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片寂靜。

    屋檐下的燈泡發(fā)出了一陣細(xì)細(xì)的嗡鳴。

    整棟小樓里，仿佛只剩下江初言沉重的呼吸聲，還有他與賀淵兩人不斷滴落的水聲。

    江初言的心跳已經(jīng)快到讓他感到胸口隱隱作痛。

    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臉，手很冰，臉也是，以至于他撫向自己時，就像是在觸碰另外一個人似的。

    冷靜，房間里一直亮著燈，水猴子害怕光，它們就算爬上來了也不敢進(jìn)來的。

    江初言在心底不斷對自己說道，然后他艱難地拖著步子，走進(jìn)了一樓的房間。

    這里的空氣里彌漫著一股nongnong的rou味，是那種不新鮮的rou被水煮后散發(fā)出來的腥臭味。

    腥臭味中夾雜著濃烈的鐵銹氣息。

    是血的味道。

    他們沒有在房間里找到徐遠(yuǎn)舟。

    江初言臉色蒼白地抬起頭，看向了賀淵，后者此刻正站在白珂的床前。

    “白珂怎么樣了？他還能撐住嗎？”

    江初言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差點(diǎn)因為氣味而嘔出來。

    但他還是強(qiáng)打起精神，沖著賀淵問道。

    賀淵用手指勾起了白珂身上蓋著的被褥。

    聽到江初言的問話，他頓了幾秒鐘：“他……睡著了。你先出去吧。”

    男生的聲音生澀到好像喉嚨里含了沙子。

    江初言盯著賀淵看了幾秒鐘。濕漉漉的液體順著他的發(fā)際線和后頸不斷落下，將他全身浸得一片冰涼。而他已經(jīng)很難區(qū)分那究竟是雨水，還是自己的冷汗。

    江初言徑直走向了白珂的床。

    “初言——”

    賀淵抬手稍稍擋了江初言一下。

    “別看?！?/br>
    他說道，聲音聽上去有些慌。

    然而江初言還是清楚地看到了白珂現(xiàn)在的樣子。

    他已經(jīng)死了。

    一直到這一刻江初言才真正看清楚白珂的傷到底有多嚴(yán)重。

    從腰部往下幾乎已經(jīng)是一片爛rou。

    而且，他一直佝僂著身體。

    因為他的半個身子，已經(jīng)被煮熟了。

    而煮熟的rou，是會收緊的。

    第91章

    江初言捂著嘴沖出了房間, 喉嚨里一片血腥味，是他為了強(qiáng)迫自己咬出來的。

    然而，無論他咬得多用力, 在這樣的夜晚都無濟(jì)于事。他甚至感受不到疼痛。

    “初言, 你緩緩, 靠，我就說了你不要看?！?/br>
    賀淵追了出來，他用力地攬住了江初言, 一只手不斷地拍著江初言的背部。

    男生抱他抱得很用力, 胸口也異常堅硬厚實，仿佛只要縮在這個懷抱里, 就可以把自己跟今天晚上發(fā)生的一切徹底隔絕開來。

    有那么一瞬間江初言甚至想要放棄。

    他想要不管不顧，放任自己徹底精神崩潰。

    然而, 在極為壓抑的幾個深呼吸后, 江初言最終還是強(qiáng)迫自己掙開了賀淵的懷抱。

    “劉天宇?！?/br>
    他語無倫次地說道, 然后他朝著二樓沖去。

    “劉天宇還在房間里！”

    他跌跌撞撞地踩著樓梯來到了二樓劉天宇的房間。

    幾聲急促的敲門后, 房間里沒有任何動靜, 而且奇怪的是, 江初言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一點(diǎn)都不意外。

    “嘎吱——”

