他自己的天地。 她對他的愛忽然變得有些厚重起來,覺得他是給自己耽誤了。 將他送出去后,她倒回床上,燈也不吹,任它殘得一截在床前燒著。她側(cè)臥在亂堆的綢被上,一手摸出去,又涼又滑。他的體溫已經(jīng)消散了,這張床又變成了一個空蕩蕩的世界。但她竟有些習慣了。 次日吃過午飯,月貞去聽琴太太吩咐迎于家送定禮來的事情。聽說于家那頭打發(fā)送定的人已于三月初啟程,走的水路,快的話大約三月中旬能到。眼瞅著沒幾日了,琴太太要張羅著迎,只能與月貞商議。 說是商議,其實月貞全沒主意,只聽琴太太的吩咐。她自己因與惠歌并不怎樣要好,全然感受不到那份喜悅,自然也不怎樣上心,叫她做什么就做什么。 到了這屋里,卻不見琴太太,說是到外頭廳上會客去了。月貞只得坐在廊下等,閑里問廊下坐著的丫頭:“太太在外頭會什么要緊的客?也沒聽見說今日有客要來啊?!?/br> 那丫頭也是一知半解,“是寥大人,好像是帶了什么要緊的東西來,像是朝廷賞賜的東西,太太還吩咐在廳上設(shè)了香案迎接呢?!?/br> 月貞好奇地向院門張望出去,然而就是把脖子伸斷了也望不到。 那廳上已接下朝廷題的字,琴太太吩咐撤了香案,香茶鮮果款待著寥大人。寥大人心下無比得意,坐在椅上笑呵呵地說:“朝廷事多,耽擱了些日子??蛇@字倒是禮部親自題的。我已吩咐衙門里的人按字刻匾,立時著手修造牌坊,選定了你們外頭正街口的位置,大太太看如何?” 琴太太自然沒什么挑剔,榮耀雖是李家的,更是整個錢塘的,由得衙門安排。她看著“婦賢家盛”“女貞鄉(xiāng)榮”八字,只覺稱心如意,萬事妥帖了,余生再無所求的樣子。 又望著寥大人說:“虧得大人上回所表之書,大人這樣的才學,把我們大奶奶說得天上有地下無,才打動了朝廷。您大人真是勞苦功高,我少不得要重謝?!?/br> 寥大人自然也得意,這一樁小事,令他名利雙收,難得的美事。聽見琴太太吩咐官家抬禮出來,他不過客套著推了幾句,便辭了去。 琴太太拿著朝廷所賜之字轉(zhuǎn)回院中,看見月貞坐在廊下與丫頭說話,便笑盈盈喊著她進屋。自從蕓娘去后,月貞還難得見她笑得這樣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