    忽如其來地直覺讓他將手探向把手。

    門沒鎖，一擰就開了。

    一股濃烈到極點(diǎn)的惡臭在開門后朝著江初言撲面而來。

    江初言捂住了口鼻走了進(jìn)去，打開燈后, 就可以看到床上一動不動的劉天宇。

    他的尸體已經(jīng)膨脹到不可思議的程度。

    明明今天還跟自己說過話, 可此刻的劉天宇看上去就像是已經(jīng)死了好幾天，身體腐爛的程度非常可怕。

    江初言感到自己的大腦一片麻木。

    呼吸好像卡住了。

    心跳也是。

    他直勾勾盯著劉天宇, 已經(jīng)發(fā)紫的腫脹皮rou上, 已經(jīng)有許多大米似的小白蟲在蠕動不休。特別是在劉天宇的臉上, 蛆蟲密密麻麻仿佛變成了他臉上的白胡子, 正在不斷從他的鼻孔與耳朵里涌出來。

    “劉天宇，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江初言聽到自己開口對著面前的尸體詢問道。

    “你告訴我啊……發(fā)生了什么??？！”

    尖銳而嘶啞的聲音，陌生得簡直就像是從另外一個人嘴里喊出來的。江初言覺得自己好像忽然間分裂成了兩個人，一部分靈魂已經(jīng)飄出了身體，正在遠(yuǎn)遠(yuǎn)看著眼前這一幕。

    真好笑。

    他甚至可以聽到另外一個聲音在對自己發(fā)出嘲笑聲。

    你到底是在干什么？為什么要對著一個死人尖叫？你難道覺得他還可以醒過來回答你問題嗎？

    是啊，為什么呢……

    可江初言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尸體高度腐爛散發(fā)出來的臭味，還有極度崩潰的情緒讓江初言眼前一片朦朧。

    在近乎崩潰的情況下，他任由賀淵把自己從房間里拖了出去。

    “等等，初言，你冷靜一點(diǎn)，我們都得冷靜一點(diǎn)……”

    賀淵的聲音就像是從很遠(yuǎn)的水下傳來。江初言趴在樓梯邊緣，干嘔了很久才慢吞吞站起來。

    “白珂死了?！?/br>
    他喃喃自語道。

    “劉天宇也是?！?/br>
    半晌，他緩緩轉(zhuǎn)頭望向賀淵，自己唯一剩下的同伴。

    “可是，徐遠(yuǎn)舟說不定還活著，他，他剛才還在打電話求救……對，對，他一定還活著，這么短的時間，還有救，一定還有救……”

    江初言含著眼淚不斷說道。

    好像只要這么說，他就還有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哪怕他不斷回?fù)苄爝h(yuǎn)舟的電話號碼，電話那都始終都是那個空洞又機(jī)械的聲音。

    “您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wù)區(qū)?！?/br>
    可江初言還是機(jī)械性的，一臉麻木地重新回?fù)苤莻€號碼。

    “初言，別打了——”

    賀淵蹙眉，一臉凝重地看著他，他小心翼翼地說道。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徐遠(yuǎn)舟應(yīng)該已經(jīng)沒救了。當(dāng)務(wù)之急，我們應(yīng)該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等到天亮后找人來幫忙。”

    說話間，他伸出手來，準(zhǔn)備按掉江初言手中的手機(jī)。

    也不知道為什么，江初言本能地縮回了手，躲開了賀淵的手指。

    “別——”

    他急促地沖著賀淵說道。

    賀淵的動作頓住了。

    江初言抬起眼與他對視了一眼，發(fā)現(xiàn)賀淵此時眉頭緊鎖，那雙眼睛里閃爍著讓江初言不懂的情愫。

    “保證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你現(xiàn)在根本沒有余力去管徐遠(yuǎn)舟……”

    “我知道，”江初言顫抖著說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可是他們都是我?guī)淼摹麄兌际恰摇瓗淼摹以趺纯梢宰屗麄兙瓦@樣不明不白地死在這里……都是我的錯?！?/br>
    【都是我的錯。】

    這個念頭如同冰冷的鋼針一般刺入了江初言的心中，幾乎讓他無法喘息，更無法逃脫。

    “初言，這怎么可能是你的錯呢？”

    賀淵聲音的聲音變得低沉且輕柔。

    “遇到這種事情，你也不想的，不是嗎？”

    “聽話，我們先找地方躲起來……”